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公平啊,玄微想。 为何历劫后受到惩罚的只有乌云盖雪,为何自己就靠着洗尘池轻易逃过了所有的代价。 玄微只觉脑子被劈开成两半。 他跌跌撞撞向乌须走去,哆嗦着伸出手,又猛地缩回袖中。 这人界的深冬为何如此之寒,他浑身上下都被冰住,滚烫的灯笼光却淋上了脸颊。 “喂喂,大兄弟你没事吧?”路人似乎被他的神情吓住,胆子大的上来问,其他则交头接耳,猜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旧病。 乌须则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何事,他专心致志挑着,抬手指向一只华丽无比的灯笼,对老板道:“这个,我想要。” “小公子好眼光,这是我们这最好的,是云盖宗纪宗主设计的花样,可漂亮吧!”老板乐呵呵给他摘,乌须抱着大灯笼,眉眼都被火烛给照亮,这人世的火焰比引魂灯暖了不知多少。 乌须眯着眼睛说:“我要的便是最好的啊。” 灯笼里的火焰仿佛在刹那间烧得猖獗,熊熊大火中,乌云盖雪睁着空洞的异色眼珠看向他,神情没有绝望,也无悲哀。 玄微猛地闭上眼又睁开,眼前幻觉消失,听到乌须颔首道:“是啦,纪沉关是最好的。” 他抬眸看向花灵。 大火的幻觉再度席卷上来。 岁年亦戏谑着看着玄微。 他仿佛在轻声说:而你不是。
第四十五章 乌须在夜市上逛了一阵子,待到夜深人静时回到了皇宫。 他未用术法隐去踪迹,仅靠身法绕开皇室的巡兵,跃上高墙,轻盈地踏在琉璃瓦上。 衣袍在无边的夜色里沉淀出更深的蓝,他在宫墙檐脊的明暗里穿行,最后无声无息落地。 引魂灯的幽光映入眼瞳,花苑里的几位仙君闻声扭头。 琦羽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蹲在草丛后痛苦道:“为何都聚过来了啊,丢死个人了。” “凤君不是害怕么?”乌须往灯晕里站。 琦羽一愣,早忘了先前随便找的理由。 看到自暗处走过来的阿瓜后,凤君才猛地想起扯的谎,只能苦着脸点头。 “本君怕死了!你们能不能让本君一个人怕会儿。” 乌须君兴致勃勃,凑热闹的神情完全写在脸上。 他左右环视,“这是怎么个场景,三更半夜的,单染小殿下难不成还有行动?” “这是个意外。”琦羽仰天长叹,道:“那时候本君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认个男人当娘,但姐姐又去了云盖宗,这宫里都是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本君根本斗不过啊。” “所以你决定跑?”乌须接话。 “我可是皇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跑得到哪里去。”琦羽显然还没把以往的身份给弄丢了,他指向不远处一片花田,“所以当时本君决定出出气,把锦美人的草药全给霍霍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珠鸣抱着胳膊满脸嫌弃。 但很快她发现不对劲,“你这皇宫禁卫不行啊,一个皇子跑出来,一个美人跑出来,这要是被发现了,不就很容易被当成夜半私会,颠鸾倒凤……” 琦羽听不得这个,“嗷”一声把脑袋埋到双臂间。 乌须递了个眼神过来,下巴一抬,花苑月亮门后分明闪过一角黑衣,是来盯梢的人。 “这小皇子怕不是被算计了。”因果账中并未有详细的记载,个中细节冥主并不知情。 “故意引他出来,一路放行,让他与以后的小娘碰上。”乌须推测道:“如此一来,他这娘是拜不成了,没准还有大祸临头。” 果不其然,花藤架下响起了清脆的佩环声。 众仙闻声望去,夜幕下亦能看清来人衣着相貌。 下一刻,这几双眼齐刷刷地转向应蕖仙君。 应蕖倒是格外坦然,道:“我可是后宫妃子,咳,虽然是男儿,但也不能在衣制上开特例。” 身穿青碧彩绣棉衣裙的锦美人分花拂藤,拎着小灯笼,臂挽箩筐款款而来。 他走过众仙眼前,掠过一阵熏风,乌须打了个喷嚏,对应蕖道:“仙君,瞧不出来啊,你当年还挺会捯饬。” 应蕖仙君泰然自若,笑道:“随遇而安,随遇而安。” “你随遇而安身上□□?”乌须胳膊肘撞他。 冥君的双眸在夜色里透出玩味,道:“本君没记错的话,来日是你与单湘荷合谋,拿下了皇位。” 不过女帝登基后,这位有从龙之功的谋士便没留在朝中,而是选择了隐退山野。 “此中经过,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应蕖收了那从容样子,看向乌须。 “当年各大宗门皆与朝廷走得近,我出生的医宗早已式微,便顺理成章与皇室联姻。” 他娓娓道来:“我身负灵荷魅骨,天生就是延年益寿的妙药,但又怎会甘愿困死后宫,必定是想要成就大事业,创不世之功。” 灵荷魅骨? 不仅是乌须,身后的阿瓜亦捕捉到这个异样的词眼,将目光转了过来。 珠鸣则道:“本君发觉,应蕖你有个很大的优势啊。” 她夸奖道:“什么灵荷魅骨什么妙药,半点不打磕巴就说出来了,喂,琦羽,你看看你,你还是个皇子!” 她踢了脚蹲地上的小弟,琦羽捂住脸羞于见人的模样,大声嚷起来:“他以前就是这种脸皮城墙厚的性子,真真讨厌死了!” “不过应蕖啊……”珠鸣显然也注意到这个违和之处,索性直接问道:“你本体是洗尘池里开出的绿荷花,清净无垢,按理说到了人界历劫,也不该会成这什么灵荷魅骨啊。” 仙君下凡的身份并不一定,但多多少少在之后的命途中与本体有所关联。 尤其是像这种凡胎落地时便被赋予的东西,更是会直接与仙者有联系。 珠鸣问道:“听起来就不搭调,莫不是有人坑害于你,还是说你本体出状况了?” “此缘故我也始终没有想清楚。”应蕖摇头道,“也是自此次历劫后,在下的本体的香味中,亦有惑人之处。” 乌须想起夜萝被应蕖的声音迷的不行,怕不是完全因其单纯动听。 “我本以为是历劫的遗症,然而始终找不到缘由,诞生我的洗尘池又非我可轻易入内,便只能不了了之了。”应蕖道。 乌须思索片刻,问道:“你凡界的这个魅骨,还有何用处?” “彼时我若想救人性命,便要与此人交——” “啊啊啊啊!”琦羽突然大叫。 众仙纷纷看向他。 凤君指着妆点寒山石用的蒹葭后,道:“快看,有□□!” “啧。”珠鸣扇了下小弟后脑勺,继续问应蕖道:“便要与人什么?” “天呐!大冬天的□□,好神奇!”琦羽连连拍掌惊讶。 乌须憋着笑,“珠鸣君,别问了。” 在琦羽感激的目光中,乌须君看着花田后道:“快瞧,锦美人发现你弟弟了。” 锦美人夜半采草药,是得了皇帝老头的允许,他种的都是仙门的花草,越是尊贵的草药,栽种的地方越挑剔,采摘的时辰也要精准,迟了半刻也不成。 他挽住袖子随手拨了下蒹葭,与正准备溜走的单染面面相觑。 单染瞪大了眼,一声惊呼就要脱口而出。 这一叫必定惊动旁人,那盯梢的宫侍也会火速去报信,他们俩就此彻底说不清楚。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锦美人伸出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浅色的眸子在微弱的灯火下流转着光,染了蔻丹的指尖在单染眉心一点,灵波荡开。 小殿下突然瞪大眼,锦美人向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沿着一条沿池塘的近路离开。 “刚刚是隐匿术法?修士入宫难道不用禁灵力么,那他宫斗不得杀穿了啊。”珠鸣见此一幕,道问。 乌须则看得更清楚些,道:“有禁术法,但他应当是用了什么偏门法子,能从这些花花草草内吸纳灵力,所以你看,这堆草养得这么烂还养。” 这便是与仙者本体相对应的实力,别人用偏门法子不行,只有应蕖的历劫身可以。 “美人?”锦美人的侍从像是刚刚跟来,提着杆药锄问道:“那边是有什么东西吗?” 锦美人起身道:“是□□。” 单染立即:“呱!” 侍从奇道:“原来这大雪天还有□□,真是稀奇。” 向这边走来,肉眼可见单染紧张地身体都绷紧了,却见这侍从宛如目盲,从他面前走过去,还左右找着:“在哪呢,怎么没见着。” “兴许是跑池塘里去了。”锦美人淡淡道:“快些将草药挖出来,耽误不得。” 侍从叠声应着,锦美人瞪了眼还在池边蒹葭里趴着的单染,也飘然转身向药田去了。 “你为啥还不走?”珠鸣见自己当人时的小弟还窝在原地,目光在这两个蹲着的身影上徘徊,觉得脑壳有点痛。 琦羽默了半晌,道:“……看呆了当时。” 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里,他索性呼啦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应蕖道:“你看看他这张脸,又化那种妆,他在这个年纪还雌雄莫辨啊,又是灯笼光,我那时候毛头小子哪里顶得住这个!” “所以你就决定,做给老爹一点惊喜的事情?”乌须挑眉。 琦羽脑袋都要摇成拨浪鼓了,“我哪敢,虽然那时候皇帝老爹已经要不成了,但这也是后宫里的人,我那时候就是觉得太好看了……” 越解释越不成样子,他跺脚道:“这位这脸,当年和云盖宗宗主站一块儿,有人直接晕过去了好吧,非常出名的,我看呆也不奇怪!” “你别口不择言。”珠鸣忍着笑道:“人云盖宗的宗主,顶着的可是玄微仙尊的脸,好看是好看,和小美人这种漂亮不是个比较的。” 琦羽也意识到自己当着玄微君的面在评价他长相,倒抽一口冷气,道:“那个,确实哈,两个人各有风格,都俊都俊哈哈。” 乌须联想了下两人站一起的画面,道:“想着确实是赏心悦目,他俩什么时候站一块儿了,有具体年月么,本君到时候过去看看。” 琦羽还想再找补,却见阿瓜凉凉看了自己一眼,登时就闭嘴了。 就在此时,却听池塘那边传来几道水波声,像是有人脚底打滑看不清路,失足走到了水里。 “美人,你听到了吗,这儿不会闹鬼吧!”侍从有些害怕,锦美人看向半边身子都泡到池水里去的小殿下,无奈道:“是水鸟吧,皇宫里怎会闹鬼,不要胡说。” 水里的单染有苦说不出,不敢往上爬,生怕闹出大动静让人发现。 他眼巴巴看向锦美人,对方却只专注于掘出草药。 这小片田间早覆了雪,侍从提着灯笼为他照亮,灯火莹莹,映着美人的侧脸,单染便又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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