他说得风轻云淡,笑得震天骇地,偏是把何梦访给整无语了。他“嘣”地拍到沈渊脑袋,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此番言论一出,汪盼回想到床榻之上自己的举动,便是先红了脸。他低头掩了掩神情,只希望那时沈渊没醒来。 沈渊没注意到汪盼神情异常。他摸了摸何梦访拍到的地方,瘪着嘴巴学到何梦访方才的语气,摇头晃脑道:“我吓傻了……我才十岁……” “嘶——咋欠儿欠儿的呢?”何梦访双手抱胸,“汪盼,你别拦着我,我想教训教训他。” 言语归言语,汪盼见何梦访没一点要动手的架势,便也没理会他,反而凝视着沈渊。 他的一双杏眼笑成了一条缝,眼底却闪着泪光,随着笑到颤抖的身体将落不落地。 汪盼心中微叹,这泪是笑出来的吗? 沈渊——一个让他恣意落陷的深渊。他认输但仍然带着倨傲。 汪盼乍地夺过沈渊手臂,反拧身后,另一只手卡着他的后脑,死死地按在床褥子里,“浔武大街那一刻我真的以为你死了!” 一切突如其来,沈渊和何梦仿愣住了。 好在沈渊是当事人,身处其中,很快反应过来,骂道:“你不是一向看我不顺眼,我死不死关你的事?!神经病啊你!!”被子厚实,他的脸埋在棉花里,不疼,连生气的话落在棉花里,也变得闷闷的。 汪盼咬牙,点着头道,“你跟我不熟——好——你总跟何梦访熟,麻烦以后要做什么,先跟他商量商量,不要先斩后奏!” “放开老子!!咳咳咳咳咳咳……!!!”沈渊挣动一番,却引起一阵急咳,所以脱身未果。 何梦访也大梦初醒,听见沈渊好似把肺腑都要咳出来了,忙劝道:“要打架出去打,我绝对不拦着。”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沈渊咳得更厉害了。 汪盼忍不下心,唤出缚灵绳捆住沈渊双手,提着后颈衣物,一把将他拉起。 相比风流潇洒,沈渊更不正经,就算他的脸被床褥闷得通红,也得喘着粗气笑道:“汪盼,你是想早点送我去死,好让我快些飞升是吧?——咳咳……” “还有心思开玩笑?简直不可理喻!”说着,汪盼大力扒开沈渊的衣服,指着他的后颈对何梦访道:“来看看吧——” 听闻,何梦访探头看去。 白皙的后颈兀地多出两、三块黑斑,和大片凌乱的紫红色抓痕。 他突然想到,方才谈到红衣女子时,沈渊便时不时去挠后颈;还有,沈渊刚醒来时,要冲出客栈的举动。 恍然大悟。何梦访愠怒,“沈渊,活该汪盼绑你!也太不拿自己小命当回事了!!” 沈渊启唇一笑,“不这么做,怎么再跟江月姑娘增进感情去?” 何梦访气道:“还有心思河月姑娘这,海月姑娘那呢……你晓得这是什么病了?!” 沈渊摇头。 “哎……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我们知道你脖子这么痒是为什么,因为长斑了!你知道那斑是什么斑吗?那是尸斑呐!浔武那些感染的人浑身上下都长满了!不出半月就能要你命!!……” 何梦访点着沈渊额头中央,越说用劲越大。 沈渊被点得脑袋直晃,晕,不大舒服,身体便向后仰着躲去。渐渐的,后背靠上一副陌生肩膀。 正当他躲无可躲之时,汪盼的声音自上而下的落下来,“何梦访,好了。你早些睡吧,明早还得回蓬莱唤师尊前来。” 何梦访手上动作被叫停,“等不到明天,我看今天就得回……” 沈渊觉得靠在汪盼肩膀上有些别扭,便立马挺起身子。他对何梦访客气道:“那多麻烦……” 何梦访看了眼汪盼,对沈渊说:“就当我欠你的好了。” “在我看来,你没欠我什么。”沈渊突然正色道。 “你就受着吧……我会好过些……”何梦访说着便要走。 他只想早些解决浔武的瘟疫,然后赶回九离,参加季春祭典;看看父皇的病好些没有。 还想问问母后:十岁宴那晚,为什么让他去找沈渊,却又不让帮沈渊澄清…… 何梦访走后,沈渊开口对汪盼道:“我希望你不要乘人之危。”此刻,他表现得异常严肃而平静。 沈渊发现床框坍塌之事了?!——汪盼心里有些慌。 沈渊转过身,注视汪盼,问:“十岁宴前后之事你听听就罢了,为什么要跟何梦访谈起?” 汪盼解释不了。 说他一向很沉得住气,但看不了沈渊被冤枉? 该怎么说?能怎么说? 沉默半晌,他道:“为何不能跟何梦访谈起?” 沈渊没想到汪盼又把问题抛回来了。他如实回答:“我想要朋友,而有隔阂的还是朋友吗?”说着,他的神情变得落寞了一丝,”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来蓬莱以前吧,我跟人家玩得好好的,但他们、他的父母一听说我是沈渊就躲得我远远的,把人拉走……我的朋友很少的……小时候,我有很多下人,他们可以随时随地对我笑,陪我玩,围着我转,可是那不是朋友。” “朋友?”汪盼很难理解,“神都独来独往,只有人才需要成群结队。” “又是岛主说的?” “嗯……” 沈渊嗤笑。他想摆摆手,突然想到双手还被绑着,便放弃了,直接道:“你我不是一路。这个问题跳过,实属浪费口舌。” 汪盼的心刺痛一下,“为何不是一路?” “你在蓬莱不问世事,做世外神仙。我可不一样,我们人神是要长久在人间泡着的,沾上点人情味儿不足为奇吧?不过,岛主常骂我是‘东西’,想来也看不上人神一族。” “岛主并没有小视人神一族。”汪盼低低说道。 “那岛主是偏偏看不上我了?” “……”汪盼没说话。 沈渊眉峰一挑,心中了然。他道:“那就是了。” “也……没有,只要你稍微改一下疏懒顽劣的性子。” “疏懒?我哪儿疏懒了?是懒得上他的课,还是蠢笨异常?” 汪盼想了一会儿,道:“都没有,甚至异常好。” “那为什么对我如此?” “你太让人把握不住。亦正亦邪。岛主说过:‘救人的刀,也会变成杀人的刀’,所以……” “所以就独独严苛地要求我?”沈渊抢过话。 “是忌惮。” 沉寂半晌,沈渊“噗呲”一笑,嘀咕道:“我有什么好忌惮的?……” “沈渊!你的乾坤袋还在我这儿!”何梦访的声音突然响起。 忽地,乾坤袋从窗户外面被抛来,汪盼伸手一抓,刚好抓住。 “刚飞一会儿,又原路折回来了……哎?沈渊你咋还被绑着?”何梦访攀着窗户往房里看去。 “你问他。”沈渊抬起下巴,点了点汪盼。 “……屡次……”汪盼起身走到窗户边,说罢便要关窗,催何梦访走,“多谢。你可以走了。” 何梦访忙出声阻止,“我还没说完呢……” 汪盼停下动作。 何梦访继续道:“赤水河与东海汇合处的岸边有座逸舒君的庙,什么时候我们有空一道去拜拜,求求姻缘什么的……” “不需要。” “没空。” 汪盼和沈渊齐声拒绝道。 “那我说,那只饿殍是那座庙里的住持,你们去吗?” “与浔武的瘟疫有关?”汪盼问道。 何梦访道:“我不大确定有没有关系。我跟着饿殍进到庙里,发现逸舒君的神像相当奢华,通体黄金铸造,想必浔武一带的人相当爱戴他,但他的庙前、庙里却洒满了纸钱、土豆块跟鸡蛋壳,又好像被人唾弃,所以感觉有点儿奇怪。” 汪盼答应下来,“好,此事一经结束,我们便去。” 这家客栈足有两层,他们的房间也在二楼,汪盼知道何梦访在御剑飞行,摔不下去,便随口答应着,伸手要关窗子。 “砰”地一声,何梦访迅速缩手,亏得他正踩在剑上,不然这么突然地关窗,他又毫无防备,不得一屁股摔下去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总不能破窗而入,便气着嚷嚷道:“那庙里有一口井,井边还有棵柿子树,庙前还有两座被‘砍头’的石狮子,你们别找错了啊!别拜到什么魑魅魍魉,来找我说理!”说罢,冷哼一声,乘剑向月而去。 何梦访一走,沈渊便起身跳下床,拦在汪盼跟前。他转过身,双手朝汪盼摆摆,嗔道:“解开缚灵绳啦——” 汪盼没想绑沈渊很长时间,只是怕他“拒死不承认自己以身犯险”,所以绑着让他承认错误会比较方便。又怕沈渊再犯,他就多一嘴问道:“还以身犯险吗?” “不会不会了——” “我暂且信你。”说罢,汪盼手一挥,缚灵绳整根收起。 沈渊双手得了自由,他搓了搓手,笑嘻嘻地对汪盼道:“你把缚灵绳借我玩儿玩儿呗?” “缚灵绳不好玩。” 沈渊脑筋一转,道:“那……那你把乾坤袋给我——” “好。”这回,汪盼答应得爽快。 对此,沈渊反倒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打起鼓来,心道他不会是下了什么套让自己钻进去吧? ----
第108章 至交 一 汪盼拿出遗子春酒予沈渊。 沈渊喝着喝着就醉醺醺,红着脸,缠住汪盼说什么:“阔阔与君谈,不醉不方休。” 汪盼没出过岛,蓬莱也没酒,他从不知晓自己酒量,但估计不会一杯倒。楚云曾用糯米酿过甜米酒,他尝了整整一碗也只是昏乎乎的。 不过米酒甚是清甜,他想世间的酒应该都是这般口味了,便毫不犹豫地接过沈渊递过来的遗子春。 刚送到嘴边,只闻那遗子春的味道又冲又酸,不似米酒般香甜诱人。 他隐隐蹙眉,犹豫起来。 见状,沈渊往他肩上扑去,附唇于耳畔,说道:“少岛主不喝?那是想扫我的兴致喽?……或是,少岛主根本看不上我,不想与我阔阔之谈,不醉不休?……”醉酒后,吐字不清,含含糊糊,字块黏在一起,反倒像刚学会说话的几岁小孩在说话。 沈渊的吐息牵动着汪盼的耳鬓几缕发丝。 客栈房间中弥漫遗子春的酒香,汪盼头脑晕晕乎乎,还没喝就先陶醉微醺了。他转过脑袋,与扒在肩上的沈渊望了个对眼。 此时,他们的距离很近,能感受交换彼此的气息。 汪盼启唇轻言:“不是的——” 醉意浓,沈渊杏眼半阖,显得有些迷离,“嗯?……那是?……” “我想……”汪盼欲言又止。他回过头,闭眼一口闷了遗子春。 见状,沈渊立马从他的肩上直起身来,双眼瞬间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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