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发丝睫毛上也挂了雪,乍一看倒是像极了霜棠那白发雪睫。 这日刚好就是前世他离去的那天。 雪真的很大,而他就这么丢下阿棠一个人。 光是等待就这般煎熬绝望,那阿棠那时又会有多痛苦? 这一个月,醉月浮每时每刻都在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能忍心丢下阿棠。 因为觉得苍生比阿棠更重要。 因为觉得阿棠一个人也可以。 因为自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因为被抛弃的人不是自己…… 醉月浮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刀子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曾经他那些教导阿棠不要偏执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可笑。 是他把阿棠带回来,却又把阿棠丢下,然后又要求阿棠心平气和接受。 现在阿棠也不要他了。 旁人觉得霜棠是在报复醉月浮,但醉月浮知道,他的小弟子只是害怕再被抛下,所以选择了唯一能让自己心安的方法。 死在被抛弃前,就永远不会被抛弃。 疯子的想法,但醉月浮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理解。 人总是不懂珍惜,直到失去才又哭又闹说后悔。 阿棠被捡回来的时候才那么一点大,都知道要信守承诺,都知道要紧紧抓住自己在意的一切。 他活了那么多年,却像个白痴。 “阿棠……”醉月浮隔着魔气凝望自己的小弟子,眼底黯淡无措。 “师尊这一次真的不骗你,真的不会再丢下你了,你再给师尊一次机会好不好?” “求求你……”
第20章 魔气的包裹中, 霜棠面色苍白,了无生息。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从小颠沛流离受尽困苦, 好不容易遇到了醉月浮,有了一个家。 对方却又为了其他人丢下了他。 在霜棠的记忆里,最清晰的不是师尊陪伴他的画面,而是师尊每一次为了保护其他人而离开他的背影。 师尊总是试图向他灌输一些伟大的道理。 比如保护天下苍生,比如心怀天下。 但霜棠只是一个从小一无所有的流浪儿,光是活下去就已经用尽全力。在他狭窄偏执的内心里,只知道死死抓住自己拥有的, 不许任何人抢走。 他很自私,他只有那么一束光,分给别人的话他自己就没有了。 好在, 他最后死在了光芒的照耀下, 他抓住了那束光。 至少在他死前, 是他独占的。 …… 自己应该是死了的, 可为什么还能感知到周围? 霜棠似乎听到有一道声音在问他, 如果能重来一次, 他想回到什么时候。 重来一次? 昏昏沉沉,无法思考。 霜棠茫然地想着:那就回到小时候,没有遇到师尊的时候。 他接着做他颠沛流离的流浪儿, 师尊接着做那个光风霁月的仙君。 他也想当被师尊保护的天下苍生, 无需相识,不求偏爱,勿生妄念。只会在艰难生存的间隙听到其他凡人对仙君的传颂, 听说世上还有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仙人。 然后他百年之后化为尘土,仙人流芳万古。 岁月开始回溯, 守在一旁的醉月浮死死盯着不断激荡的魔气,“阿棠!” 然而那魔气并没有将霜棠放下,而是在下一刻消失无踪,连带着里面的霜棠也失去踪影。 只能察觉到是回溯成功,然后触动了空间禁制,传送去了不知何处。 洛汶正在跟手下的人吩咐宗门内的事务,顺带着又提了一嘴绝对不要去大殿废墟打扰醉月浮,不然要是被砍死打死了他不负责出钱办葬礼。 结果突然废墟那里爆发出惊天动力的灵力波动。 “什么情况,哪个找死的去打扰月浮了?!”洛汶吓了一跳。 被派去远远守在另一座山峰注意情况的执教匆匆赶来,面色慌乱,说话都颠三倒四的,“掌门不、不好了,霜棠见不……不见了!” “你说什么?!!!” 洛汶眼前一黑,差点朝后栽倒。 如今的情况下,霜棠不见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已经完全不亚于出现了新的上古大魔,谁也不知道本就情绪极度不稳定的醉月浮会被刺激成什么样子。 看到希望之后又被破灭,可比一直绝望可怕多了。 “不对。”洛汶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霜棠不可能平白无故不见,毕竟还有那魔气围着,所以出现异动很有可能是因为回溯成功了。” “而不见了…不见了……对了!”洛汶眼睛一亮,“应该是回溯不稳定,霜棠被回溯到了其他的年龄,让月浮去霜棠以前在的地方找找!” 想通了这点,洛汶立刻想要去找醉月浮,但是执教说醉月浮已经离开昆仑宗了。 洛汶停下脚步,暗道自己真是傻了,自己能想到的事情,月浮能想不到吗,对方应该是已经在找霜棠的路上了。 “希望能赶紧找到人,然后带回来吧。”洛汶叹了一声。 他的小心脏可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醉月浮最开始先去落星峰找霜棠,但是并没有任何的痕迹。 霜棠这么多年固定待着的地方其实很少,就两处。 一处是落星峰,一处就是人间那无人问津的破旧小巷。 那条脏乱的小巷因为有一段檐能够勉强挡雨,所以很多流浪的人都会去那里暂住或者久住。 当初醉月浮就是在那里捡到的霜棠。 …… 霜棠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他被一个很好看很温柔的仙人捡了回去,他从一个凡人变成了仙门弟子,再也不用为了生存而困扰。 然后他喜欢上了那位仙人,再然后…… 再然后怎么了呢? 霜棠努力想,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而且甚至回忆不起仙人的模样。 但总归肯定不是什么好的结局,他这样的人怎么配仙人的垂怜。 想不起仙人的模样也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吧,所以根本梦不出来。 小巷里,霜棠六七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衣衫褴褛,浑身都是脏兮兮的。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满是伤疤与脏泥,但是不知为何多了一只簪子。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簪子,摸上去滑滑的,整体是黑色的,上面有暗红色的纹路,还刻了……应该是海棠花吧,他曾经在一户有钱人家的门外望见过他们满院的海棠。 他好喜欢那漂亮的花,但是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门口的侍卫踹倒在地,然后赶走了。 像他这样的流浪儿到哪里都是遭人嫌弃的,是晦气的。 这么漂亮的簪子是哪里来的呢? 霜棠想不通,但是小心翼翼将簪子藏到自己的心口。 总觉得这样,好像就没那么寂寞了。 他感觉自己的身边少了个人,但是他明明一直都是一个人。 谁都不愿意跟一个流浪儿做朋友,更不会有人愿意收养他。就算是其他的流浪儿,也都拉帮结派不欢迎他,因为觉得他很吓人,不仅打架吓人,还因为他长了一双粉色的眼睛,像是怪物。 肚子好饿。 霜棠站起来,不在意巷出口边那四五个流浪汉,自顾自打算去捡一些别人丢下的东西吃。 他记得很清楚,那家馒头铺总是会丢一些做坏掉的馒头,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刚走出小巷,被外面刺眼的阳光弄得微微眯眼。 耳边突然传来那些流浪汉的惊呼声,甚至还有那些摆摊、路人、客人的惊呼声,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物。 “阿棠!” 阿棠是在喊谁? 哪怕这道声音就在耳边,霜棠也没有抬头看一眼,找吃的最要紧,他不想饿肚子,别人的热闹跟他有什么关系。 然而下一秒,他双脚离地被人抱了起来。 六七岁的小霜棠看上去就小小的一只,因为营养不良更是比同龄人矮了一截,被抱起来以后几乎是完全缩在了怀里。 霜棠全身紧绷,立刻抬手,将手上磨尖的石头朝这个抱着他的人挥去。 感觉到石头尖端划到了人,但是对方依旧没有放下他,霜棠警惕地看向对方。 然后就呆住了。 好好看的人啊...... 眼睛是金色的,可是完全不奇怪,反而让人觉得很温柔。 醉月浮的面侧被石尖划出了一道口子,有丝丝缕缕的鲜血往外面渗。 但他完全不在意,只是紧紧抱住怀中失而复得的人,眼眶通红。 “阿棠...阿棠......”醉月浮声音沙哑哽咽,“师尊好想你。” 又苦又咸的泪水打湿了霜棠的面颊,将他面上的灰尘都洗去了一些。 阿棠......是在叫他吗? 周围的人已经看呆了。 醉月浮一身红衣,踏空而来,周身灵力的光芒璀璨。 他们都是凡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口中喃喃着神仙下凡,看向醉月浮的目光中满是敬仰。 甚至还有不少人朝着霜棠投去了嫉妒的目光,明明是一个脏兮兮没人要的流浪儿,怎么入了神仙的眼。 “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霜棠回过神来,立刻拼命挣扎。 醉月浮身体一僵,怔怔看着怀里的孩童,“阿棠你不记得师尊了?” 为什么,分明之前的回溯,所有人都是留着记忆的。 为什么偏偏阿棠没有记忆? 看着怀中的人朝自己投来警惕与陌生的目光,醉月浮心头一阵阵抽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霜棠注意到这个人身上都是干涸的血,警惕愈甚,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你放开我!” 石头这一次朝着醉月浮的颈侧刺去,决绝狠戾。 醉月浮不躲也不挡,任由那尖石划破脖颈,鲜血涌出。 这是他欠阿棠的,他该受着。 霜棠挣开了怀抱,朝着远处跑去。 醉月浮没有去追,他在霜棠的身上留了禁制,随时都能查探到对方的位置,在霜棠遇到危险的时候禁制也会出现保护对方。 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 满身是血,面容想来也是狼狈凌乱,肯定是吓到阿棠了,要先整理一下。 另一边,霜棠跑到了一处角落,这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他肚子很饿,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根本经不起这么剧烈的跑动。 握着石头的手在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在伤到那个奇怪的人之后,他的心头就开始传来恐慌。 还有后悔。 他好像一点都不想伤到对方。 对方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叫自己阿棠? 自己根本就没有名字。 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周边那些流浪汉的脸也让他觉得陌生,甚至很多店铺的位置都变了。 是他前段时间发高烧,所以把记忆也给烧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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