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年心中一紧,却是加快了脚步。 子末追在他身后,想要拦,又不敢出手,犹犹豫豫的不知所措。 就在他快要穿过场院,距离那打斗声越来越近时,一道赤色的身影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叶安年脚步微顿,就见子妤拦在了他面前。 “前面危险,少君请回吧。” 她脸上依旧是冷淡的神色,却染了血迹,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口子,渗着血,将她的衣服衬的愈发鲜艳刺目。 “他在前面吗?” 叶安年定定的看着子妤,目光落在她手上那把滴着血的剑上。 听他问起,子妤握着剑的手止不住抖了一下,再开口,声音却出奇的平静。 “斋主没事,在栖云阁休息。” 叶安年点点头,转身就走。 子妤的声音在他身后蓦地响起:“斋主休养期间不宜被打扰,还请少君体谅。” 叶安年的脚步短暂的停了一下,到底没有回答。 回到后园,他顶着子末担惊受怕的目光,在栖云阁外站了一会儿。 小院静悄悄的,谢逍公种的草药长势很好,药田里绿油油地一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鲜绿的叶子上泛着淡淡的金光。 他静静望着那座三层的小阁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明明听不见里头的动静,也看不见里面的人影。 或许,他是想进去的,却又不敢。 最终,还是回了壹舍。 他从卧房的衣柜中翻出了一件靛青色的长衫换上。 这衣服对他来说有些宽松,上面有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 他整理好衣襟,提步离开。 子末就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了一般。 叶安年朝他扬起一抹淡笑:“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没,没……少年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若是没事,你去帮我把今天要喝的药熬一下吧。” 叶安年声音平静:“今天情况特殊,恐怕这会儿就只有你得空了。” 子末愣了一下,显然被他的话惊到。 他本以为,叶安年一定会闯进栖云阁的,刚刚他都做好了要把人打晕扛走的准备。 可眼下看着叶安年的样子,却平静的让他有点害怕。 “那,那你自己待着行吗?” 叶安年因为他话,轻笑了声:“我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待一会儿有什么不行。” “那,那我这就去!”子末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一边往外跑,一边不停的回头:“少君你就在这等我,不要乱跑!” “嗯。”叶安年答应。 等子末的身影消失,他却瞬间泄了力,死死捂住了胸口。 那里,疼痛一阵强过一阵,以至于他的脸色苍白一片,双手撑着桌沿儿,才不至于摔倒。 纵然没有见到江竹,却也知道他的情况定然不会太好。 连子妤都受了伤,江竹这具已经被鸩毒攻入肺腑的破烂身体,又能好到哪去? 叶安年撑着桌子缓了一会儿,就站直了身体。 怕子末突然回来,他不敢耽搁,去书房的博古架上找了个不大不小的木盒子,用布包裹严实,提在手上。 然后,迅速下楼。 子末不在,想必是去给他熬药了。 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的离开。 路上倒是顺利,白鹤斋弟子们都急着救火,没有人过多的注意他。 穿过书斋前的场院,刀剑相击的声音就在他耳边炸响。 击碎的字碑,被拦腰劈断的古松,满地的鲜血,还有横七竖八的尸体,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他眼中。 他没看见卫之淮,倒是一身绿衫的柳卓站在那里,身前是数十名身穿铠甲的护卫。 一个身着黑衣,手持骨鞭的女人站在最前面,正带着护卫们想要冲进书斋。 子妤带了十几名白鹤斋弟子,拦在门口,双方僵持着。 正这时,柳卓也已经看到了他。 立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 “你们要的东西,我拿到了。”叶安年将那个用布包裹的盒子拎起来晃了晃。 “少君!” 子妤低呵,脸上隐隐泛起焦急的神色。 叶安年瞥了她一眼,又淡漠地拉回视线。 “对不住。”他冷声道,“我之前骗了你们。” “但如今,江竹性命危在旦夕,我必须把东西交给他们。” 柳卓抱臂看着他,嗤笑道:“你骗傻子呢?上次面见太子,你明明说东西在那谢老鬼身上。” “那你怎知我上次的话不是骗你的?” “你……!” 柳卓急恼。 叶安年却挑了挑唇:“又或许,我现在也是在骗你。” “但那又怎样?你敢赌吗?” “我也可以让他们杀进去,将白鹤斋翻个底朝天!” 柳卓怒:“总会找到的!” “那我祝你好运。” 柳卓气的发抖,片刻后,紧握的拳头蓦地松开了。 叶安年说的没错,他不敢赌。 卫之淮重伤,发了很大的火,把他拉过来这里盯着。 若是抄了白鹤斋也没找到那个盒子,他这脑袋怕是要搬家了。 他死死的盯着叶安年看了半晌,突然道:“带走!” 女人闻声,提鞭上前,被子妤拦住。 “我可以跟你们走。”叶安年看向柳卓,“但你要让他们撤出白云山。” “你们带来的所有人,全部撤出白云山。” “少君不可!” 子妤急声开口。 如今斋主昏迷不醒,若少君再跟他们离开,她要怎么办? 她可是答应过谢逍公会把两个人都照看好的! 叶安年朝子妤望去,见她眼圈泛红,轻声道:“我心里有数。” “不过,劳烦你先别告诉他。” “好啊,我答应。”柳卓突然打断了两人。 朝那手持骨鞭的女人道:“夜姬,你先走。” 黑衣女人却没动。 “殿下的命令是杀进白鹤斋,除了江声晚和叶安年,不留活口。” “太子若在,也会这么说!”柳卓咬紧了牙。 “那就等他亲口来说。”夜姬不为所动。 “看来,你的命令也不怎么好使。”叶安年笑了,“柳卓,你说话能算数吗?我突然不敢信你了。” “闭嘴!”柳卓的脸顿时黑了。 他压着怒火,点了一名护卫下山传话。 不多时,那名护卫返回,带了卫之淮的亲笔印信。 夜姬看过,将信丢在柳卓脚下,径自离开。 柳卓黑着脸捡起信,命令护卫们退兵。 叶安年抿抿唇,穿过众位白鹤斋弟子,就这么跟着柳卓走了。 有白鹤斋弟子想要上前阻拦,都被子妤拦下。 不多时,白鹤斋门口除了她和白鹤斋的十几名弟子之外,已走的空无一人。 子妤看了一眼满地的尸首,对身边的弟子道:“将我们的人都抬进去。能救的救,不能救的埋。剩下的,全部丢到山涧去。” 子末找来时,门口的尸首都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 子妤一个人站在被劈断的古松树下,望着碎掉的石碑出神。 “子妤姐!” “子妤姐!少君不见了!” 少年一脸慌张,跑的脸色通红,额上满是汗水。 子妤被他拉回思绪,随手从自己破掉的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来,仔细擦拭自己佩剑上的血迹。 “别喊了。”她淡声道。 “可,可是……”子末在她面前停下来,撑着膝盖喘气,“少君他人不见了!” “没有不见。”子妤头也不抬,“少君跟着卫之淮的人走了。” “什么?!” 子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子妤神色平静,擦干净佩剑厚,还剑入鞘。 抬手拍了拍子末的肩膀,叮嘱:“若是斋主醒了,记住,别告诉他。” 她说完,越过子末进了白鹤斋,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子末却只是呆愣的站在原地,嘴里念叨着:“走了,跟卫之淮的人走了?” “为什么啊?” “那……斋主怎么办?”
第194章 交易 叶安年随着柳卓下了山, 卫之淮的马车就停在山脚下。 虽说是借着来法源寺烧香祈福的由头,这排场却也不大,前前后后也就跟了数十名带刀护卫。 两人自山上下来, 柳卓就带着他往后面那辆小一些的马车走去。 刚要上车,却有一个护卫跑了过来。 朝柳卓行了一礼,开口道:“柳大人, 太子殿下有令, 请叶公子去前面的马车与他共乘。” “年哥儿, 好手段啊。”柳卓上车的动作一顿, 朝叶安年做了个‘请’的手势,“才见了太子一面, 就能他青眼,倒是我小瞧了你。” 叶安年冷瞥了他一眼, 并不搭理,跟着那护卫走了。 柳卓盯着两人的背影,扶着车壁的手越抠越紧。 末了, 摇头哼笑一声:“美色最易动人,却也最易被弃之。” 人与人之间还是利益关系更为牢靠。 所以,他宁愿做卫之淮的门下客卿,也不愿做恃宠床伴。 叶安年上了马车,就见卫之淮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懒懒的靠在软垫上, 双目微阖,似乎在闭目养神。 他穿着一身朱樱色长袍,单手撑着额头, 脖颈上一圈一圈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对于叶安年上车的动静,他丝毫没有反应, 依旧安静地坐着,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叶安年倒是巴不得他不理自己,这样他还能自在一些。 虽然卫之淮和柳卓他都讨厌,但如果非要让他选一个与之共乘的话,他还是会选柳卓。 毕竟,柳卓只是说话难听了点,他不搭理也就是了;但卫之淮,他却是猜不透的,也不知道这人会做出什么事。 好在这一路上,卫之淮都一直在闭目养神,基本保持这个动作没有变过。 叶安年坐在马车里最靠外的地方,尽可能与他拉开距离。 快傍晚时,马车才终于驶进京城,没有入宫而是直奔城内的太子府邸而去。 直到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下,卫之淮才缓缓睁眼,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对叶安年道:“本宫的脖子受了些伤,不太方便开口,并不是有意冷落你。” 叶安年本就不在乎这些,听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微怔了一下,很快道:“无妨。” 卫之淮便没有多言,率先下了马车,叶安年随后跟上。 府邸很大,叶安年跟着他七绕八拐了半晌,才在一座临湖水榭里驻足。 卫之淮一掀衣摆,率先坐下,叶安年便也跟着落座。 两人对坐无言,卫之淮招手引来了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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