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必拘束,伺候公子是婢子们的职责所在。”侍女依旧温声细语,“婢子们定尽心尽力,伺候得让公子舒坦。” 孟梨懂,孟梨明白。 可问题是,他现在想方便一下,但又不肯让侍女们伺候,那实在太难以启齿了,便再次请她们出去。 “公子放心,我等都是殿下派来,专门伺候公子的,也知公子腿脚不便,定会小心伺候。” 为首的侍女一眼就看出孟梨想方便,便回眸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两名面容清秀的小太监走上前来,一人拿着恭桶跪在床边,另一人则是行礼之后,轻手轻脚掀开被褥,要扶孟梨起身。 孟梨怎么好意思让这些人伺候他,更何况是伺候他方便!!! 当即脸都红了,连声拒绝,紧紧拽着被褥,说什么都不肯松开。他本身就体弱,才说几句话就开始剧烈喘气,更是力气小到,连几个小太监都推搡不开。 一边咳嗽,一边大喊大叫让他们都滚开。 可他越是反常的举动,越是让人觉得他是弄脏了衣服和被褥,两名小太监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让侍女们先行退至一旁,其中一名小太监道:“公子莫怕,就让奴才们伺候公子更换衣物。” 随后就左右夹击,要伺候孟梨方便。 孟梨羞愤交加,越发裹紧被褥,死活都不肯让他们碰,一声声呵斥他们,让他们滚出去。 “公子,天气冷,若是穿着湿衣,恐要寒气入体,到时殿下怪罪下来,奴才们可担当不起啊。”小太监忙道,还一脸愁容。 “让,让常衡来!你们都滚开,不许碰我!都不许碰!!”孟梨大喊,咳得原本苍白的面容,也覆上了一层血红。抓起枕头就往人身上乱杂。一声声大喊着常衡的名字。 可他的抗拒,并不能阻止这些人碰他,反而为了防止他情绪失控再伤着自己,一窝蜂地涌过来,又是求,又是劝,闹成了一团。 正僵持间,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随即是一声厉呵:“你们在做什么?还不住手!” 那些侍女们慌忙退下,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常衡疾步冲了上前,将一旁的小太监踹开,一把扯过被褥,将人包了起来抱在怀里,急问他有没有事。 孟梨都吓傻了,整个缩得跟鹌鹑一样,还一直哆嗦,下意识把头脸都往常衡怀里埋,两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怕,没事了,不怕啊,有我在,没事了,不怕……”常衡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细语地安抚,随即又冲着跪了一地的人发火:“放肆!谁准许你们碰他的?来人啊——” 外面立马涌入一群侍卫,吓得跪地众人面如白纸,连忙叩头求饶。 常衡刚要将所有人狠狠发落了,忽觉衣襟一紧,低眸一瞧,就见孟梨更用力地揪着他的衣襟,还微微摇了摇头。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常衡只好屏退众人,他知道孟梨脸皮薄,不习惯陌生人伺候,所以并没有吩咐侍女伺候孟梨,想必是阿宁的意思。才刚抱着孟梨哄了没一会儿,就察觉出了异样——那被褥竟有些温热的濡湿。 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孟梨也察觉到了,脸色先是涨红,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最后变得无比惨白,连瞳孔都微微溃散了。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儿才哭出声来,羞耻,恼怒以及绝望,都在此刻无限放大,他连最后一丝做人的尊严,也好似在常衡面前碎得一干二净了。 “别怕,有我在,我帮你清理干净!”常衡丝毫不嫌弃,立马就扯开裹着人的被褥,要为他更换干净衣物。 “别碰我,别碰我!”孟梨崩溃大哭,“不许碰我,不许碰!” “不要看,你不要看!” “你走!!!” 边喊边挥舞着拳头,或轻或重地落在常衡的身上,他的哭声比拳头更重,一下一下砸在常衡心头。 饶是他已经失去了心脏,依旧感觉胸口憋闷到几乎快要炸成一滩血沫了。 手上动作快速还娴熟,常衡取来湿毛巾,把一切脏污都仔仔细细擦拭干净,等所有的事都做好之后,孟梨几乎要哭断了气,坐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大力摇晃,发出沙哑的哭声:“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 “与其这样苟延残喘,我不如死了干净!” 常衡将人抱得更紧,任凭他发了疯似的发泄,等哭声小些了,轻声道:“阿梨,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腿,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不会好了,再也不会好了!你不要骗我了,我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孟梨持续崩溃,只觉得这跟半瘫有什么区别呢。他年纪轻轻就瘫在了床上,什么事都得别人伺候着。 连做人的最后一丝尊严也没有了。与其这样苟延残喘,真不如死了干净。死了就再也不会伤,不会痛了! “你想让我原谅你,是不是?那好,你就再杀我一次,你杀了我,杀了我!!”孟梨嘶吼道,“我不想再过这种没有尊严的日子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阿梨……”常衡悲痛欲绝,眼泪顺着清瘦的面颊滚落下来,“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求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一定会有办法的!只当是可怜我,求你再忍一忍。” “……” “如果真的治不好你的腿疾,那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双腿。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 “你我都成过亲了,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伺候你,照顾你。” “一个瘫在床上,连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的妻子?”孟梨冷笑,“可是,你对我的愧疚能持续多久呢?一年?两年?三年??还是十年,二十年?” “一辈子!我可以一辈子照顾你,对你不离不弃!”常衡道,“阿梨,我是真的爱你!” “一辈子,哈哈哈,好可笑啊,笑死我了,你居然敢对我许诺一辈子!!”孟梨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声音听起来异常凄厉,“一生一世很长!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轻易许诺的!” “而且……而且你又不会伤,也不会死,可我只是一个区区凡人,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而已!” 常衡道:“那又如何?若你死了,我绝不会苟活。哪怕我死不了,我也会抱着你的尸骨,永远深埋地下。不管过了多久,我永远是你的夫,你也永远是我的妻子!” 孟梨又道:“我会一点点地变老,变丑,皮肤松弛,布满皱纹。等头发白了,牙齿也掉光那日,你还能像现在这样,说你爱我么?” “我可以!”常衡向他保证,“从今天起,我每天都对你说,我爱你!哪怕你老了,在我眼里也是最美的,我永远都喜欢你,只喜欢你!”他在孟梨耳边,一声声重复,“我爱你,孟梨,我真的好爱你,孟梨,我永远永远只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孟梨闭着眼睛,默默流泪。他明白的,常衡是不会杀他了,更不会让他死。 怎么人生那么艰难呢? 他想好好活着的时候,常衡偏偏杀了他。现在他想死了,常衡却非得紧紧拽着他,不肯让他死。 好久之后,他才喃喃道:“我恨你,我真的……特别恨你。” 他好恨常衡,可是现在,他也只有常衡了。
第77章 骗我也好,只要你肯多看我一眼 好不容易才将孟梨安抚住,常衡命人送了饭菜来,也不需要侍女从旁伺候,挥手让她们都出去。 随后抱起孟梨,坐在桌面,看了眼满桌的佳肴,然后低头轻声询问:“阿梨,你想先吃哪一个菜?” 孟梨没有理会,神情冷漠,像个精致漂亮的玩偶,一动不动地倚靠在男人怀里。 哭过之后,眼眶一片红|肿,连嘴唇都因为缺水,而有些起皮。 看着常衡谨慎地取出银针,挨道菜逐一试毒,觉得他真是谨慎得过了头。 要是饭菜里真的有毒,反而好了,毒死了就一了百了。 “阿梨,先喝点水,好不好?”常衡连茶水都要试一试,吹温了才敢往孟梨唇边送。 可孟梨却直接抬手将茶杯打翻,冷冷道:“我不喝!” 茶杯翻了,温热的茶水淋了常衡一手背,还沾湿|了身上的孝服。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好,眼底满是青灰,像是熬了几个通宵。却也没有因此生气,只是笑着又倒了一杯。 “有些烫,幸好你把它推翻了。”他这次吹的时间比刚刚长了些,在喂孟梨喝之前,又道,“阿梨,你我都做了夫妻了,不必同我如此见外。” 孟梨冷笑:“常衡,你可要搞清楚了,和你成亲的是孟梨,而我现在是叶长离!” “那又有什么区别?”常衡不以为意,“如果你愿意的话,姬洵愿意迎娶叶长离,你我再成一次亲,再拜一次堂。” “然后,你再杀我一次?”孟梨冷嘲热讽,“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我借尸还魂的这具身体,与叶姑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啊,真是可惜,到头来,我和叶姑娘才是天生一对。不管是她,还是我,你都得不到。” “她是谁的,我不知道,但你是我的。”常衡定定地望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道,“阿梨,你要恨就好好恨我,不管你的腿,能不能治好,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孟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怒极反笑:“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喜欢过你,我与叶姑娘本质上出于同一种目的!” 常衡面露诧异。 孟梨又道:“她心心念念,要求的是你的菩提心,而我,同样要的也是你的心!我只是想骗走你的感情,好助我回家而已!除此之外,我没有一分一毫喜欢你,就算和你上|床,也只是玩一玩而已!” “你现在已经得到了我的心,却未能如愿回家不是么。”闻听此言,常衡并没有半点不悦,反而心平气和地道,“既然如此,就继续骗吧,骗我也好……” 只要肯为他花心思,哪怕多看他一眼也好。 常衡再次喂他喝水。 孟梨这次接过茶杯,直接泼到了他脸上。 还扬了扬下巴,冲着常衡露出得逞的冷笑。 常衡无奈地摇了摇头:“阿梨,你真的好像小孩子,总是喜欢耍小脾气。”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孟梨咬牙,一把摔了茶杯。 “可是阿梨,以你现在的身体,一天不吃不喝,身体就垮了,你报复人的方式好特别,就是通过伤害自己,来报复我么?” “我就是绝食,你能拿我怎样?”孟梨同他对视,丝毫不显得怯弱,“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你最好还像以前一样,按着我打一顿……我也很想知道,现在的我,还能承受多少伤害,我挨第几下,才能如愿以偿地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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