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府的马车做得很豪华,墨寻要坐的这一辆是三匹马拉车的豪华马车,车头上挂着带有墨府的灯笼,旁人看了就知道,这是墨府的马车。 平安逐一检查去寺里祈福要用的东西,确认没有遗落什么。 墨寻来这里这么久,还是头回出门,来时四月初,气温寒凉。 三月末化雪,时不时气温骤降。 如今即将五月中旬,气温回暖,即将入夏,早晚多穿一件,中午身着单衣即可,墨寻也不用披斗篷。 一大早墨昶就跟着平安一起忙前忙后,对墨寻出门尤为上心。 平安清点完东西,回到前院正厅和墨寻禀报。 “公子,都准备妥当了,咱们可以出发了。” 墨寻放下茶盏,起身。 杏儿往前跟了两步,不太放心,“公子。” 墨寻停住脚步,回头,同杏儿说:“记住我交代你的话,府上就交给你了。” 这三日时间,不仅是给墨昶的时间,也是给墨寻谋划的时间。 墨昶请山匪刺杀一事,一旦失败,他们必然要潜逃。 墨寻留下杏儿在府上,给杏儿准备足够人手,加上府上的留下的部分护院,若是今日他与平安没能回来,明日直接拿着墨璋签下的认罪书,绑了他们一家三口,带上吴妈妈和音儿,拿上他们写下的证词,去衙门状告他们谋害自己,他们同样逃不掉。 杏儿心中忧虑,他怕墨寻这次出去,真就回不来了。 她不想墨寻冒险。 当着墨昶的面,墨寻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墨昶起疑心。 “家里就交给你了。” 杏儿的眼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公子。” 墨寻朝她笑了笑。 杏儿追着他们要出门,跨过门槛时,墨寻回头看了杏儿一眼。 杏儿停在了门槛内。 她看着墨寻跨过门槛,只留了一个背影,不再回头。 杏儿心中不安,只能喊住平安,“平安哥哥,照顾好公子。” 平安朝她点了个头。 平安对墨寻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墨寻确实是个很出色优秀的人,他与众不同,很吸引人,一方面,他让公子落水一事真相大白,守住了家产,替公子讨回公道。 可他,再好,也不是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公子。 平安不知道他的公子怎么样,是否还活着,若是如这位公子说的,可能在其他世界,那么他活得还好吗? 对于眼前这位,他更多的是尊敬,佩服。 而从前那位,与他相依为命,陪伴彼此十几年,他们早就与亲人一般。 所以平安很纠结,他想让自己的公子回来,但又不希望眼前这位离开。 但他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他的公子有自己记挂,那眼前这位,应该也有人牵挂,他们或许也在期盼着他的回归。 墨寻坐上马车,掀起帘子,看向墨府的大门。 大门上,匾额上描金的字体上写着墨府二字。 杏儿没有迈过门槛,在那里看着他。 真到了这一刻,墨寻心中还是会有不舍,他怕杏儿难过。 杏儿跟着他学拼音,学习他的思维方式,他亲手教导,这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和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人,就像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也无法带走,只能把她留在这里。 若他今日回不来,杏儿心里应该会很难受。 他明白自己对杏儿来说的意义,是兄长,是主人,是引路人,亦是恩人。 墨寻不忍再看,放下了帘子。 杏儿想追过去,想与他道别,一只脚迈出了大门,另一只脚却怎么也不敢挪动。 她怕再也见不到他,更怕毁了他的计划。 墨寻对平安说:“走吧。” 平安吩咐车队,可以出发了。 此次出行加上马夫,一共带了二十六人。 当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后,墨寻撩起帘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住了很久的地方,从前是在里面闲逛,如今从外面看,确实宏伟壮观,不负方圆百里首富的名声。 而那门口站着的,应是杏儿。 墨寻不再回头,转而看向街边。 其实并不如影视剧那般精致漂亮,低矮平房随处可见,街边的铺子看着很简陋,也没有太多的色彩,一切看着都很普通,墨府内像是一方精致的小世界,像世外桃源,墨府外,众生皆苦。 墨寻不忍再看,他改变不了什么。 只有墨府门前一条主街铺着平整的石板,旁边的巷子里都是土路,出了城,城外山上的野花开得正盛,主路是土路,无数人走过,路上几乎没有什么野草,时不时还会有一个坑,马车走着并不平稳。 墨寻看着山外的景色,这是大自然最淳朴的原始的样子,没有经历过全球变暖,没有经历过工业发展,没有遭到破坏,若说这里有什么好的,墨寻能想到的唯一的就是这不被破坏的自然风景。 但他更爱自己生长的地方,而非这里。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墨昶就从后门溜了出去,外面蹲守的镖师远远地跟着他。 从府上带出来的护院,出来前也都和他们讲清了此行的目的,这些护院多数是忠心耿耿之人,平安和他们讲了,若是此行无法平安回来,必然会保证他们家人余生无忧,跟出墨府的,也都是权衡过后自愿选择跟墨寻出城做饵。 寺庙距离居安城有十五里地,马车走得慢,一个时辰勉强能到。 走出一半路程不到,路上人就少了,他们身后半里地左右,镖局的人在后面。 镖局那头,平安给了足够的银子,也事先和他们讲清了这其中的利害,他们若是不愿意接镖也不勉强。镖局的镖头却是十分愿意,实在是对这些山匪厌恶至极,出城主路就这么一条,他们镖局走镖不止一次被这群山匪劫镖,却又实在是没那么多精力和钱财支撑他们去剿匪,县令缴了几次都不成,周围的山绵延数里,根本没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剿匪多次都没清缴干净。 如今有人愿意出钱雇佣他们配合剿匪,银钱给的足,足够他们家里人后顾无忧,若是能将这些山匪一网打尽,将来走镖安全不说,也能减少损失,还能给周边的一些山匪心里震慑。 这是主路,有人走镖不奇怪。 还有些镖师伪装成去寺庙上香的人,稀稀拉拉地散在他们周围。 墨寻心中毫不紧张,于他来说,生死并不重要,或许死了,他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一切回到正轨。 反而心中还有些期待,在盼望着山匪出现。 反倒是平安,格外的紧张,“公子,你说,县令他们今日会带人来配合我们缉拿山匪吗?” “我不清楚。” 墨寻确实预料不到。 就算他们不来,墨寻也不会怪他们,毕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人家不来,也很正常。 墨寻看平安这样,问道:“你怕?” 在墨寻面前,平安总是轻而易举地被看穿,他有些窘迫:“确实怕。” “怕才是对的,怕死你才会惜命,才会有更大的活下去的概率。” 不怕死,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反而活着的概率会小。 墨寻觉得这是好事。 平安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含义,“公子好像一直很淡定。” 墨寻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因为我不怕死。” 平安有些诧异:“怎么会有人不怕死呢?” 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墨寻不怕死,而是在这里,他不怕死。 他对这里没有认同感,也从未想过要一直留在这里,他想要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所以他不怕死。 在原来的世界里,他也是个怕死的人,他怕他死了父母会伤心,怕在乎的人难过。 但若是需要他付出生命,他不会犹豫。 只是这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价值。 所以不怕死。 反而期待死亡。 过往二十多年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要珍爱自己的生命,工作的几年时间里,每天都和各种刑事案件打交道,见过太多死者,所以他不会主动选择去死,这也是为什么他至今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也可能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太短,还有事情没完成,作为一名警察,一名刑警,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替受害人讨回公道,查清事情的真相,让坏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守护人民的财产安全,维护法律的公平正义。 从前的墨寻莫名地落水,他来到了这里,让他本能地想要替墨寻讨一个公道。 或许时间长了,在这里枯燥了,乏味了,思念家人和自己原来的生活,强烈地想要回到他们身边时,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平安没有得到墨寻的回应,他知道,公子今日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墨寻道:“生命存在是有价值的,平安,你回去吧。” 平安摇头:“公子,我怕死,但我不会逃,我会和你一起。” 墨寻:“你活下去,还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若你不活下去,杏儿怎么办?她一个人撑不住墨家的家业,若是斗不过林婶娘一家,一切就都白费了。” “停车。” 墨寻喊马夫。 马夫停下车子。 墨寻替平安挑起帘子,说道:“下车,回去吧,记住我和你说的话,墨家还得靠你。” 平安把住车窗,“我不走,公子。” 墨寻:“我不一定会死,你也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带平安出来,不是让他和自己一起面对山匪,而是想让杏儿放心,让她不至于乱了阵脚,能配合着他把这个局做下去。 平安:“公子,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别赶我走。” “平安,听话,别让我做了这么久的局白费,若不然,即便是我回到自己的世界,我心中也不会好受。” 与墨寻坚定的眼神对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淡然。 拗不过,平安下了马车,下车前,他说:“公子,我去找县令。” 墨寻脸上浮现笑意,挥手示意他走,“去吧。” 他对马夫说,“走吧。” 马车驶过平安身旁,下一瞬,平安往反方向跑去。 他跑得很快,很快,他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早点跑到衙门,见到县令,求县令帮忙,说不定墨寻就会安全了。 他希望他的公子回来,但此刻,他不希望墨寻就这么死去。 墨寻掀起帘子,这马车坐着着实不舒服,但他想看看这美丽风景,仔细闻,还能闻到山花的香气。 一阵风吹过,卷起花瓣,飘向远方。 墨寻收回视线。 轻声道:“希望能够回到父母的身边。” 他不想和这些花瓣一样,被风卷起,飘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再也回不去从前生长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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