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不透,不敢猜,也不想猜了。 果然,袭越像是想到了什么,下一秒眼神就冷冽下来,嘴角勾着恶劣的笑,“顾爱卿今日是来和朕提顾家的事吧,若想求情,那就去外头跪着,跪足两个时辰,兴许朕就好心放过顾家其他人了。” 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定夺眼前人一家生死。 从前还要在顾爻面前虚以委蛇的帝王,如今完全露出那伪装下的满满恶意。 早就知道是这般结果,但顾爻在听到袭越的话时,还是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 他不知袭越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 他就这般恨自己吗? 难道就是因为要给那位秦大人腾位置吗? 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是他顾爻来坐碍着他的眼了吗? 还是顾家功高盖主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抑或是,从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 顾爻想不明白。 越想,他的心就越沉。 也早该认清的,不是吗? 袭越和凌玖,本就是不一样的人。 凌玖只是他伪装出的假象罢了,他却一头栽了进去。 他分不清让自己心动的是温柔的凌玖,还是成端,还是如今的大宣皇帝袭越。 或许早就变了吧。 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 他初识安王的时候,那时他们会大谈天下格局,时事朝政,民生社稷,家国情怀。 较之年少时更为成熟。 他可以和落魄的安王袭成端一同谈论民生社稷,可以和不明来历的凌玖拉扯家长里短。 可是他不能和一位帝王畅所欲言了。 顾爻很聪明,他知道君臣有别。 就算顾家有从龙大功,他们也是君臣。 是君臣,也只会是君臣。 他往后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他求的从来也不多,他不奢求能跨雷池半步,只是希望在这个位置上辅佐袭越,尽一个臣子的本分。 辅佐他成为一代盛世明君,往后青史能和他一同留名。 可是如今不过两年多,就已经是时移世易了。 顾爻垂着眸不答话,袭越以为他不愿意,嘴角勾着一抹讥讽的笑。 是了,光风霁月的顾丞相,怎么会甘愿被这般折辱呢? 看着顾爻发白的面色,叹了口气,刚想说算了,却见顾爻抬起头来,星眸中闪着不屈的光。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却掷地有声。 “微臣今日来不是求情,臣无罪,顾家亦无罪! 微臣只是觉得那通缉令不妥,如今还未盖棺定论,怎可用有罪的通缉令绘制父亲母亲画像。” 闻言,袭越刚有些缓和的神色就冷凝下来,看向顾爻的眼神不含半分温度,脸上带着讥笑,“呵,顾家当真是傲骨难折!” 顾爻却一改之前恭顺姿态,眉目间带着少有的执拗,“我顾家百年清正,怎可受此侮辱?”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好像是因为生气,激动的情绪让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些红,看起来格外诱人。 袭越眼神一暗,面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出的话语却格外冰冷,“既然有求于朕,那就去外头跪着吧。” 顾爻看着袭越,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或许他真的从未认识过他吧。 原来他们真的从未有过感情,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敛了敛眸,顾爻没有辩驳,一言不发地拖着脚步往外走去。 即使步伐缓慢而沉重,那脊背依旧笔直。 就像是顾家那不折的风骨。 惩罚了顾爻,袭越却没有半分快意,只觉得心中堵得慌。 刚刚顾爻那心碎的眼神,眼眸深处的光芒尽数破碎,化作飞灰散去,明亮的星眸变得黯淡无光,那死寂的一眼,让袭越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像是即将彻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外头的雨依旧是那般大,顾爻的步伐没有停顿,走到雨幕之下,衣袍一撩,径直跪下。 木春急急忙忙打了把伞出来,给顾爻遮上,“哎呦我的顾大人,您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一跪要是跪出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办啊?” 顾爻却将那伞柄一推,嘴角含着抹温笑,摇了摇头,“木总管,不必管我了,如今我被陛下厌弃,你在御前当差,别连累了你。” 木春闻言心下更是酸涩,袭越却传唤他进去伺候。 咬了咬牙,木春还是叫了个小太监过来给顾爻打着伞,自己回去伺候陛下。 顾爻也不多劝,这雨这般大,自己还是跪着,左右打不打伞都差不多。 为了酝酿气氛,顾爻还特意让0529放了电视剧悲情雨幕剪辑。 什么若曦四爷,沈巍求药,豆豆雨中找童博求证其真心,海棠被害一刀悲痛许誓复仇,天骐被带走阿星雨中追车,小秋伤心欲绝雨中推倒沥川等等。 各色各样,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其中甚至还有娴妃黑化,顾爻很满意觉得格外应景。 他现在觉得自己都要黑化了。 这雨是真的冷啊! 这青石砖也是真的硬啊!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啊,可以看很久的视频,总要有点气氛啊 。 虽在雨中跪着,顾爻的脊背却依旧笔直。 像是寒风中挺立的笔直青竹。 这瓢泼的大雨折不断那不屈的傲骨。 天色愈晚,雨也逐渐停了下来,寒意慢慢攀上脊背。 顾爻看着旁边一直陪着自己的小太监,那衣裳都湿了。 他叹了口气,“你走吧,这雨也停了,不必再在这陪我一起受罪。” 说着,顾爻给小太监塞了些银钱,“回去拿着钱去御膳房要碗姜汤,别受了风寒耽误差事被责罚。” 那声音温柔而无奈,小太监听得也是眼眶一涩。 他就是饥荒之年为了家中的弟妹自愿卖身入宫的,这么些年见过的人也有许多,从未有人在乎过他一个小太监的死活。 顾爻又将视线转回去,声音飘渺,“走吧。” 小太监捏紧手上的碎银子,没有多说什么,朝顾爻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第39章 白衣卿相39 等到小太监提着食盒回来,却被告知顾爻已经出宫回府了。 小太监有些庆幸,庆幸顾爻终于结束了这折磨,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这点心顾大人还没吃到呢。 顾爻淋了那许久的雨,风邪入体,本就油尽灯枯的身子,更是破败不堪。 当晚便发起高热,连续几日高热不退,奉命来诊治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铤而走险用了针灸,辅以无数珍稀药材才堪堪将顾爻那条命吊住。 之后几天,顾爻也是迷迷糊糊,昏迷的时候居多,本就瘦削的脸庞,更是瘦得有些脱相。 不知是不是那两个时辰起了作用,袭越撤销了通缉令,改为寻人帖。 顾爻闻此消息,连日来满面愁容的脸上露出了第一个真心的笑。 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气,也丝毫没有折损顾爻的美貌,反而更引人怜惜。 看着窗外的已经开到颓靡的荷花,无人打理的荷塘,那腐烂莲叶茎歪七扭八地竖着,看起来格外萧瑟。 就像他这身体和这丞相府一般。 都到了末路了。 收回视线,顾爻看着手上的杂书,思绪却飘得有些远,也不知还能不能喝上自己埋在院中的桂花酒。 思及此,顾爻的眼神有些黯淡。 沈子安也行动了吧,将顾家人彻底拖出这京城的泥沼,死人是最好的身份。 八月初一,刑部调查,罗列了顾爻“令人发指”的种种罪状,判了顾家满门抄斩。 伴随着这道圣旨传到顾家的,是袭越的暗卫入宫,带来的顾家二老和顾家二房全部身亡的消息。 乘船想要渡海远逃,那艘船却被海盗劫持,等到循着那艘船的线索抓到海盗时,船上的人都已殒命,尸体都被丢入海中喂鱼。 但是据从海盗处搜查出的丧生者遗物和海盗供述所知,十有八九确实顾家满门尽数丧生。 听着应一的汇报,袭越的眼神一暗,摆摆手让他退下,转身却进了一处地牢。 顾爻被墙上的铁链锁住手脚,被下了毒药的他,只能无力地垂着身子,却被铁链吊着,活像一块挂在墙上风干的腊肉,姿态狼狈而可笑,半裸着的身躯,更是极具折辱意味。 苍白而瘦削的脸庞,那死寂而空洞的目光,当他紧紧盯着你时,在这昏暗的地牢里,显得格外瘆人。 袭越却丝毫不怕,缓步上前,一把扳过顾爻的脸,看着他空洞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拂过铁盘中的刑具,眸子里满是兴味,像是在挑选一位幸运儿。 拿起一条皮鞭,袭越仔细端详了一下,点了点头,像是极为满意。 他转头看向顾爻,语气愉悦而危险,“顾爱卿,你说,用这条鞭子能不能撬开你的嘴?” 顾爻沉默,不愿意理会他。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呢?眼前这人要这般折辱自己。 看着顾爻一副宁死不屈的桀骜模样,袭越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道危险的光。 “顾爱卿,朕问你一遍,你心悦之人,究竟是谁?”究竟将我当做了何人的替身。 他没有说顾爻将自己当做替身的事,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顾爻闻言,猛地抬头,用一种极尽荒谬疑惑的眼神看着袭越,好像在问,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下垂的眼尾配上这般疑惑的眼神,衬得顾爻越发无辜而可怜,袭越却没有半分怜惜,只觉得他这般姿态做作。 眼神一狠,手一扬,皮鞭就在那无暇的肌肤上留下一抹艳色。 顾爻痛得脸色一白,却咬紧牙关将痛哼声尽数咽回去。 他不愿,也不想在袭越面前示弱。 袭越抬手又挥了两鞭,那白皙的底色上又沾染上几分姝色,配上顾爻隐忍而倔强的神情,融合成一种凌虐的美感,让人想要索取更多。 如果对他做些什么,他只会在你的禁锢下无力挣扎,那张染上绯色的如玉面容,那升起雾气的星眸,会让人忍不住生起想要凌虐的冲动,在白皙无暇的底色留下挥之不去的痕迹。 独属于你的痕迹。 袭越眼神一暗,却只在心中唾弃自己。 还真是个妖精,可是他嫌脏。 谁知道他和那位“故人”睡过多少次呢? 袭越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小少爷。 那样被家中娇养长大的小少爷,怎么就有勇气一个人引开那些亡命之徒呢? 他想起芦苇丛上的血迹,那般艳丽。 又是那般凄艳而可怜。 他想问小少爷一句,你疼不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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