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已经还给贺言深的钥匙会到自己大姐手上,但他已经忍不下去了。 即使这是潘多拉的魔盒,他也甘愿选择清醒着堕入深渊。 小小的木盒中连东西都没装满。 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左不过就是一张照片。 一张写了字的便签。 一朵干枯了的玫瑰。 …… 独一份浪荡的字迹,徐青一眼就认出来是自己的。 有些连他都已经想不起来,却在无人之处,被人妥帖收好。 沉淀的爱意并未过期,却在经年之后被剖白在徐青面前。 沉默的爱意终成一把利刃,狠狠扎进心底,被无形的手转了一圈,连带着呼吸都疼。 可他知道,这绝对不会是贺言深想留给他都东西,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失去了层层解密的兴趣,将盒子往下一倒。 压在最底下的信封映入眼帘。 看到了那人埋藏最深的秘密,徐青竟有些软弱,颤着指尖捏起信封,却迟迟不敢打开。 潘多拉的盒子终究还是被打开了。 而那个打开了魔盒的人,也终将承受该有的苦难。 破碎的调子,在荒凉的庭院,带着些呜咽,泣不成声。 国内已无亲友。 徐青遣散了徐家的下人,带着那个木盒和老管家,登上了游轮。 漂泊无依的浮萍,终究是被风浪卷着,离开了故乡。
第296章 家国难全(陈柏番外) 初时安定其实是很忙的,一个人恨不得当成两个人来用,可陈柏却没有太多想留着的意思,向上级打了个假条,一请就是半个月。 “陈柏,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很缺人的。” “我知道,可我想去趟晋北。” 坐在椅子上的人一愣,轻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陈柏一眼,在假条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个人的行程总是有些枯燥无味的,看着火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陈柏心中竟生出些胆怯。 带着些软弱与无措。 从前他还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为了阿爻报仇,可如今真的等到自家人当家做主,他竟然不知道该和顾爻说些什么。 带了些祭品晃晃悠悠地上了山,陈柏只觉得这风凉得很,紧了紧衣服。 往林子深处走,孤零零的两座坟头并肩而立,就像是两人依偎在一起。 陈柏摆上祭品,点上蜡烛,纸钱在风中化作飞灰。 “阿爻,现在一切都好了。 “那些鸠占鹊巢的混蛋被我们赶了出去,你,在下面……还好吗?” 陈柏的声音一顿,带着些哽咽,仰头眨巴眨巴眼睛,泪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 兴许是嫌弃自己有些丢人,陈柏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这些年的近况。 “父亲这些年退了下来,中央对他很照顾,我也升了级,之前情报处那个大哥,他结婚了,生了个很漂亮的小孩,还有……” 青年的声音温柔又无奈,只报喜不报忧,说到最后,还是有些哽咽。 “阿爻,我们都挺好的,只是……”有点想你。 陈柏垂了垂眸,将手中最后几张纸钱丢进火堆,缓缓起身。 “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带着薄茧的指尖抚上青石碑,“阿爻,就算你成了他阎家的人,但烈士陵园,你也要回来看看啊,别嫁出去就忘了娘家。” 说到最后,陈柏像是有些赌气,伸手戳了戳那个名字。 就像是多年前戳着顾爻的额头。 就像是顾爻还在他面前,还是那个小时候会向他讨糖吃的小孩。 他的弟弟,顾爻。 陈柏叹了口气,默默收回手,转身朝山下走去。 风卷起纸灰,远方的佛寺传来诵经声。 一人孤影,两座孤坟。 刚刚安定,是百废待兴,着手整理烈士名单已经是之后的事情了。 总归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些。 陈柏看着那报上去的烈士名单,深深叹了口气。 这十几年,太苦了。 能留下名字的都是亲友没有死绝的了。 又有多少白骨埋在黄土之下,无名无姓。 越看越难受,陈柏所幸将那名单一合,出去透透气。 *** 指尖轻抚着新的石碑,陈柏竟不知该用什么心思来面对顾爻。 隔着一方青石碑,也算得重逢。 他感受着微风拂过耳畔,只觉得今日阳光正好。 脑中却还是那日刑场上的场景。 那是他一生的遗憾,终生摆脱不掉的噩梦。 那样光风霁月的阿爻啊,被压到刑场上,浑身都带着伤。 他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看着那正在宣判他“罪行”的畜生,再看看台下麻木不仁的“同胞”,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泰然自若。 隔着骚动的人群,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好像与躲在暗处不敢出声的他对上眼,又很快移开。 看着那道貌岸然还要往他身上安罪名的汪景轻啐一口,用尽了毕生学到的所有“污言秽语”。 那是陈柏第一次见到顾爻那般直白地骂人,也是最后一次。 把眼前的人都骂得面色铁青,恨不得马上就将他杀了。 可偏偏今日主刑的人又是个亏心事做多了迷信的,非要学着古人那一套,午时行刑。 顾爻看着面色铁青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汪景,脸上扬起一个笑,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昂着头,气势汹汹。 当几个人向他走来的时候,陈柏看到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带着坦然,扫视了一眼台下看戏的人群,扬声道:“我顾爻,今日为国捐躯,无怨!无悔!” 随后收回目光,也不管台下那群人的目光,坦然赴死。 陈柏却看得分明,那些人,不,应该称之为行尸走肉的脸上没有半分波动。 就好像现在遭受着迫害的人,不是自己的同胞。 十几刀下去,倔强的人愣是没有一声惨叫。 陈柏隔着人群,看到汪景脸上的遗憾神情,看到了群众的淡漠神情。 他们像是看戏的看客,白嫖了一场免费的好戏,临到末尾,甚至还能言语两句这戏的好坏。 那是陈柏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怀疑。 他,真的可以救国吗? 这样一个麻木不仁的国家,沉珂病重的国家,他,真的能救吗? 可打碎这份怀疑的还是顾爻。 陈柏被同伴死拽着回到暂时居住的地方时,已经感知不到周围的情绪了。 他一直被教育着爱国,救国。 可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间,他又回到了那日送顾爻出国,他问了顾爻一个问题,和当时一样的问题。 “阿爻,我们真的能救国吗?” 这是他心中最深的怀疑。 那人没有回头,清凌凌的声音传入脑海,没有半分犹豫。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救国,也不知道自自己能不能看到天光破晓的那一日。 但我愿化作蜡炬,燃尽萤火之光,照亮这漫漫长夜。 即使,我的努力只是微末。” 那一瞬间,陈柏沉默了。 而此刻的陈柏也沉默了。 对着这一方青石碑他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收回,转瞬间就将身体站得笔直,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顾爻同志,阎郁同志,贺言深同志,感谢你们对共和国的付出!” 笔直的身影朝外走去。 外头,是阳光正好。 顾爻,革命烈士,不幸在北平被捕,宁死不屈,死于乱刀之下,时年三十岁。
第297章 家国难全(贺言深番外) 贺言深后来思考过无数次,若当初没有接下潜伏上海的任务,会不会就这么不甘心? 他们这样的人,最忌讳的就是牵挂。 干的本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的事情,活过了今天,就不该再期望明天的。 可徐青,却是他最大的一场奢望。 第一次见到矜贵的小少爷其实是在上海的街头,那家做了很久的点心铺子是徐菀的心头好。 那天他路过巷口,一眼就看到穿着一身风衣,认真挑选糕点的徐青。 身姿如玉,端的是一派优雅。 和店主攀谈之时大概是提到了妹妹,面上有些无奈与宠溺之色,那双似临冬初雪的眸子化作一汪春水,温柔的得很。 擦身而过时,是冷静而又沉稳的松香。 就像是这个人一般,沉静又稳重。 即使走入人群中,都是极为出挑的一个人。 不自觉地就让贺言深多看了两眼。 赵家举办的宴会上,是贺言深第二次见到徐青。 当时他刚刚当上法租界的探长,但在这种遍地是名流的上层宴会,还是不够看的。 他也乐的偷闲。 人家请了,他来了,面子上做足了。 至于要不要搭理,这也不是贺言深能说的算的。 他呆在角落中,从侍者手上拿了一杯红酒,愣是没有喝出他们吹嘘的那种醇香,只有满口的苦涩。 只喝了一口,他就将手中的高脚杯放下。 百无聊赖的他,开始思念起那灼烈的烧刀子。 又或是“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的快乐。 反正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一个虚与委蛇的场合。 贺言深轻叹了口气,四下张望着,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日他穿了身得体的西装,连发丝都被精心打理过。 矜贵得像是一个小王子。 却混在一群老头中,显得格格不入。 可那装得跟老狐狸一般的姿态,还真是跟其他人如出一辙。 兴许是太无聊了,贺言深看着这和初次见到时不一样的模样,竟饶有兴致地看了全程。 宴会结束时,他甚至感受到一丝微微的……遗憾。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可惜,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可命运像是猜到了贺言深的想法,将他和徐青牢牢绑在一起。 在咖啡馆门前拦下徐青的时候,贺言深看着眼前的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要他就要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后来他们一起破了第一起案子,徐青请他喝了那里苦兮兮的咖啡。 他一把拽住那略显纤细的手腕时,竟生出些被烫到的错觉,看着面前那张灿烂的笑脸,心脏的跳动莫名混乱。 后来想来,那大概就是心动。 而他自己意识到这件事情,还是那天夜间枪袭。 在将徐青下意识护在身后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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