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不可以。 好不容易、有一位前辈不嫌弃自己,他一定要保持清醒。 “四弟,先生叫你呢。” 不知何时,白袍忽然的从身后捅捅他。 白岩手一软,书本砸在桌面上。 他立时惊醒,无措的起身,看向前方的老者。 这次秦先生的脸色彻底黑下来了,即便他念在白岩身子不好的份上没计较先前,可他身为一方学士,至少白袍和白兴在家学上是绝对不会如此无礼。 他不满的道:“世子可是对本官有所不满,直言便可!” “没有……” 白岩喏声的回。 他低低喘息着,眼前的东西仿佛都在飘一样,连秦先生的脸都看不太真切。 秦先生面色仍然不是很好看,他道:“若无问题,便请世子回答一下下官刚刚所问的问题吧!” 白岩怔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即便努力保持清醒,可他全然没听到秦先生方才讲了什么,即便听清一两句,也只是很模糊的印象。 “三弟,等什么呢,要是不会就尽快和先生说吧,你是什么水平大家都知晓的,先生也不会怪罪你的,你说对不对啊,阿兴。” 白袍侧着身体,调侃的说道。 白兴目光看了一眼白岩,做出附和的模样,却没像从前一样狗腿的附和,迟疑着句:“许是……三弟身体还没好。” 白袍支着下巴的动作微顿,扭头看他一眼。 白兴立刻收住了没说完的话,拘谨 的讪笑两下。 白袍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 没点眼力见的货色!连谁更有潜力都看不出来,无怪乎父亲不喜! 他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又看热闹的瞥着白岩。 这小子虽让人厌恶,可到的确运气不错,便宜倒是都被他捡了去,即便没了先侯夫人,又出来这么一个宣王世子。 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那位宣王世子至多是惦记着之前的情分对他照顾一二罢了。 不过是一个中庸,再好也不过是护他官运亨通。 可他的亲弟弟白清却是将来唯二的天级坤泽。 白清已然与父亲母亲通过信,说宣王世子对他有意,就算不能入得楚帝眼,他的亲弟弟未来也会是宣王世子的坤泽,一个中庸,如何能与自己的坤泽相比。 白岩不过是一个凭着母辈关系才得点关照的可怜虫罢了。 白袍想到此,冷笑了一声。 听得真切的白岩把头低得更深。 他拘谨的站着,手指紧紧攥着书本,不只是为了维持能立住的状态,不要就这么倒下去,还是因为羞愧。 “抱歉,先生,学生不知道……” 秦先生的神色越发难看,他徘徊了两遍,像是气急,而后一敲桌面,冷声说道:“坐下吧,世子既知有错,等授课结束后便自行抄书诵下吧!” 秦先生的尾音十分凌厉,白岩抿着唇瓣,愧疚的应是。 他重新坐下去,这次费了全身的气力集中精神,努力睁大眼睛,注视着秦先生的一举一动,全然无视身体不舒服的抗议。 不能……不能再惹先生生气了。 他本身就愚钝,应该更勤勉才是,白岩没记下所有书,可看过的也不少,病痛都不是他不敬师长、放任自己的理由。 更何况……他还想靠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一直到日落西山,秦先生才结束最后一段讲学。 他看了眼下方的白袍等人,瞥见仍旧腰背挺直的白岩,对他观感倒是好了些,尚算满意的道:“今日所讲还望三位公子好生背诵下来,楚的科举虽说体察能力更多,但诵读也是必不可少的,切莫因小失大。” 白袍和白兴都站起身,恭敬行礼道:“学生知道了,先生慢走。” 白岩也连忙跟着站起来。他起得有些猛了,虚虚扶住桌面才稳住身形,笨拙的跟着行礼。 侍从进来收拾了东西,秦先生对他们点了点头告别,白袍喊外边的亲随:“快去送送先生!” 侍从应道:“是,大少爷,秦先生,您老这边慢走。” 目送着秦先生出了阁子,白袍这才放下手,懒散的伸了个懒腰。 他睨着眼前白岩的背影,眼睛转了转,忽然在他肩上一拍。 白岩整个人抖了一下。 白袍眉头一挑,他眯着眼,顺势把手臂搭在白岩的肩膀上,在他耳边道:“三弟,你这身子还成吗?要不然别抄了,你可是咱们都江候府的世子,区区抄书而已,怎么用得着你亲自来,找个小厮来办不就是了,我看兴才就不错,他识字。” 白岩全身都很无力,被兄长压着的肩膀尤其得沉。 他试图动一动,白袍笑眯眯的,手下却越发用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发热带来的症状,白岩觉得后脖颈的灼热感更强了,像是撩火的原野一样。 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回应白袍,但也知道若是他不说话,对方只会变本加厉。 他哑着嗓子说:“大哥,我会完成先生要求再出去的,大哥和二哥……先去陪父亲和大夫人用饭吧。” 他说话很费力,小小的掌心抵着桌面,印下一道湿痕。 白袍瞥了一眼,而后才懒散的起身,撩着衣袍道:“三弟一心向学,真叫我们两个兄长自愧不如,也真是不好打搅。” 他朝书院外喊一声:“兴才!” “大少爷,奴才在。”兴才应道。 白袍一敲书本,笑着说:“听到了吗?世子要温习完课业再去吃饭,你这奴才可不要不长耳朵,若叫本少知道你打搅了三弟,便割了那些个没用的东西!” 兴才连忙行礼道:“奴才知道了。”
第15章 阿姊 “好。”白袍回头,捞住白兴,目光沉沉盯了他一眼,看的白兴不敢张口说些什么,这才笑了声,低头看看白岩,温温柔柔的说:“那三弟,为兄们便不打扰你温习功课了。” 他也不给白岩回答的机会,扯着白兴便出门,门被随从“砰”得一声关上,外间的笑闹声也越来越远。 白岩撑着胳膊,低头看向书案,虽然很不舒服,嘴角却很微小的牵了起来。 秦先生……与之前的先生不一样,他讲得很细,语速也慢,即便白岩昏昏沉沉的,也惊喜的听懂了大半。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没有那么愚蠢的? 如果他聪明一些,是不是父亲、还有兄长,他们都会对他亲近一点。 所以他一定要背诵下来,还要再明天之前,不能让桑先生觉得他纨绔无用。 白岩抿了抿唇瓣,他眼睛亮亮的,即便呼吸很沉重,心里也轻松下来。 他重新坐回座位上,颤着手指握住狼毫,笔尖歪歪扭扭的划过纸张。 记性不好可以用勤奋来凑,他没有听懂的地方写上几遍,几十遍,自然是能记下来的。先记下来,再有问题就可以去问先生。 如果是秦先生的话,应该不会冷眼责骂他的吧? 因着精神太过集中,白岩的呼吸又沉重下来。 他眨眨眼睛,感觉书本上的字迹变得有些模糊,握着笔的手也有些控制不住。 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气息喷在手背上,很热,烫得白岩激灵了一下。 可是不行,他还没有记下,他不能晕过去,他不想……再被人嫌恶了。 书房内忽然传出一声沉闷的磕碰声。 候在门外的兴才和小厮均是一怔,兴才皱着眉,看向他身侧的小厮——这是白袍的狗腿子,专门给他办事的奴才。 他压着声音问道:“管事,小世子他……” 这人自上而下的冷冷的瞥他一眼,冷呵了一声道:“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况且世子爷可是亲口吩咐了,若世子有需要,自会招呼我等!” 兴才一愣,而后拱手行了个礼,又站回原地,只是余光瞥向书阁内,眉头一直拧着。 陈管事则蹭了蹭鼻子,一派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个侯府内有底气说话的到底还是他们大侯夫人的子女。大少爷的意思很明显,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更何况世子已亲自开口“吩咐”,他一个奴仆,自是“听话”就好,一切也怪不得他头上。 “陈管事,奴才刚想起来,大夫人吩咐要盯着小世子喝药,现下已到了晚上喝药的时辰,我去给世子取药,还劳烦管事稍站一会儿。” 兴才忽然开口说道。 陈管事眯着眼的看向他,思索着说道:“你管这么多作甚,兴才,这可不像你啊。” 兴才则道:“不是奴才多事,而是大侯夫人亲口嘱咐,还是当着宣王世子的面……” 他这么一说,陈管事也回忆起这件事来。 这倒的确是个棘手的事情,毕竟宣王世子那里至少面子上还得过得去,于是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去吧,快些个拿来,送进去就出来,耽搁了世子习书,你我都讨不了好!” 兴才躬身道:“是。” 他极快的往世子院内走,宋嬷嬷果然已提前熬好了药,看见他,又没瞧见他身后有白岩的身影,当下落下脸色就要吵嚷,兴才冷冰冰看了她一眼,道:“宋嬷嬷,若是奴才晚去一分,世子就要晚喝一分的药!” 宋嬷嬷被他讲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赤急白脸的低声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鬼主意……” 兴才是大侯夫人那边的人,能为她们世子着想?不耍花招就是不错。 不过家学书房等读书人的地方,除了公子们,也只有伴读、贴身小厮才能去,她们这些老嬷嬷是进不去的。 宋嬷嬷着实没办法,更何况今日大姑娘说是回门,想着大侯夫人也不能有空隙作践她们小世子,于是这才边骂着,边把药碗递给兴才,她道:“若是世子没喝到药,那宣王世子可要唯你是问!” 兴才没看她,接了药碗便走。 宋嬷嬷此人一向胸无城府,说得直白些,便是蠢,与她的主子一样。 明明是主子,还蠢兮兮的与他一个奴才道谢。 …… 兴才腿脚快,片刻就遛了大半个侯府,回到风阁。 黑乎乎的一碗药汁,隔着老远便闻到那股腥苦味。 陈管事挤着眼睛躲到一边,心里嘟囔着也无怪侯爷瞧不上世子,一瞧便是没福气的。 兴才迈上台阶,敲门道:“世子,您的药到了。” 内里十分安静,半晌也没动静。 兴才皱起眉,附耳贴窗,而后他扭头,与陈管事对视着。 陈管事下先没特别在意,道:“你瞧我做什么,世子没叫过我。” 兴才眉头皱得更紧,他扭过身,一只手端着盘子,另一只手豁然推开门扉。 陈管事大惊失色道:“大胆!你这可是顶撞主子!” “——世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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