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两天主要是赶制婚服,力求做到完美。 终于,这场被全修真界关注的大典就要开始了。 昆仑宗的来客络绎不绝,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期待。 以前的他们是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自己会这样祝福一对有违人伦的师徒,但现在他们只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虽然苦得不是他们。 虽然装扮是按照人间大婚的仪式来,但是结契的过程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人间的三拜,放到这里,谁敢受醉月浮与霜棠的拜? 锣鼓喧天,绫罗纱幔高高悬挂,灵力化作烟火漫天绽放,大红大金的灵石不停挥洒,引来惊呼声一片。 仙鹤们在空中盘旋,引吭高歌,鸟雀们衔着花瓣洒落,将玉石的台阶覆盖成一条花路。 宾客们分列两侧,喜气洋洋地等待着主人公出现。 “阿棠。”醉月浮笑着向着霜棠伸手。 霜棠看向醉月浮。 往日总是一身浅色长衫的人今日也穿了红衣,束发的玉冠也是金红的,在清雅上添了华贵。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似乎跌入了红尘,染上七情六欲。温柔俊逸的眉眼含着爱意,让人脸红心跳。 只可惜,红尘不是红尘。 是万丈深渊。 霜棠将手递给醉月浮,两人迈上台阶,一步步走向大殿。 恭贺声四起,喧嚣入耳,醉月浮牵着霜棠的手改为十指相扣,看向身旁的小弟子。 雪发红衣,一点朱砂痣,发丝间还挽着他送的簪子,原本总是苍白的面颊都氤氲着绯红,仿佛灼灼开放的一树海棠,漂亮得触目惊心。 是只属于他的阿棠。 脸越来越热,心跳越来越快,已经能听见自己心脏鼓噪的声音。 过了今天,他与阿棠就是道侣了。 洛汶主持着这场结契大典,他高声道:“交换玉佩!” 用灵力立了道侣契约,又交换了玉佩,结契便已经完成。 大殿内的众人安静下来,等待着两人诉说誓言,为这场盛大的仪式做收尾。 醉月浮垂下眼眸,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一字一句珍重道:“阿棠,师尊会永远陪着你,照顾你,这一次决不食言。” 再也不会让霜棠受委屈。 轮到霜棠了。 他望着醉月浮许久,眸中似乎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却又好像在某个瞬间爱怨翻涌。 他突然跪了下去。 众人哗然。 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安静的殿中响起。 “一叩首,谢师尊养育之恩。” 霜棠跪于地,上身直挺,双手并叠,与胸齐高,随后俯身叩首,雪发散落肩头。 一如多年前,被捡回来的孩童,对着师长恭敬行叩首礼,从此告别流离颠沛的生活。 “二叩首,谢师尊教导之恩。” 霜棠又叩首。 孩童在师尊耐心地教导下,识了字,修了仙法,懂了道理,长大成人。 看着跪于他面前的小弟子,醉月浮心头突然传来强烈的慌乱,似乎有什么他最害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他慌忙弯腰,想要将人拉起来,“阿棠,你不用这样——” 霜棠仰头,与醉月浮对望,面颊上的绯红愈甚,唇角突然淌落黑色的鲜血,醉月浮瞳孔骤缩。 他缓声:“三叩首。” “愿师尊万古流芳。” 少年俯下身,头重重叩于交叠的手背,再也没有抬起。
第18章 “啪!”刺耳的响声。 结契的玉佩从醉月浮手中摔落, 碎了一地,碎渣噼啪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久, 跪于地上的人都没有任何动静。 醉月浮还维持着去扶人的动作,就这么僵硬在了中途,瞳孔涣散,似乎是所有的思维都在一瞬间被抹灭,无法理解现在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医师!快来医师!!”洛汶发着颤的呼喊声响彻大殿,“快!!!” 目睹了一切的众人一瞬间炸开了锅,怎么都没想到一场欢喜的结契大典顷刻间变成了悲剧。 霜棠为什么要服毒自尽?! 精通医术的修士们火急火燎赶上前, 小心翼翼将霜棠扶到正面,把脉的把脉,喂药的喂药, 所有保命的手段还有天材地宝全都用上, 只希望将人的性命留住。 可少年只是静静躺在地上, 黑色的血缓缓从他的唇畔溢出, 沾污了雪白的发丝, 也弄脏了那身大红的衣衫。 了无生息。 “没用了......”修为最高的那个医师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哆嗦, “这是...这是相思门,寓意相思无解,此毒也无解, 是世间最烈的毒药之一。就算是大能, 若是服毒人不及时排毒,两个呼吸间就会丧命。” “这□□明明已经失传了,他、他是从哪里弄到这个的......” 洛汶趔趄了两步, 怔怔看着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霜棠。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他或许早该想到的,在霜棠向月浮提出结契的时候。 甚至在霜棠跪于封印前一夜白头时。 是怨恨月浮当初抛下他吗? 一个睚眦必报的疯子。 连自己的命都能用来报复。 让爱自己的人亲眼看着自己去死, 何等残忍。 对了,月浮! 洛汶猛地看向醉月浮。 醉月浮还僵在原地,神情空白,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从霜棠那里交换来的玉佩摔得粉碎,只剩下流苏光秃秃地躺在地上,显得悲凉又滑稽。 直到那几名医师叹息的声音入耳,他才僵硬地眨了下眼,瞳孔转动,落在霜棠的身上。 那血像是一柄刺刀狠狠刺痛了眼睛,也让他空白的思绪回笼。 茫然、恐惧、孤寂......骤停的心脏开始鼓噪,喘不过气来,眼睛酸涩。 “阿棠?”醉月浮轻轻唤了一声。 但是怎么可能有人回应他。 于是醉月浮又一声接一声的唤着霜棠的名字,祈求他的小弟子能睁开眼睛,笑着对他说是吓他的。 “阿棠,你别跟师尊开这种玩笑,师尊不喜欢......”醉月浮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无措又僵硬,“好了,师尊被你吓到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洛汶不忍地移开眼,“月浮你......” 醉月浮充耳不闻,他跪到地上,牵起霜棠的手,用温柔的声音哄着:“阿棠,别闹了,今天是我们的结契大典啊,你还没说对师尊的誓言呢。” “如果你不想说誓言也没有关系,我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去人间游玩的吗,要买你喜欢的吃食,买你喜欢的小玩意儿,去你喜欢的地方玩。” “不是说,要师尊永远陪着你的吗?” 醉月浮絮絮叨叨说着此前跟霜棠的约定,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冰凉的人抱入怀中。 霜棠骨架小,又没有多少肉。这些天明明一直都有吃很多,可人却越来越瘦弱不堪,轻飘飘的抱在怀里根本没有任何重量。 醉月浮不敢用力,生怕怀中的人就这么散架了。 明明当初将阿棠捡回来的时候,他发过誓,要将小孩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再也没有任何的忧愁。 可为什么到最后,成了这样? 霜棠的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枚交换来的玉佩,用力到几乎要把玉佩握碎。 那是他用自己的一切换来的。 流浪的孩童用自己仅有的勇气向醉月浮讨来了一个承诺,又用自己的余生去替醉月浮实现那个承诺。 一滴黑红色的血摔落在手背,醉月浮呼唤的声音消失。 似乎是在这个瞬间他意识到,他失去了自己的小弟子,失去了自己最爱的人。 眼泪在一瞬间疯狂涌出,光风霁月的仙君跪在地上哭得狼狈可笑。 “不要万古流芳......”醉月浮眼前一片模糊,几乎在呜咽,“阿棠,你睁开眼睛,换一句好不好,师尊不要万古流芳,师尊只想要你。” “求求你了......” “求求你......” “不要丢下我......” 无人敢去打扰,不敢发出任何的动静,众人惶惶看着大殿的中央抱着尸身哭红了眼的仙君。 本该是喜结连理的一对道侣,上一秒还交换了玉佩,下一秒就阴阳两隔。 若这是霜棠的报复,那真的刀刀入骨。 “你这副样子可真好笑。”一道充满了讥讽的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 浓郁的魔气自霜棠的心口蔓延开,魔肆离开了封印。 众人惊恐,“上古大魔?!他不是应该跟着霜棠一起......的吗?!” 洛汶死死盯着魔肆,却发现对方的身形有些涣散,轮廓处是不停溢散的魔气,仿佛整个人快要消失。 “你快要死了,力量也应该消失得差不多了。” 魔肆却是满不在乎,“那又如何。” 他看向霜棠,在看清对方了无生息的样子后,猩红的竖瞳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死得可真干脆利落,差点没来得及准备。”他嗤笑一声,“就这么想跟我一起死啊。” 洛汶一愣,猛地想起了霜棠提出结契那天,上古大魔说过让醉月浮好好想想,又问了霜棠一句他们都听不懂的话。 “你......早就知道霜棠要......” 魔肆突然大笑起来,“怎么样,他的好师尊,永失所爱的滋味好不好?” “是不是永生难忘?” 醉月浮一动不动抱着霜棠,没有对魔肆的嘲笑做出任何回应。 “你难过?你有什么资格难过?”魔肆上一秒还在大笑,此刻就阴沉下了脸,“这不就是他经历过的吗?” “他都没哭,你倒是哭起来了?” “你可比他狠多了,你当初可是连一个尸体都没给他留呢。” 醉月浮的手颤抖起来。 “你要不也去找个下雪的地方跪个一晚上,然后再去找个封印待个一千年?” “你就只会哭?” 魔肆嗤了一声,尽是嘲讽与不屑。 周围的人想替仙君说话,可是张了张嘴,却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 他们所有人都经历过那段时光。 霜棠长跪不起,一夜白头,疯疯癫癫。 醉月浮还在的时候,他一直在哭求。可是醉月浮离开后,他再也没有流过一次眼泪,只是不要命的想要把人救回来,偏执到看不出人样。 霜棠是亲眼看着醉月浮化作封印消散的。 永失所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押上的却是一生。 离开的人就离开了,被抛下的人像个囚徒困于人间颠沛流离,永坠深渊。 直到现在,醉月浮才终于明白,自己到底对霜棠有多残忍。 可就算这样,霜棠也给了他重新履行承诺的机会。 只是他又一次辜负了霜棠。 霜棠却直到最后,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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