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堪称礼貌地隔着对方的白衬衫,抓握住。 许尚恒的动作被稳稳卡在即将触碰的半空中。 京宥微侧过头来,演绎时因身体动作来回甩跳的头发被全数绑扎在脑后,他面容上的所有细微动作都再无修饰与遮挡。 笑意最先泄在嘴角。 他那双本该剔透的眼珠子在明光里独自涂上暗色,流转来盯住人看时带有一种……审视感。 审视与他不同的、低阶物种。 许尚恒的官方表情淡了些。 京宥微微眯起眼,好似在等颅内的什么信息,浑身透出强烈的疏离,笑容愈发扩大。 左手一松,他语意自嘲道:“霍哥。” “别碰‘恶心的死基佬’——小心会传染。” 青年半侧身时以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角度将额向前探,这是个正要前行、被阻拦而不得已停下来的最大容忍姿态。 大脑的审判在一呼一吸间已经得到了结论:是那个吵闹愚蠢的牲畜。 牲畜怎么配沾染他的衣角呢? 极端的傲慢与不可察的排他感在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身上怪异彰显。 京宥一动不动,剧场大概静止了几秒钟。 “季嵘”的不可一世好像在那刹那永远种入他的骨髓,伴有玄意色彩的角色猛地“附身”到现实生活的完美“容器”里般。 南嫚站在远处,心提到了嗓子眼。 许尚恒那些官方笑意已经收了。 在指尖感知到对方手腕的肌肉绷紧前,京宥轻轻松开了动作,嘴角下压,方才的语气收得一干二净:“应该要这样才对……傲慢得明显一些。” 他一低头一抬头,那个有些寡言的Caesar翻上主控制权:“许总觉得呢?” “这样‘季嵘’前后的反差才更容易凸显。” 就算扎入毒窟三年,“季嵘”也还只是个二十一岁、没真正撞壁的“小孩儿”。就是会有某些见不得别人光芒四射的恶意期盼他撞墙、被打碎骨肉、拿那些被铰刀成泥碎的血肉重塑自我。 可在那之前,所有人都要装作:怎么能怪他呢?他可是天生就被造物主吻以独到偏爱的存在啊。 “很厉害。”许尚恒理了理被他握出折痕的衬袖,不加掩饰赞叹,“真的很厉害。” 京宥看着他,神情里透着不加掩饰的疏远。 只字不提刚才的失礼。 他连幻视都没产生。 “对了,前段时间工作很忙,在琼宴本地都没能来探望你。今天特意赶来,还有件事想请京小天王帮忙。”许尚恒没回过头,声音不低,语调称得上独一份儿地“偏爱”。 京宥选择双耳失聪,错开他看向褚狸。 褚狸并没有一直盯着这边,他好似对自己“金.主”当着自己的面朝别人抛橄榄枝毫无兴趣,在饮水机的位置侧着脸接水。 “家里小妹实在对你迷恋不已,奈何正在高中,家教严苛短时不允许她实现她的‘追星梦’。” 许尚恒从西装内抽出道信封,递向京宥:“‘可以请哥哥代为传达我对Caesar的喜爱吗?’原话是这么说的。” “随便碾碎任意一个青春期小姑娘的少女梦都是罪过。不是什么情爱告白,只是单纯对Caesar的美好祝愿。” “作为她年龄最大的哥哥,希望能够‘不辱使命’?” 剧组里有知道Caesar和天艺老总过节的、也有不知道的,霎时有震惊的、意料之内的,都不介意看这样一出闹剧。 京宥对粉丝堪称“冷淡”的态度在不少人耳朵里一直是个传闻。 会昱安站在南嫚身侧,眯着眼盯着横在两人中间的那份信封,抬步两脚准备上去解围。 不料,京宥伸手接住了。 白金发的经纪人瞪大眼睛。 许尚恒比京宥要高,身材比壮年男性稍单薄一些,像生过什么大病落下了后遗症。 但这个三十六岁的男人,身上有绝不输任何人的坚韧和游刃有余,硬生生盖过了他原本的外形。 他喜欢穿更大一号的西装,这种选择原本应当把人衬得瘦小,却把他衬得很随性。 从外套内抽出来的东西当然还染着他的体温。 像是随时随地都要传达某种暧昧,许尚恒从不回避在任何场景下对京宥的“高调追求”。 京宥是有洁癖的。 但他眉宇淡淡,那些疏离感纵然剥散了些。 他甚至双手接过那封信,态度很珍重,任凭对方的温热染在指尖上,没有当众拆开信件。 会昱安眉心一阵猛跳,直觉让他快步过去,站在京宥身边开始打圆场:“刚才就听说许总百忙中抽空来场内观看,我还说……” 许尚恒同样给会昱安面子,好像所有美型男人在他心底都会自然占有一张座位。 两人开始交谈,男人今天的目的达到,也不再自讨没趣往京宥的疏离上撞。 京宥拿着信件,要退出场内。 他似有感应地回头,和站在饮水机旁的人来了个对视。 褚狸皱着眉,手中接了七分的饮用水一口都没入喉,正笔直定在原地看着京宥。 同那种“金主看上别人”的醋感全然不同,或许与许尚恒达成了某种交易,褚狸从雪藏一并里蹦出来的还有超越常人的眼界和无比开拓的心胸。 可那个眼神很怪:没有妒、没有怨、没有怜悯。 就是很怪。 随即,褚狸轻笑了一声,摇了摇手里的水杯,示意告辞,转身上了楼。 京宥抿了抿唇,长睫在一瞬里盖住什么神色,再抬步去找南嫚。 他绵绵扯出笑,用会昱安认定是撒娇的声线对南嫚道:“嫚嫚姐,又要麻烦你。” 南嫚自然接过他手上的信封,无奈:“怎么了,原形毕露了吧,你小心别人到时候给你来个‘卷后考察’。” “怎么会有没礼貌的人拆开少女憧憬的梦境呢?”他自言自语,纯然如白羊,“肯定没有的。” 别人或许还觉得那是传言,但团队里的他们是无比清楚京宥对演戏外的东西有多冷淡的。 在团队里的人几次苦口婆心劝阻后,京宥改掉了婉拒,起码不会明面上折回粉丝送来的合理礼物,甚至态度改观得无比慎重。 只不过接了,秉持着从不当着送礼者的面拆开、其实完全不会被介意的礼貌。谁料转身就请人存到一个固定的地方。 “真的不看看吗?”南嫚也不太能理解他这种心理,她要是收到别人给她送的寄语是一刻都忍不了的。 京宥的视线没有在那张请专人订制的精美信封上多停留一秒钟,转身凑到洗水池下去洗手:“既然是少女憧憬的梦,就让它成为梦好了。” 洗手液来回挤了好几泵,京宥才堪堪停水:“冒然拆封,是会打扰到祈愿者的。” 他偏头微讨好地对南嫚笑,甩了甩手:“不太想打扰到她。” 美人计乍现,南嫚光速中标,捂心保证自己不会偷看,转身就拉开背包拉链,平平整整夹在物品正中心。 她忘了。 祈愿者是向施愿者祈愿。 甚至只是祝福。 唯一有资格拆开憧憬的施愿者好似故意混淆这种特权,并表现出超乎常理的漠视。 京宥擦拭干净水渍,脱掉花哨的外套挽在手里,往许尚恒和会昱安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回头离去。 转瞬间,“季嵘”那“于万物皆无趣”的神态轻微飘过,不可一世、终应陷入泥潭被重塑的傲慢错觉般点逝。
第90章 -十五声- “天艺老总更像是专程来看望Caesar的。”;“许总对Caesar的爱慕真是摆在明面上啊!”;“别搞笑了吧,什么爱慕……” “欲情故纵呗,在这个圈里的谁最后还能干干净净了?”;“人家是靠自己的,又不是没亲眼见过。”;“你太天真了吧!”;“可别乱说,之前不是有人爆过么,Caesar身后有的。” “这么显来咱们这位‘剧组少爷’的位置好可笑。”;“演技也差人家,脸也差人家,最后连找个靠山都要歪,啧啧。”; 到底不是卢大富豪的剧组,演员年龄咖位参差不齐,带着的人和质量也参差不齐。许尚恒一次露面就将暗处的舌根引开,有些话实在没藏住,终归能传到演员耳朵里去。 还是这位老总又一次露脸,在卫生间搂着褚狸和他低语绵绵的事被无意传开,才换了舵向。 “有些人眼睛没睁开就张嘴吃饭,不是好习惯。”许尚恒抹了把手,和平伍笑谈,“工作环境不应该有这么多没睡醒的人才对。” 平伍尬笑两声,暗自埋怨: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人,剧组有些老演员光有演技没有情商,思想和当代也有隔阂,带着有色眼镜不知觉间感染身边还不成熟、口风不严的年轻人,他能怎么办。 圈内的环境催生着一些三观还没完全健全、或者已经融在习以为常里畸形掉的人发酵。 许尚恒很清楚他的难处,于是亲自敲打了几句,起码不让明面上的风鼓起来。 幸而两位主演并未受影响。 京宥没有太多精力去应付人际关系上的暗潮汹涌; 褚狸则好像一夜间灵光开窍,表情动作深刻自然了很多。他抓紧机会趁热打铁,时间全花在了“禾正”的塑造上。 平伍对他的进步感到惊讶,拍摄效率的提高也让组内紧绷的气氛得以缓解,流言非议终从有些人的口上埋到了心里。 接下来的拍摄进度属“季嵘”的个人高光部分,且平伍提醒,部分内容可能会过不了审,预备提前拍好备份剧情。 导演调整了一些排戏顺序后,主场次时间暂时换给“现实线”中的老资历演员。 连续一个月平均每日只休息六小时,这对常期服药嗜睡的病人很不利。 京宥头重脚轻,摸着剧本的透明书皮,安静接受了“休整几天沉浸状态”的建议,第二天上午飞机回了琼宴。 欲厌钦在国外,京宥落地时他那边还深更半夜。 像预料到什么一样,京宥关闭飞行模式后就把手机捏在手里。 不到两分钟,震动袭来。 他侧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燕尾服管家,给机场专人指引那边打了个手势,盖了盖帽子,乘上了欲家的车。 他坐在最后面,摁下接听键:“喂。” “落地了?” “嗯。”京宥有些晕机,琼宴天气不好,行程颠簸得他好几次喘不上气,“不休息吗?” 他这边上午十点半,对方那边应该半夜三点过。 “快了。”欲厌钦嗓音半哑不哑。 “别抽烟了。”京宥闭上眼睛,后仰。 郑管家坐在副驾驶上,往身后主位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伸手去抬高了车内空调。 “……” 烟头怼入烟灰缸的轻呲略过,接着就是翻材料的纸张摩擦声。
117 首页 上一页 84 85 86 87 88 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