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这只毛毡玩偶么。炒栗子大抵知道玄微仙尊疯在什么地方了,毕竟他爹也写过几首故人犹在的诗。 他眼睁睁看着玄微披头散发,鞋也不趿,赤着脚走出去。刚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从架子上拿了件厚披风,把毛毡给裹紧了。 炒栗子冷汗都下来了,他还是有些害怕这样诡异行为的仙尊,但既已经想明白其中缘故,便也不会这样放任他出去。 毕竟这位仙尊才挖了内丹给冥府主君,算是间接帮助了冥府的计划。 “尊上。”炒栗子追上他,好在玄微并未真的想要出门,只是坐在了门槛上。 这般无所顾忌的模样让炒栗子新奇,在他的印象里,这些仙尊可是绝对的冷冷冰冰。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玄微,问道:“尊上,你还在流血,我去给你拿药可好?” 玄微点点头,炒栗子一步三回头地跑出去取药,回来时玄微连动都没动下,仿佛是尊无知无觉的冰雕。 这次虽疯的厉害,但居然是安静的。炒栗子松了口气,正打算把药给玄微递过去,却见这仙尊摸了摸怀里的猫咪毛毡,转过头道:“我的猫可爱吗?” 炒栗子:“……” 原来是会问话的! 他又捏了把冷汗,看了眼那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毛毡,心知肚明不能刺激这种神志不清的疯子,何况对方还是个呼风唤雨的仙尊。 于是只能干巴巴道:“可、可爱啊。” “那是当然。”玄微颔首。 当然你问个啥! 炒栗子简直想翻白眼。 “年年是最可爱的。”玄微隔着衣袍顺毛,那动作要多熟练有多熟练,“我遇到他的时候,还只有那一点儿大呢,现在也好长一条。” “嗯……”炒栗子显然发现这位仙尊来了倾诉欲,将他稳定住便想遁。 谁知玄微还没打算让他走了,拍拍门槛边,道:“你想听我和年年的故事吗?” 我不想啊!炒栗子心里呐喊。 但他也不想在这时候忤逆玄微让他暴躁,能让他安安静静讲话是对所有人的安全。 便只得硬着头皮坐下,一边“嗯嗯嗯”应着玄微的讲述,一边期盼阿冉赶紧找可靠的人来。 然而另一头,养龙池外。 “不可。”莫青团沉下脸否决道。 他神情严肃,“为你们搭屏障已是我冥府仁至义尽,玄微疯了是他的事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玄微疯了和挖内丹有关?” 冥使不悦道:“我看那日查因果他便不大正常,你们九天用癫子来碰瓷我冥府,我们也不是客气的。” 阿冉与追过来的阿皎被莫青团吓得瑟瑟发抖,也心知对方搭救自己已是天大的情分。 但方才两只月灵碰头后先去到九天医仙府上,人家一听是玄微仙尊,来都不敢来。 走投无路下还是找冥府的人,可冥君又已入了养龙池,冥使们自然不会愿意去帮忙看看尊上的情况,他们也无义务去看。 阿皎与阿冉被罩着定灵的屏障,蹲在养龙池外唉声叹气。 夜萝看他俩这小模样好不可怜,便低声问莫老师要不要请示冥君主上,毕竟君上与玄微之间还有未完的交易,玄微要是有个好歹,那也算是欠债不还了。 莫青团想了片刻,走到养龙池门前,用冥府传音将事情大致说了遍。 里头的引魂笛音没有断绝,只传出乌须的一句话。 “由他去,别管。”
第三十八章 这厢里冥君发话,莫青团便将月灵们的屏障改做可随之移动的定灵屏,劝他们另去别处求援。 恰好凤凰姊弟来探望龙君,听闻此事,珠鸣的冷笑都要收不住了,大呼玄微活该。 还碰上了代表天君过来的玄夜上神,听后满脸尽是“玄微愚不可及”的神情。 月灵们思来想去,无处可求助,只能垂头耷脑地回到了披银殿。 仙医不肯出面,不论是怕惹上祸端还是天君在背后指使,态度坚决,没有通融的余地。 而玄微仙尊在九天惯来是离群索居,不结交亦不开设宴席,本就没多少友人,更谈何在此时相助。 两只月灵束手无策,顶着屏障牵手穿过殿门,心里头感激着冥府的搭救。 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冥师能愿意出手救玄微的灵侍,已是仁至义尽,不计前嫌了。 这屏障强得惊人,倒像是冥君的手笔,黄泉的水汽使月灵觉得自己像是泡在凉潭里的月华,舒服又稳固。 他们私下里都认为冥君人很好,只是与尊上不对付。 想想与尊上不对付也很正常,九天里其实没多少与玄微对付的仙者。 但月灵毕竟是玄微的造物,对方司掌其命数,真要吸收,纵是跑到千里万里外也不可抗拒。 索性从哪来回哪去,先到披银殿里将雪扫干净,再静观其变。 阿皎迈过院门槛,原本以为会被厚厚的积雪堵得走不动路。 谁知庭中清清爽爽,除了地砖上还残留了些雪痕,彻彻底底回了暖,仿佛深春时节。 月灵彼此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讶异,紧忙往玄微的卧房赶。 只见卧房前的小院里,玄微仙尊仅穿了身里衣,披散着头发,正往尝试立起一根高大的木头。 那木头瞧着还分外眼熟,边上炒栗子正往短些的木头上刷漆,见他们来简直如迎救星。 阿皎规规矩矩向玄微问礼,玄微简短地嗯了一声,压根都没问他们去了哪里。 连他们身上的冥府屏障也不甚在意,专心致志地测量高度。 阿冉则三步并作两步地靠近炒栗子,低声问他:“尊上咋了?” 炒栗子言简意赅,道:“疯了。” 阿冉:!!! 炒栗子的手指了指脑袋的位置,压低声音道:“走火入魔,这里完全糊涂掉了。” “看到那边椅子上的毛毡猫了吗,他以为那是乌云盖雪,你们留心着点,别一屁股坐扁掉。” 闻言阿皎立即离铺了厚实软垫的椅子远了几分,也小跑过来,点了点这院子里长长短短的桃花木,道:“那你在干嘛?” “刷漆啊。”炒栗子挥舞了下手里的刷子。 “不,我是想问为何要给木头们刷漆?” “做秋千。”炒栗子答。 “……为何要做秋千?” “乌云盖雪以前喜欢。”炒栗子有了被仙尊强行拉着听故事的恐怖经历,已经能做到适应良好、淡定应对了。 彼时玄微讲到猫咪喜欢秋千架,突然喃喃着秋千去哪儿了,就开始满院子乱找。 炒栗子便编谎话骗他,道:“尊上不记得了吗,秋千架要挪地方了,原本的那个已拆掉了啊。” 玄微就迟钝地站了一会儿,点头道:“是的,我忘记了。” 听起来很好哄,完全没有危机啊……阿冉长长松了口气。 假如忽视尊上里衣上一团一片的金红的血渍,他的状态比先前几回好了不知多少。 但炒栗子显然不大认可。 疯了傻了,躲到自己的臆想里去了,便是一种万全的方法了么? 然而他也不敢直接戳破玄微的幻想,月灵的命还在他手上,自己也完全接不住他哪怕半点的怒火。 故而他只能苦哈哈在院子里漆木头。 玄微见他做不动了便让他歇着,独自将剩下的活儿都干完。 很快玄微的院子里便多了架漆红秋千,他抱着裹在毯子里的毛毡往上头一坐,便旁若无人地低头与之交流起来。 这画面委实诡异,但又实在无害,比乱刮风下雪要好上太多。 阿皎倒是觉得尊上这样也无不妥,因九天里多的是自我陶醉的仙君,做喜欢的事情就好了,哪怕是沉浸在幻梦中。 阿冉则与炒栗子观点相似,觉得这样到底没个定数,然而一时也找不到解决办法。 便只能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眼睁睁看着仙尊在院子里打秋千,听着他低低的咳嗽。 熏风吹拂,玄微抱着毛毡猫咪与它聊着天,他问年年为何这般贪睡,与它说九天的风光盛景。 计划着如何带它一点点去玩儿,也讲起这些年的离别,诉说着缱绻的爱意与无尽的歉意。 他用脸颊贴着毛毡猫咪,渡过了平静的一个午后。 天色渐晚,玄微便抱着猫咪回卧房睡觉,乱七八糟的床铺已被打扫干净,他将猫咪放在枕头上,拉高被子给它盖好,忍不住却又抱到怀里。 仙尊蜷缩在昏暗的被子里,呼吸间尽是血气,但心里却流动着脉脉的河流。 那是他紊乱的神力,他与毛毡说着疯迷的悄悄话,无法入睡,但猫咪睡着了,于是便不能吵它。 玄微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直到九天的朝霞再度撒向披银殿,他抱着猫咪起床,简单清洁后换上了新的衣袍。 猫咪不喜欢他邋里邋遢的模样,将打结的头发绞掉后,玄微又坐回了秋千上。 阿皎观察了许久,大着胆子去给他送茶,想探探尊上如今是否有所好转。 “把那孩子叫过来。”玄微温和地对阿皎道。 炒栗子胆战心惊被喊来,还以为要被灭口,哪晓得竟是要他接着听仙尊讲过往,居然还是从头开始。 炒栗子耐着性子听,觉得这仙尊就和当年自家隔壁古稀年的老人一样,絮絮叨叨说着往事,内容却是重复而前言不搭后语。 如遇卡壳,那时候炒栗子就会顺着老者的话往下问,老者便又愉快地往下讲了。 然而玄微不是那么好哄的老者,他慢慢也发现自己讲述里的问题,尝试着去理清前因后果,比如为何他的猫咪对他置气。 “那时……” 那时又发生了什么呢? 是因为没有烧够足量的小鱼干,还是回南天毛都变得湿哒哒了?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像是有长针在反复戳刺,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 玄微的秋千停了下来,他按住头,还要对怀里的毛毡猫咪说没事。 那时是怎样的缘故,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袖子滑下去了一小片,那串黑白的念珠隐隐散发着乌白两色的光,重新开始吸纳玄微仙尊的神力。 洗尘池的作用从未消失,这件法器仿佛要生长到玄微的血肉里,但他甘之如饴,摸索着珠子的表面,极力饲喂般往里头灌着加固记忆的力量。 他心里焦急,脑子亦一团浆糊,浑然没注意到头顶屏障外风云变色。 “那是!”阿皎率先发觉外面的异样。 “雷、雷云?!”阿冉惊呼。 与此同时,一道神力悄无声息地绕上玄微,骤然收紧,将他捆在了秋千架上。 月灵顿时联想到冥君对他们说,来日玄微仙尊要挨雷劈。 难道这雷劫还有提前的道理? 转念一想,劈死了玄微自己也会随他灰飞烟灭,当场忍不住大哭,阿皎也反应过来,与之抱成一团,不停干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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