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立马跪地,竖指对天起誓:“我当真不知!也从未看过什么血书!若有半字虚言,就让,让我母亲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孟梨闻听此言,愣了愣。他知道,常衡或许会说谎,但绝对不会拿亡母起誓撒谎,绝对不会。 可就算这一次是误会,那别的呢? 还能次次都是误会吗? “是你自己误中媚|药,我为了救你,才献了身,可你不仅不肯对我负责,还,还非得设计,让我当众承认你是我师父!”话到此处,连孟梨自己都觉得好可笑,“你那么躲我,防我,屡次拒绝,百般避嫌,可我却一次次主动往你身上贴,你肯定觉得我不知廉耻,我特别廉价,对吧?” “廉价到,你想玩就玩,想碰就碰,玩腻了就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一脚踹开。反正,我举目无亲,没人会替我做主,也没有人肯相信我说的话……哪怕我被你绑起来,强行带走,路过的人也只会觉得我是个坏东西!” 常衡放下手臂,摇头喃喃道:“不是这样的,不是……” “不是?你敢说不是?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但你却不敢对我负责!我只是去向你求一个答案,可你怎么做的呢?”孟梨问他,“需要我帮你回忆吗?” 不需要帮忙回忆,常衡记得清清楚楚。他那天晚上没控制好情绪,失控之下打了孟梨。 事后,他万分悔恨,下定决心再也不动孟梨一根手指。可没过多久,又一次对孟梨动手。那次,他看见孟梨伸手去摸烧红的炉子。 也不知怎么搞的,又惊又恐之下,怒火攻心,拿起熬了个通宵做给孟梨的竹笛,就往他手上打。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让孟梨,乖顺一些,好好珍惜自己,不要自轻自贱,可到头来才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事后,他就更后悔了,恼恨得一夜夜地睡不着,去看望孟梨,还屡次吃闭门羹。那时孟梨一看见他,就吓得直躲,他的心都要疼碎了。 “你不敢说话,是因为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你无法抵赖!”孟梨冷笑,“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对我忽冷忽热,我现在不喜欢你了,你却要对我死缠烂打,你说,你是不是贱?” “阿梨,此前种种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你可以打回来,翻倍,十倍,百倍千倍,只要你能消气。”常衡语气急切地道,“可,可那天晚上,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我也是在你死……”话到此处,话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说下去了?哦,是你杀了我呢。你不说的话,我都忘了。”孟梨扬起脖子,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你用刀子,插进了我这里!” “……” “想要我原谅你,是吧?那你怎么不去死呢?”孟梨质问他,“你与其跪在我面前,祈求原谅,怎么不想方设法,找到可以让你死的法子呢?” “……”常衡沉默半晌,才问,“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能原谅我?” 孟梨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往轮椅靠背倚去,合上了双眸,“常衡,你总是有那么多的理由。” “说到底了,你只是不够爱我,如果你足够爱我,那天晚上……我,我应该就不会死了。” 如果常衡足够爱他,那么,早就应该从诸多事上,发现他是个狐妖。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我残废了,也不会让你好过。” “常衡,你母亲九泉之下,不会安息的,因为她有一个不负责任,残杀无辜的儿子。” “你师父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的,他辛辛苦苦教出的徒弟,不仅没有继承道观,还跟一个男人私奔了。” “你是师门之耻!” …… “姬洵,既然,你都无法接受和原谅你父亲迟来的道歉和关心,那你就该明白,现在的我,就是当初的你。” 孟梨一字一顿地道:“你怎么能为难曾经的自己呢。” 等回去时,外面的天色都暗了。 孟梨疲倦地倒在轮椅上,眯着眼睛半睡半醒。任由常衡把他抱起来,脱掉鞋子,安置在床上。然后熟练地绞了湿帕子,给他擦脸擦手,等做完这些之后,才坐在了床边,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反复思考孟梨白天的话,一夜未眠,第二日常衡就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孟梨一起回到了离国。 时隔十四年,他终于打算放下那段过往,接受生父的道歉,并回到故土,与病入膏肓的老人再见一面。 可却在半途中,就闻听从皇室中传出的丧讯——皇帝驾崩了。 那一瞬间如同五雷轰顶,让他整个人震在当场,心绪久久难以平复——他此生最恨自己的父亲,可他也像极了父亲。 当年,他的父亲受狐妖迷惑,一时丧失理智,错杀发妻,从此后,失去毕生所爱和膝下爱子,此后余生都活在悔恨之中,靠着残留的那点回忆,守着心里的裂痕勉强度日。 一直到死,也没能等来儿子的原谅。 而常衡也在十四年后,步了他的后尘。 进一步,彼此折磨,退一步,爱而不得。 常衡一时间只觉得前途渺茫,余生无趣,万念俱灰之下,竟一口血喷了出来。 人也脱力般,慢慢倒了下去。 单膝跪地,勉强用短刀撑着身子。 孟梨惊闻动静,有些惊愕,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常衡低声喃喃:“原来,得到和失去,真的从不由我。” “我那么费尽心思,不想和他成为一样的人,可到头来,我比他的任何子女都像他……”常衡摇了摇头,笑着笑着,眼泪就从眼眶里淌了出来,“我爱上了一只狐妖,我还杀了我的妻子。”
第76章 只当是可怜我吧,阿梨 带着一个双腿残废,只能坐轮椅的废人,千里迢迢赶回离国,是一件非常艰难又费劲的事。 孟梨心里清楚,他纵然再恨常衡,还是希望常衡能回去见老皇帝最后一面。 便提出,让常衡抛下自己,独自回离国。 常衡说什么也不肯。 恰好姬宁派出来请常衡回宫的侍卫们赶到,并早已经备好了马车。 常衡应该是挺着急的,脸上的神情一直很凝重,孟梨好多次醒来,都会看见常衡坐在一旁,微微垂着头,烛火映在半张脸上,半明半昧的,显得十分落寞悲伤。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他每次都能立马察觉到孟梨醒了,会温声细语地问孟梨,是不是饿了,口渴了,哪里不舒服,还是想方便,在得到孟梨的否认之后,便会给孟梨掖一掖被子,哄着他快些睡觉。 饶是马车里已经铺了很厚很软的被褥和毛毯,但躺久了,人会不舒服,再加上最近下了几场雨,官道并不平坦,还泥泞,车身一直摇摇晃晃的。 久而久之,孟梨晕车了,原本肤色就白,一晕车脸上就更没什么血色了。但他想着,生死是大事,不好因为自己和常衡之间的感情纠葛,就让常衡错过与至亲的最后一面。 所以就强忍着,一声不吭。 卷着被子,用衣袖挡着脸。 可还是被常衡察觉到了,将他连人带被褥,一起抱在了怀里,轻轻揉着他的腰背,为他舒缓身上的不适。 当天晚上就命人寻了一处客栈停下,要带着孟梨在此先住一夜,洗洗澡换身衣服,再吃些新鲜热乎的饭菜,好驱一驱一路上的尘气和疲倦。 “时间紧迫,我等奉命,务必赶在陛下下葬之前,请殿下回宫!”侍卫首领拱手道,这也是姬宁下的死令,如果请不回殿下,那他们所有人都得没命。 常衡神情冷漠,态度更是坚决,他只一记眼神扫过去,刚刚说话的侍卫立马噗通跪下,额头碰地,再不敢阻拦分毫。 吩咐了一番,便抱着孟梨上了楼,将人安置在床上之后,他就一刻也没停过,只要事关孟梨,就不肯假手于人。 哪怕是送来的热水,也要检查是否干净,更别说是饭菜了,反复用银针试毒,才敢喂给孟梨吃。 孟梨也确实疲惫不堪,在马车里被常衡抱在怀里,虽然不至于颠簸,但总也睡不安稳,才吃了几口饭,眼皮子就睁不开了。 隐隐约约就听见耳边传来温声细语的哄声,让他张嘴,再多吃一点。 他机械性地张了嘴,又机械性地嚼了咽下去。 声音越来越模糊,他张嘴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最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再醒时,就已经到了离国。 孟梨醒来后还一阵懵,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觉睡了那么久,他躺在一张大床上,身上盖着的锦被又厚又软,虽然人间已然入春,但离国靠近北方,自然还是冷的,好在殿里烧了炭盆,就算他此刻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绸衣,就这么坐起身来,也不觉得冷。 环顾一周,没看见人。 他好似一个人被丢在了这里。 不巧的是,他想方便,但腿脚又不灵便,即便不至于行如枯木,但也绝对站不起来。 孟梨犹豫着,要不要喊人,还是自己爬下床,想办法解决了。 忽然,外面传来推门声,随即脚步声渐近,孟梨寻声望去,刚好和进来的侍女四目相对。那侍女“呀”了一声,很是惊慌,连手里捧着的香炉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忙转身快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来人啊,人醒了,快去通知殿下!” 这让原本打算出声把人叫住的孟梨,又默默闭上了嘴。 不一会儿一群侍女捧着衣服,还有洗漱用品鱼贯而入。 甚至把轮椅都推来了,看样子都知道他有腿疾。 为首的侍女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公子,可否允许婢子们,为公子洗漱宽衣?” 孟梨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他真的很想方便,温声细语让众人出去。 “公子,请允许婢子们伺候公子。”说着,侍女们就纷纷忙活起来,挽床帘,倒热水,绞湿手帕,还有跪地要伺候孟梨穿鞋。 孟梨吓坏了,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么伺候过,更何况还都是一些妙龄少女,这让他感到浑身都不自在,忙拉紧被褥,连声拒绝:“不,不必了,真的不需要你们伺候。” “你们放下东西,都出去!” “公子恕罪,婢子们奉命在此伺候公子,若是伺候不周,被殿下知晓,怕是要责罚婢子们。”侍女恭恭敬敬,低眉顺眼,没有半点嫌弃和不耐烦。 手下轻柔却也麻利得很,还示意一旁的侍女过来帮忙,试图将人架起来,安置在轮椅上。 “饭菜早已经备好,请公子洗漱之后,由婢子们伺候公子用饭。” “我,我不饿,我想再睡一会儿……你们都出去!”孟梨觉得难堪,紧紧压着被褥,不肯让侍女们掀开,他真的快忍不住了,尤其耳边还传来侍女们侍奉茶水的声音。 他强撑着,挪动着身子往床里面蜷缩,可无力的双腿挂在腰下,很难拖动。还因为情绪紧张,而泛起触电般的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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