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玄微面色如常,面对骨瘴的挑衅亦不动如山。 骨瘴像是被他的样子取悦了,扭头咯咯咯地笑,以手掩唇的动作又仿佛是个闺阁女子,它身上像是住了千万人。 二人间的屏障在寸寸剥落,骨瘴溶解了用以禁锢祂的阵法,也不急于动手,而是歪了歪头对玄微笑道:“你把猫送给我了,我应当谢谢你,这样吧,我们——” 骨瘴瞳孔骤缩,侧开半步,银白的神力自祂颈边擦过,割断了片头发,接连击断了几株身后的树木。 祂眨眨眼抱怨:“不要谢就不谢啊,干什么这么快动手?等等,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玄微的杀意却已铺面而来! 轰——! 气浪翻卷中,紫朱的灵力与银光对冲,骨瘴以掌抵住那刀锋般的神力,道:“你不拔剑?我还想让小猫重温故梦呢,不过玄微,不要太过自傲了。” 祂向两侧卸去冲击,轰然巨响中两旁高大的巨木折断,纷纷倒伏。 视野豁然开阔,骨瘴向后跳开,落地时无声无息。 祂站在断木桩上,看向自己的手,竟是在不由自主发抖,叹道:“唉!小猫,你怎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真蠢。” 话罢,骨瘴合掌成诀,紫黑乌红的灵力在祂身后盘旋如巨大的怪蛇,向玄微冲去。 神力尚且未能完全恢复的玄微仙尊凝力在掌,眉头微动,踏蛇身而跃,自上而下切开了这庞大的怪物。 他近身骨瘴,以掌为刃,斩向对方。 电光火石间二人对招上百,玄微出手果决,骨瘴心知他虽杀气腾腾却不会下杀手,便眯起了眼,心下盘算。 这岁年的壳子更不如当年,若非乌云盖雪吞了生出灵智的它,成为它的宿主,骨瘴早将这身体弃之不顾。 但机缘巧合,祂发现眼前的九天仙尊也很好玩。 骨瘴有意激他一激,从袖中取出枚灵石来,那灵石雕刻成了只卧倒的狸奴形状,教他微动指节,便捏碎了。 刹那间,万千照霜剑的虚影浮现,万剑齐进,飞沙走石。 待烟尘散去后,玄微仍挺立在前,衣袖上却多了几道血痕。 骨瘴身后寒光凛凛,祂朗声说:“你不出剑,我便先出了,被自己昔日的照霜所指,感觉如何?” 而玄微并没有在回顾照霜剑的剑阵,他在看岁年。 那已伤痕累累的躯壳上,甜腻的惑香已完全遮盖住了乌云盖雪的气息,他的黑衣看不出何处的伤口在渗血,拔步腾挪间却会洒下斑斑点点的红珠,连那脸庞也一并被血污沾染。 可也正是因此,他面颊上那两道水痕便格外醒目。 骨瘴摸了摸脸,指尖沾到点水意,祂面目的表情已显得极为狰狞,像是含了极大的怒气,又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骨瘴自言自语道:“笨猫,你被卖了还要为他的东西哭上一哭,为何不和我走呢。” 祂挥手令纪沉关的留下的剑阵攻击玄微,眼目忽显沧桑,像是被历经风雨的老者上了身。祂道:“人世苦多,一念便可放手,我赋予你永恒的解脱和快乐,为何执着于不可得之物?” “……闭……嘴!” “你醒啦!快看看这剑阵好看吗?擅自启用了纪沉关留给你的玩意儿,真是不好意思啦。” “滚!滚出去!” “放肆,吾是在帮你。” 诡异的自问自答中,玄微在漫天剑光里杀出了一条路来。 这剑气容纳了他昔日作为凡人时的大半灵力,风与水摧枯拉朽地轰击着山林平野,是彻彻底底的毁灭的力量。 然而这毁灭,是为了庇护纪沉关最重要的人。 在打落大半的剑光后,玄微注意到在剑阵的中央,浮现出了一道虚影。 这是纪沉关给岁年留下的保命杀招。 与此同时,水莲洲大风骤起,成千上万的白影无孔不入地出现,它们歌舞狂欢,发出怪诞的尖叫。 玄微将清心术加重,点在自身,可他还是看见了幻象,与剑阵中修士的虚影融合重叠。 此人长身玉立,手握照霜,腕上戴了串黑白两色的念珠,坠挂着流苏软絮与银色的铃铛。 那是纪沉关除了死前,时时刻刻都带着的东西,细碎的流苏垂在剑柄上,与那紧扣的五指纠缠。 藏纳于剑阵中的纪沉关的灵力抬首,玄微一震,那虚影双瞳银白,杀意坚定,对他说:“休想伤害他。” 玄微皱眉,自剑阵中截下了把照霜剑,直向这道虚影。 * 水莲洲通道已开,众仙君在紫红光芒冲破屏障时,均感觉身上一轻,虽还未完全恢复神力,但至少御风御云还是能做到。 个别几个力量特别弱的仙君,便由砚辞带到出口附近,凤凰姐弟则正飞往水莲洲各处寻找落单者。 七棠驾驭着她的小彩云噗呲噗呲地飞上来,砚辞向她点了点头,七棠便又红了眼眶。 龙君的伤在这里不知因何极具恶化,龙珠虽已寻回,却也已破损不堪,若还有冻顶天珠,兴许都不管用了。 仙者有成千上万的岁月,可龙君不再有了,她不知他能否坚持过接下来的年头。 她以往畏惧兰阁主人,从来规规矩矩,可这次却没由来生出股勇气,对砚辞道:“年年说以后会带我去人间,龙君也一起去吧,我们先走一遭山川湖海,再来重头说当年。” 砚辞听罢,便慈爱地笑了,七棠忍住眼泪,一头冲进出口。 龙君维持出口处不受外力影响,心中却不知为何总是惴惴不安。 他望向不时闪过紫银光芒的所在,眉头深深拧起。 昔日长久的征战练就了砚辞敏锐的直觉,但混沌的头脑令他无法将所有的线索连接。 花君衾漪也自愿留在此处为花灵们断后,他的屏障被来历不明的力量改造,仙体也或多或少受其影响,如今神力才恢复了两三成不足。 应蕖仙君原站在旁侧为师尊护法,但却被衾漪叫去协助凤凰二人。 “花君可还无恙?”砚辞道。 衣袖上遍开繁花的仙君答道:“尚可,多谢龙君关怀,此地诡谲,你且也早些离开这里罢。” “待小辈全都顺利出去。”龙君不说走与不走,而是状若无意道:“花君乃是与天地灵脉最为亲近的仙灵,你我二人上次的合作,多依仗你以灵脉追踪魔族,那时本君便见过衾漪你的本事。” “那可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花君衾漪含笑,“龙君高看在下,水莲洲怕是早已叫人布下层层设计,不论在下如何感知天地灵脉,也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细细的熏风凭绕两位,衾漪在憧憧鬼影里露出个厌倦的表情,他挥挥袖子,重新叮嘱离去的花灵们注意自身安危。 龙君便也专心维护起出口的稳定,不让那封闭的屏障复原。 琦羽引渡来了三个落单的仙君,待第三人走出屏障,砚辞正尝试厘清心头不安的来源,花君突然莲步轻移,以极为快速的身法出现在龙君身后,抬手便要劈晕他。 ——啪! 龙君却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他凝了灵力的手腕。 砚辞冷声道:“花君为何如此?” 来自往日战场神军统帅的威压铺天盖地罩下,花君脸色渐白,勉强挤出丝笑来,道:“正是因为你我有合作之缘,我敬仰当日砚辞君的品格,才如实相诉。” “水莲洲的局怕是比我们预想的要大,你我不插手九天事务多年,还是少趟这浑水。”他鬓发间的鲜花颤颤落下露珠,“听我一句劝,离开这里,那个孩子也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砚辞脸色几乎凝出冰来,道:“详说。” 花君略有吃痛,“彼时你尚在昏迷,冻顶天珠案发后,玄微君暗查,发现此案或与太子机锦有关,种种线索又指向水莲洲,这下面的主灵脉被不明之物淹没,我们怀疑是当年未能净化的骨瘴。” “也就是说,若不加以阻止,这里会成为人界骨瘴灾祸的爆发点,严重将上侵九天,酿成第三次席卷三界的骨瘴灾祸。” 花君正色道:“有人想要挑动新的灾祸,解开此处骨瘴封印。但玄微君决定将计就计,一旦阵法被镇兽接管,潜藏在暗中的阵仙便同样会被分支的灵脉所牵连,将被追踪抓获,我们便能顺藤摸瓜,找出始作俑者。” “所以你们早就知这里会出事。”龙君握紧花君的手腕,“那你仍坚持开百花宴,不怕你的花灵们有来无回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衾漪与砚辞对视道:“前两遭的骨瘴大灾中,多少我族花灵殒命,我不能再放任那样的惨况发生!” 衾漪目光如电,正要全力挣脱龙君的桎梏,却突然被龙君扑倒。 他眼前猛地一花,所乘的云彩如断线风筝般向下坠去! 龙君双目赤红,极力按耐住体内骨瘴的涌动,他望见赶来的凰鸟,厉声喊道:“珠鸣!堵住出口,这是个局中局,这是个——” ——阴谋。 急剧坠落中,花君闻到了那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味,他的灵力完全溃散,骨瘴如蝗虫过境冲入他的经脉。 他在剧痛中发不出半点声音,双目突出,却是直勾勾的盯着那逐渐在视线里远去的出口…… 那出处中,正汹涌出紫红的烟气。 骨瘴反其道而行,从外部包裹住了水莲洲,如渗人的血盆大口,将所有走入其中的生灵,吞噬殆尽。 * 水莲洲外,太子机锦在御座中以手颐,面前无声的水镜内,玄微正掐住骨瘴的颈项,将他掐的双腿离地。 而那双目赤红的骨瘴仍在挑衅朝仙君大笑。 “殿下!水莲洲外被骨瘴包覆!” “我们无法突破,当前没有见人出来!” 机锦严肃道:“暝威将军,再探再进,务必救出被困的仙君和花灵。龙君、花君、玄微君也在里面,保护他们的周全!骨瘴绝不能冲入人界与九天,否则孤唯你是问!” “是!” 当前九天的统帅暝威立即去调遣神军与阵仙,他离去时有白袍覆面者与其擦肩而过。 瞑威只当是太子密探,并未在意,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白袍者走到太子身边,低声对他道:“殿下,我们的人尽数被抓了,是披银殿月灵动的手,玄微把神力分给了他们。” “哼,孤知晓了。”机锦起身,众侍从均矮身跪地。 他目光扫过水镜,在天鸾羽盖的阴影下拂袖,那华盖的垂沿在他眉目间投出摇动的影子。 ……玄微君,你想将计就计找出孤,但没想到孤也能操纵骨瘴吧。如今花灵覆灭,水莲洲几无活口,唯有小妖才有能力动手控制骨瘴,你要如何为你那小妖洗清嫌疑? 机锦眼底迸出拭目以待的光芒,对众人道:“随孤登临水莲洲,擒拿骨瘴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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