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还没说完,男人突然扭过头,再也忍不住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然后,他抱歉地摆摆手。 傅光不自觉地跟着他傻笑,半晌轻声询问他:“你笑什么啊?” “我笑……笑今天见到大提琴部的副首席了!” “你认得我?” “之前不认识。不过你今晚一栽成名。明天一早,全学院就都知道你在音乐展演上表演的是高难度杂技,恭喜恭喜!” 傅光嘴角抽动了一下,表情像是不知道自己该为对方的挖苦感到郁闷,还是该为对方的低情商感到遗憾。 “我有低血糖,下午没吃饭。”他腼腆地低下头。 “挂葡萄糖很快,一会儿你还有时间去食堂……” “不行,不行了……”傅光突然打断了他。他缓缓躺回枕头上,攒起身子,道:“疼!又疼起来了!”心里想,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怎么可能这么走了? “哪疼?” “头、胸口,都疼!哎呦——” 听他这么说,盛春潮神色凝重不少,顺手掏出口袋里的听诊器,道:“能坐起来吗?我先听下。” 傅光见他要听诊了,忙迫不及待地把衬衫撩了起来,一下子撩到脖颈处,用牙叼着,露出整个白花花的上半身。然后他对着盛春潮眯眼笑,那排小牙也白白的。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盛春潮愣住了。迟疑了一下,还是拿着听诊头贴了上去。冰凉的金属落在温热的胸口上,对方的呼吸急促,心跳很快,盛春潮能感觉到傅光在细微地颤栗,能看到胸前两颗小红豆像海绵吸饱了水一样,倏地挺立了起来。 静默片刻,他取下听诊器卷好放入口袋,低头说:“冷吗?谁让你脱衣服了?放下吧。” “这就完了吗?”傅光声音在静夜里听上去软绵绵的,“你不要再听听了吗?” 盛春潮眼皮轻抬,望向床上那双秋波流转的眸子,里面分明藏着一只悸动的小兽。 他鼻子里冷哼一声,声音沉缓了下来:“你这么不拘小节,就不怕女朋友会吃醋?” “我单身,你呢?” 傅光没等来回答。 两个人就默默对视着,盛春潮今晚第一次真正的审视一个人……
第52章 2大提琴 两个人就默默对视着,盛春潮今晚第一次真正的审视一个人,带着半分沉着的打量,和半分冷然的抗拒。他在校医室工作多年,见多了这种无差别沾花惹草的学生,部分人声称情感泛滥是灵感的源泉。 只不过像傅光一上来就这么猛的,他还从没见过。 “那就去找一个,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冷不防地,他伸手唰地拉上了帘子,离开前又冷冷添了一句:“一会儿输完液,你就走!” 伴随着哒哒的声音,隔帘外的影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消失在视线里。傅光半天没出声,他望着帘子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拉开帘子,大叫道:“盛大夫,我有点渴。能不能要一杯水?” 走廊里响彻回音,果然没过一会儿,那种古怪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当盛春潮从门外的阴影里走进来时,傅光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他的一只手稳稳地端着一个纸杯,另一只手吃力地拄着拐。每前进一步,都仿佛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盛春潮只有一只左脚,右腿膝盖下空空荡荡,裤腿松松打了个结,不至于影响走路。 傅光愕然,脱口而出问:“你的脚呢?” “假肢,刚卸掉了。”盛春潮古怪地笑,“可怕吧?” 他大约总是被人嘲弄,这一瞬将内心的积怨全撒在了傅光身上,巴不得看到他像见到鬼一般颤栗。 不期然地,傅光又想起了那场车祸,那双断腿,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时时刻刻纠缠着他。 他鼻尖一酸,竟默默掉下泪来,忙低垂了脑袋,无处安放的目光落在攥成拳头的手上。前二十多年,他自认坚强乐观,从没发现自己原来是个这么感性的人。 那滴泪珠滑过脸颊,悬在尖尖的下巴上。盛春潮看到了,不动声色地从桌子上抽了一张纸巾,垫在杯子下递给他。傅光吸了吸鼻子,抬头对他报以微笑。 他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哽咽道:“盛大夫,您别赶我走,留我在病房住一晚,好吗?今晚我是真的不舒服,而且心情很不好。我闯下大祸了!” 傅光的目光诚挚,没有对残疾人的嫌弃、鄙视,更没有泛滥的同情,更多的是把他看做一个正常人。不知怎的,盛春潮竟心软了下来。 半晌,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还为展演的事头疼吗?往后把握好机会,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们能够站在那里……” “那还是算了吧!”傅光想都不敢想,忙喝了口水压惊。 盛春潮看到他满脸写着“不情愿”,极不理解,准确地说还带些好奇,就问:“都说音乐是空气的诗篇。你学音乐表演,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为观众带来艺术享受吗?你看马友友……” 傅光知道他想说什么,接话道:“我没那么远大的志向。” “那是为什么?” 傅光瞄了他一眼,讪讪地低笑:“我学琴……主要是为了陶冶情操,纾解压力。你信吗?” 盛春潮跟着笑了笑,心里想,好好好,不愧是学表演的,可真能装! 随后,他起身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间,再回来时带了些零食,又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下,说了句“你饿了吧”,递给傅光一盒香葱饼干。 傅光大口吃,手里用纸巾小心接着,防止饼干屑掉到床上,嘴里还呜噜呜噜不停地感谢。 “明天我一定买来还你。”他抿着嘴笑。 “不用客气。我买了不少,这样就不用总跑超市了。” 两人忽地熟络了,聊了几句跟健康有关的话题,盛春潮面色认真起来,问:“哎,我有个提琴专业的问题想请教。福雷的那首《蝴蝶》,你有了解过吧?” 傅光听得一脸懵,盛春潮竟跟自己讨论起音乐来了。谁是福雷?蝴蝶什么曲调?跟歌剧《蝴蝶夫人》有关系吗?听着画外音,想来盛春潮即便不是专业的,至少也是半个大提琴发烧友。 他含糊应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傅同学,不!傅老师,您能不能指导我一下?这首曲子是怎样演奏得既干净,又快速的?”盛春潮虚心请教。 傅光清了清嗓子,仰头故作高深地叹道:“那个……蝴蝶、蜜蜂,鳟鱼,小动物一类的曲子都挺难。” “……” 见盛春潮炯炯地注视着自己,他回想了一下女孩说过的话,又沉吟道:“速度得慢下来……随时调整平衡感,最多练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 盛春潮听得云里雾里,又问:“慢下来我明白,但平衡感要怎么找?” “就是左右手打配合呗……”傅光不懂,自觉拉琴跟打游戏区别应该不大。说到最后,他干脆掏出手机,腆着一张脸,道:“盛大夫,不如咱们先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我把每节课上课的视频发给你,也可以带你去上课,好不好?” “……那好吧。” 盛春潮见他说话像个门外汉,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心觉奇怪,却也不曾多想。如今有了这层关系,能接触到演奏大师,他也挺满足。 【叮——系统提示:攻略对象好感+5,剩余点数30。】 这一晚,或许是因为找到了盛春潮,傅光终于可以安下心来,还没坚持到十点就闭眼睡了。可他睡得并不踏实,午夜十二点多,他被门外传来的一阵哒哒声惊醒了。 静谧的夜,漆黑的诊所,陌生的爱人,听觉磨砺得比往常敏感得多。侧耳去听,鞋底在地上磨擦的声音,让傅光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他从床上跳起来,趴到窗户前向院子里看。墙外的路灯照亮了一个人影,盛春潮身上背着个半人多高的大家伙,拄着拐就出门了,蹒跚的脚步越走越快。 实在不对劲,莫非这家伙干了什么犯法的事? 傅光敲敲玻璃想叫住他,但随后咬紧唇,阻止了自己的喊声,摸着黑跟了出去。 路上无人,盛春潮一路往半山腰的竹林走,走了十多分钟,当他路过被灯光照射得灿烂辉煌的春山礼堂时,忽然折入了一个拐角,转眼就没影了。几分钟后,傅光绕着礼堂找了半圈,这才留意到后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缝。 春山礼堂的前身原本是个教堂,木质的小后门,非常精致,至今还保留着旧社会风格的石雕门框。门缝里透出了细微的光亮。 傅光蹑手蹑脚地潜了进去,关好门。穿过一条狭窄的走道,来到了员工办公室和去往二层的楼梯,这里连着昨天下午演出的礼堂。 蓦地,他被礼堂里传出的一阵大提琴声吸引,寻着沉缓的琴声找了去,不禁眼前一亮。在自己表演过的舞台正中,在一展头顶大灯的白色光束下,盛春潮怀里深情地拥抱着一把大提琴,像一个真正的音乐家,对着台下屏气凝神的观众演奏。 显然他不是第一次半夜来这里了。在时快时慢,低沉浑厚的琴声中,他仰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脸上笼了一层皎洁的光辉。 他是月光里的天使。 也是这一刻,傅光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了音乐的美妙。一把大提琴深情而孤独,无来由的感动瞬间击中了鼻梁,他视线模糊,崇拜地望着盛春潮,那人脑子里塞满了无数曲目,他是如此松弛而专注,把低音谱上的每个音符都化成了缠绵的情愫,在空气里流淌飞扬。 他失去了一部分身体,但他征服了命运,仍然拥有一个绚丽优雅的灵魂。 他还是那样的爱他。 傅光再也顾不得多想,赶紧掏出手机对着盛春潮按下快门。不成想,闪光灯倏地闪了闪,把正在沉醉的两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呆住。 音乐戛然而止。 在这座空寂无人、黑漆漆的礼堂里,闪光灯格外刺眼。盛春潮霍地站了起来,几乎要摔倒,又挣扎着站稳。 “别紧张,我是傅光!” 在他摔倒之前,傅光已经冲上前扶住了他。 盛春潮看到他,整个人僵了僵,问:“你不是在诊所吗?来这里做什么?” 傅光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强光下的脸还红得像涂了脂粉。他把他扶回椅子上坐下,手心紧张得直冒汗。 “我来追星啊,以后我就是你的头号粉丝了。《天龙八部》里面的扫地僧,你知道吧?你就是咱们音乐学院里的‘扫地僧’。昨天下午你真应该上台拉几首,肯定有很多人找你要签名!哎,你常半夜来吗?以后我还来看你拉琴,行不行?” 听着没来由的一通马屁,盛春潮看着他,只说了三个字: “随你便。” 声调不咸不淡,并没有被他的赞美冲昏了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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