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要去找你了。 那尾音带着一丝颤抖,连带着手都发颤,火星引燃了指尖夹着的纸钱,燎得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疼,让阎郁下意识就想松开手指。 他揉了揉手指,只觉得疼。 疼得他心尖发颤。 火舌舔过他的指尖,他却只觉得是先生轻柔的吻。 先生啊,你也放不下我吗? 明明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什么事情都见过了,可一想到那个名字,还是忍不住落泪。 还真是软弱啊…… 阎郁抬手抹了把眼泪,待火光湮灭,他拿出一封红帖,靠在墓碑上,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先生啊,你没给我念过婚书,那我来给你念一念,好不好?” 寂静的林间只有风声回应。 他也不在意,像是有些耍无赖般,“那先生不说话,我就当先生答应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言及此,阎郁的神情带上一丝落寞,却很快调整过来,轻轻打开那封红帖,薄唇轻启。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志同道合,” “早经牢系赤绳,意治情投,行看永偕……白首,” “花好,月圆,欣燕尔之,” “将咏,咏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先盟,谨订……此约。” 清越的声音念到一半便开始哽咽,断断续续地将剩下的念完,那张漂亮秾丽的脸上已经遍布泪痕,抬手狼狈捂面,任由冰凉的泪水滑入脖颈。 我恨你啊,先生。 婚书上明明与我立下“永偕白首“的誓言,又为何要骗我? 明明经年情意深重,却又从不言说,早早地立下遗书。 若无上海重逢,是不是及冠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就连这场他满心期许都婚仪,都像是他求来的一场痴心妄想。 梦碎了,便再也拼不起来了。 「此身已报国,无情再许君。」 倒是全了你的大业,却唯独对他狠心。 顾爻啊,你好狠的心。 将遗书与那本剪报册放在一起。 一手将我的心捻得酸软,一手毫不留情地往里面捅刀子。 照片或清晰,或模糊,却从未错过半点。 连街头小报对他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的文字描写都被细心剪了下来,妥帖收好。 一整本剪报册,左不过都是两字——阎郁。 顾爻啊顾爻,你是真的能忍啊。 他恨啊,却更爱着顾爻。 他知道先生无错,却私心中总是想要他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 明明分别那几年同样不好受,又从不踏足晋北。 是愧疚吗? 还是不想连累他? 如今也无从得知。 一朝情绪崩溃,倒是哭了个够本。 “阿爻!” 他已经忍了太久了。 真的,太累了…… 风中带起呜咽,是归家的亡魂在哭泣。 *** 哭够了,阎郁抹了把眼泪,伸手将这些年他去寺庙求的祝福尽数烧了出去。 每当他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他总会想着,当初的先生,也是抱着这样虔诚的心,满心只念着一人吗? 阎郁不知道。 但他现在是这样。 他将先生给他祈求过的祝福,尽数归还。 一愿: 「先生来生岁岁长安。」 二愿: 「先生来生万事顺遂。」 三愿: 「先生来生觅得良人常相会。」 四愿: 「……」 …… 看着火舌将一张张纸烧成灰烬,阎郁的眼神沉了沉。 他终究是舍不得的。 明明那个人许了他一世,却终究只有几日欢愉。 将最后几张纸放进火盆,阎郁轻叹了口气。 “先生,来之前想着生死簿上要将你与和我绑在一起,如今却又舍不得了。” 牵连了你两世,又如何能再奢求下一世呢? 阎郁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将那些顾爻的东西都放在一边。 有人来给他收尸的时候,会尽数当做陪葬。 他像是有些累了,轻轻靠在碑上蹭了蹭,就像是蹭着青年温暖的颈窝。 蝴蝶刀悬在指尖,阎郁终究还是选了身侧的一瓶毒药。 先生的刀可以用来报仇,就不要沾上自己的血了,免得让判官给先生判了罪孽。 烈火灼心间,葱白的指尖搭上那个让人心心念念的名字。 “先生,下一世,我们还能……再见吗?” 最后三个字被风吹散,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指滑落,那张秾丽又漂亮的脸上挂着轻柔的微笑,像是陷入了什么美梦。 我也希望先生遗书上的愿望能实现。 那是我两世求而不得的祈愿。 「愿来世与君相逢于山花烂漫处。 无病,无灾,无恨,无痛。」
第292章 家国难全(番外) 徐青再次踏上故土已经是在离国五年之后。 这些年他有意无意地回避国内的消息。 更准确来说,是在回避那个人的消息。 萧禾出了国就没人可以管得住他,与他装了一年夫妻,借着各种小事与他吵架,终于名正言顺和他说再见。 偶有来信,她和她的新任丈夫也过得很开心,在欧洲各处游玩,美其名曰给自己的宝贝找灵感。 而对于萧禾在萧家将他塑造成渣男这件事,徐青也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这是当初就说好的条件。 不知是不是愧疚,这些年他总能收到了来自萧禾的礼物——方淮的画。 借着那些漂亮又写实的油画,这些年忙着拓展徐家海外事业的徐青竟也看尽了这些美丽的风景。 他见过普罗旺斯漫野的薰衣草,见过生机勃勃的向日葵,也见过波光粼粼的阿诺河,熠熠生辉的百花大教堂……… 在方淮的笔下,好像一切都是美好的。 小到一片落叶,大到一座岛屿,在他的笔下永远都是充满生机的。 他就像是对这世间永远怀抱着热情的稚子,用热烈又细腻的笔触,勾勒出这世间盛景。 他知道这是萧禾的好意,也就收着。 看一看这些漂亮的景色他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他不是在看景色,是在看萧禾与方淮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要他让自己忙起来,就能不去想其他的事情,人也越发沉默。 而徐菀什么都知道,好几次看着忙到深夜的哥哥都是欲言又止。 在徐青这次回国前夕,徐菀送他到码头,看着明明在笑着,内里却已经腐烂的哥哥,终是忍不住落泪。 “哥,你要是想他,这次回去,就去找他吧。” 徐青踏上甲板哪的脚步一顿,他转头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徐菀轻叹了一口气,“小菀,你一定要找个喜欢的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而我……就算了吧。” 在满堂宾客中他们以夫妻之名互拜,此生就不该再有什么奢求了。 他要是还敢找贺言深,大姐不会放过他的,而他的身份待在贺言深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危险。 所以,这样就好了。 徐菀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上了甲板,逐渐远去。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徐青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大约是百感交集吧。 服侍着徐家两代人的老管家走上前,接过徐青手上的行李,“少爷,跟我来吧。” 徐青有些疑惑,却没有多言。 他不知道大姐为什么没有来。 还有这原本还有些富态的老管家如今怎地也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若算起来,他大概是怨的。 可他又没有资格恨她,母亲去得早,是大姐将他一手带大,百般呵护。 他只是直觉,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然当初那般费尽心思将他送出国,如今又为何来将他叫回来。 可他却没有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那般貌美的,意气风发的大姐,像是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大姐,如今成了这样。 形销骨立。 瘦骨嶙峋。 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具躯壳。 房中的药味冲得徐青想吐,必是积年才能变成这般模样。 徐桑坐在床上笑着朝着他招手,“阿青回来了,过来吧。” 徐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已经瘦脱相的手,抓在手中,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肉贴着骨头,几次开口,却都说不话,只感觉喉咙堵得慌。 反而是病重的人看得更开,看到徐青哭得这般难过,伸手轻轻擦掉那张脸上的泪,有些无奈,“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哭啊?” 徐青一把抓住脸侧的手,轻轻蹭了蹭那个,嘴唇抖得不像话,“大姐,你怎么,怎么了?” 青年的声音哽咽又悲怆,听得人心里一紧。 徐桑叹了口气,没有瞒着徐青。 毕竟这徐家,还是要徐家撑起来的。 “其实这病,我能撑五年,已经是极限了,今后的路,就要你们自己走了。” 因为病了,才想着将最重要的亲人送离这是非之地。 她没有余力护着他们。 所幸,这么多年,徐家的许多产业也转移到了国外。 在国外站稳脚跟,就算没有她。 徐青和徐菀也能过得很好。 *** 徐青推着徐桑在院子里晒太阳。 一阵风过,就引得轮椅上的人一阵咳嗽,徐青赶紧将搭在椅背后的毯子一抖,轻轻搭在女人腿上。 “都说了外边有风,怎么还要出来呢?” 看着面前蹲着给自己拉好毯子的徐青,徐桑一阵恍惚。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亲近了呢? 好像自从她出嫁,就再也没有和阿青这样亲近过了吧…… 乖巧的弟弟记忆太过久远,久到徐桑已经记不清时间了。 只剩下支离破碎的争吵和无声的对峙。 一晃神,喉咙的那股的痒意就怎么也压不住。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那眼角的泪花都被咳出来。 可那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看着一脸紧张给自己拍背的人,徐桑竟有些舍不得死了。 她这一生,好像都没有过什么欢喜,父母不和,嫁的夫君也是个风流胚子,还想要她的命,却被她反杀。 如今想来,竟是小时候和徐青相依为命的日子最开心。 可阿青的欢喜,终究是被她毁了。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掌心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肩膀,都让徐青皱紧了眉头,他将轮椅掉了个方向。 “这太阳明日再晒,今天先回去,我马上让王医生过来。” 听着这强势又别捏的话徐桑笑了笑,伸手轻拍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抬头看着耀眼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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