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将一块温润的玉石塞到岁年手里,岁年模糊的眼底刹那清明。 他低头看向自己这狼狈的一身,血都止住了,就是很是对不住白虎给的衣服。 “是那玄微让我来采冻顶天珠。”岁年如实答。 凤君瞪大眼,“开玩笑吧,你把披银殿烧了?这地方他让你独自来?” “怎么,这地方来不得?你又为何在此?”岁年反问。 “这可是古神长眠的雪原,用不了太多灵力法诀,又长出了那种怪东西,是会要神命的地方啊!” 凤君的羽毛炸开,可怜巴巴道:“如果不是为了龙爷爷,本君一辈子绝不踏入这里,我也是来采冻顶天珠。” “真是巧了。”岁年被凤凰的羽毛火烤得犯困,“我们合作吧,采到珠子四六分,我六你四。” “你真的好大胆子。”凤君自认被当火堆用丢了面子,瞪起这小仙侍来,眼底却尽是慕强:“你不应该只是当个低等仙侍,还是说你们凡间飞升的都这么厉害?” “可能是我比较强。”岁年烤得头发有点冒烟,温暖的环境让他昏昏欲睡,凤君见他眼睛都要闭上,扳住岁年的肩膀用力摇晃,“喂喂,我不和你玩笑,你快回去啊,这个罚你别领了去让玄微换一个,你辛辛苦苦修炼飞升上来不容易啊,别这样糟蹋掉了这个仙位,听到没有?” 岁年被簇拥在这暖烘烘的羽毛堆内,喉咙里忍不住发出呼噜咕噜声,他半睁着眼说:“一个人总比两个人强,我要是走了,你再被那怪藤捆了又要找谁?” 他忍不住埋了脸到那蓬松的羽中,“而且我猜,你是要用冻顶天珠给龙君镇压骨瘴火毒吧,为何就你一人却不见帮手?” 他将琦羽问得满面通红,“所以你是偷偷来,那么那里肯定不止有天珠,你很勇嘛。” 凤君寻思看不起谁呢,撇开脸道:“他们不信天珠有用,这种地方,只有在九天盛春的时候才安全,可爷爷等不得。” 眼珠一转,戏谑道:“你就这般想要在玄微面前,刷个知错能改的好印象?” “我呸!”岁年皮笑肉不笑,“管他死活,我原是打算那珠子我采得到便采,采不到便跳传送阵回去,如今碰上了你这说法,定是要采下来了。” “为何?你莫不是认识龙爷爷,他名为砚辞,你可听过?” “没见过,但听过。”岁年望向远处雪顶上的宝蓝珠光,“龙君砚辞,以龙骨填下界地脉,昔日九天战将,百年前,骨瘴卷土重来,他带伤上阵,那时……” 那时,云盖宗穷途末路,岁年自纪沉关的屏障下抬头,宗主法器上的水光直冲九天,与地火对峙。 而在火焰尽头,一条青色巨龙于云巅跌下,却吐出滔天河水,压制熊熊大火。
第八章 凤君琦羽平日里斜科打诨没个正经,对龙爷爷崇敬之心却是半点做不得假。 尽管龙君在教养他时已经半糊涂了,却仍是琦羽雏凤年华里仰慕可亲的长者,亦师亦父的存在。 龙雀玄虎的风光气候早不如前,九天自认并不亏待退居的龙君,但要论多尽心尽力,远到不了凤君的标准。 砚辞的旧部几乎丧失殆尽,余下的回归四海,九天没人会为区区一介兰阁主人拼命。 那么没有人做,凤君就去做。 少年仙君的孤胆不知天高地厚,闯入雪域,势必要取到冻顶天珠。 岁年化为原形在雪上踩出一条直线,凤君被灵威压得飞不起来,顶着风雪对岁年道:“岁咪,你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啊,教教我呗?” “多打架。”岁年总结道:“打多了就会了。” 眼见冻顶天珠的蓝光越来越近,凤君心里没底,他一紧张就话多,吞了口唾沫道:“岁咪,你在披银殿的日子还成吗,玄微那老头子有没有欺负你?”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岁年懒得纠正,抖抖沾在毛上的雪絮,狠狠道:“何止是欺负,不分青红皂白,每次见都板着个脸,看了就烦!” “对对对!”凤君霎时找到了知己,“玄微君老变态了,当年小爷在他手下没少吃苦头,不过他也很能打,你们以后要是切磋一定叫上我。” “吃饱了闲得和他切磋。”岁年的爪垫很冷,他开始怀念云盖宗冬天的地龙和火炕,“玄微在九天名声不怎样吧?” “呵,没人不怕他,那浑身冰冰凉凉的模样,也就是他院子里的花妖成天和他黏一块儿,也不怕被冻掉树杈。” 凤君瘪嘴,讲完意识到岁年也是妖,改口道:“我没说你,你是厉害的妖,那桃花妖则何德何能,简直要被玄微宠得翻天。切,玄微就是偏见,桃花妖要什么给什么,你这样卖命取天珠,没准就要成那木头妖把玩的物件。” 遮天迷地的风雪中不闻岁年的答话,蓝光已漾在空中,凤君喋喋不休:“要不这样,你以后来我这吧,我拜你为师,咱俩——” “嘘——” 岁年伏低身体,变回人形,从袖子里抓出把羽毛,化出鲜红的凤羽刃来。 沙沙—— 沙沙沙—— 琦羽徒然噤声! 他背上汗毛倒立,“刷拉”亮了剑。 他也听见了,雪下那如万千虫蛇蛰行的声音,越来越频密,像是疯狂摇动一棵枝叶俱脆的树,不由头皮发麻。 小心地靠近岁年,琦羽低声道:“这回真有点多了吧,我是为了爷爷,你犯不上,帮我打几招你就跳传送阵,回头我给你帮玄微说。” 话音刚落,八方雪地接连爆响,脖子粗的朱红血藤破雪而出,挺立半空,将二人层层包围。 “没必要。”岁年已脱去裘衣,他自化形时便是少年身形,此后再未长过,风吹雪如海,在山坡上一叠一浪地扫过,更显乌云盖雪的单薄。 他瞳中透出幽光,道:“你只管去取珠,这东西交给我。” 他好像生气了?凤君摸不着头脑,但对方是能镇压龙爷爷的高手,自己菜还容易拖累他,便决定只管去摸珠子。 羽族以灵敏见长,凤鸣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穿梭在藤隙间。 这血藤比方才长得可怖,但闪避起来并没有那么难,颜色渗人,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却分外显眼。 果然是植物啊脑子就是不好,凤君心中暗道,倏听背后轰然巨响,一扭头,大吃一惊。 只见岁咪不知以何种方法将那藤蔓绕的团团转,和玩毛线球似得,眨眼间打成了死结。 好家伙,这是真不需要我帮忙啊! 凤君再不犹豫,轻盈地跃出,点足在长出天珠的山顶小坡上,蓝光拢住两颗浑圆的冻顶天珠,仿佛始终在静静等待。 他正要取,下手却犹豫了起来。 凤族喜奢,凤君自小见过不计其数的金玉明珠,不知为何眼前这珠子圆归圆,色泽却不润。 但这珠子散发出的光华真是美丽啊,仅仅是走近便会心生暖意。 管不了那么多了,也许这稀罕的冻顶天珠就是这个样子吧,琦羽想。 同一时刻,岁年在血藤上滑行,渐渐亦察觉出不对。这血藤攻击虽猛,但很快便能摸出规律,按部就班,像是刻意在拖延时间。 他见凤君站在蓝光中出神,心下一跳,拔高嗓音喊道:“琦羽!等等!” 琦羽的手还未碰到珠子,被叫得一激灵,猛地回过头,岁年借力滚到他身边,抬手就呼了凤君一耳刮子。 凤君被打懵了,但听耳边岁年高声道:“醒啊!你看看这是什么?!” 凤君回神,定睛一看,他手前哪里有什么宝珠,倒是圆鼓鼓长了两个油腻腻的肉球。 那肉球“咕咕”淌下半挂黏液,转了个边,掀开肉皮,竟是翻动出两枚血红的眼珠! “我的娘啊!”凤君大叫一声,岁年将他扶住,地动山摇间对琦羽喊:“你们九天养这种东西是为了找乐子吗?” 琦羽吓呆了,胳膊却猛地被岁年用力一抄,冲向顶崖边。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要干什么,尖鸣尚堵在喉咙里,只听岁年道:“跳!” 就在他们跳崖的瞬间,整座雪山开始起伏,山中的藤怪彻底苏醒,祂似乎无意再去诛杀蝼蚁,只是慵懒地伸了个腰,就会把那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兽彻底埋死在雪中。 凤君的大叫响彻山谷,他在刀割般的风中勉强睁开眼,越来越远的山顶向下陷塌,宛如血盆大口,积雪崩成滚滚白浪,铺面而来。 凤君心底发凉,他没想到这地方会存在这样的怪物,死亡的恐惧慢慢笼上他的心头——死后会涅槃吗,他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凤君。”那仙侍的声音夹杂在风雪里,显得含混不清,“你还能飞吗?” 琦羽每个字都在破音:“还能滑飞!” “不够。”岁年道:“凤凰哪有不会飞的。” 你说的轻松!凤君欲哭无泪:“这里威压太重了,我飞不起来!” 凤鸟后悔了,他就不该偷摸来这,他要回去!绮羽几乎呜咽道:“啊啊!我飞不起来!” “那也把翅膀展开。”岁年拍拍他,乱山崩雪中他指向一个方向:“听到没有,冻顶天珠的声音。” “哪里有天珠,啊啊你干什么——我看不见!”岁年捂住凤君的眼睛,凤君挣扎不休,却突然听到一声空灵的回音。 那声音穿透层层雪啸,响在灵台。 “倒也真是神珠,绝处逢生、听神引路。”岁年猛地将凤君推出。 “殿下,飞啊——!” * “启禀仙尊,兰阁的姊妹过来探望。” “放她们进来。” “是。” “师尊!” 玉融再管不上师徒礼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水镜前,伸手去碰,却也只摸到冰凉的镜面,像是严冬捞到的水中月。 这是玄微的水镜,若是他自己的,就能立即以此为媒介,打开传送去救人。 玉融无可奈何,回头对玄微单膝跪道:“师尊,且不论猫妖有何罪过,凤族的小殿下不能死在那里啊!” 玄微不动声色,双眸仍注视水镜内的景象,他听弟子一口一个猫妖,反倒慢慢想起那骨瘴的镇兽,叫做岁年。 是个蛮不错的名字。 可惜不肯安分待在人界,固执到宁可抗天雷飞升。 复又念起他的本体,大部分的毛色黑到发光,很是仔细打理过的样子,唯有腹部最软的一块是白色,延生到四只爪子也像是踩了雪,曾蜷伏在他掌上,有一点点重。 岁年。岁年。 玄微观水镜不语,以天崩地裂的雪来压住心头对这名字的悸动,他想:岁年,你是否会选择向骨瘴的力量求助? 水镜清晰的画面中,浑身金羽的凤君像是雏鸟新飞,拍动翅膀滑出一段距离,扑向真正的冻顶天珠。 而在他身后,硕大的雪块山石自高处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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