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盛雪看着常念悠闲自得地取水泡茶,听着他说着寺中的趣事杂闻,品了一口泡好的茶。 红色的梅花自树上飘落,落在他似雪的僧衣上。 茶香清幽,却仍盖不过胸前荷包散发出的丝丝缕缕萦绕在他鼻尖的紫檀香气。
第5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九) 次日清晨。 常念携九百僧侣下山, 自罗浮寺步行前往云州,沿途念经布施,为先帝祈福。 这场法事, 从他踏出罗浮寺那一刻便开始了。 僧人们两人一行, 队伍绵延至数十里。一人念经, 一人布施, 被布施吸引而来的百姓更是绵延数百里, 所过之处,皆颂先帝名号。 规模之大, 举世少有。 便是先帝的叔母、太夫的妻主——云明帝, 亦没有过。 太夫留下一丝回旋的余地,罗浮寺自然要投桃报李。 这一走, 便走了一日一夜。 到次日的夜半子时(12点),才远远的望见了前方云州城的影子。 城门处早已亮起灯火,等他们入城。 三百念经僧随方丈入城,剩下的则于城外建法坛为先帝祈福, 布施僧全部留下, 安抚布施陆续赶来的百姓。 梅盛雪跟在常念身后, 一路被迎入了宫中。 他看着两旁熟悉的景色垂眸。 常念和梅盛雪被画屏引入泰安殿中,其他僧侣则止步殿前, 被流萤引去停放先帝灵柩的长明殿休息。 泰安殿中, 年仅七岁的孩子端坐在龙椅之上,玉攸容坐在一旁, 被纱质屏风挡去面容, 只留下模模糊糊的身影, 隐约可见太夫脸上庄严的神色。 “见过陛下,见过太皇太夫。” 常念与梅盛雪跪拜而下。 他们一人为罗浮寺方丈, 一人为罗浮寺圣僧,平时可见君不跪,但如今在泰安殿中,自然又是不同。 邬暇看了看玉攸容,鼓起勇气,按着皇祖父教的那样出声,“平身。” 稚嫩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稚嫩,却稳重,没有漏怯。 “谢陛下,谢太皇太夫。”常念与梅盛雪起身。 开了头,心中的紧张感就被压了下去,随之涌上的是浓郁的兴趣和兴奋。 “方丈和圣僧一路辛苦了,请方丈和圣僧先前往长明宫休息片刻,待卯时日出再为先帝主持葬礼,有劳——”邬暇将背熟的话说出来,声音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不像是明日要举行葬礼,而像是明日请了戏班子。 “咳。”玉攸容轻咳了一声。 邬暇瞬间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起来,“有劳诸位了。” 梅盛雪目光轻轻划过屏风,垂下眸。与陛下比起来,太夫更像是一国之君。 “岂敢。”常念笑着回道。 “多喜。”邬暇努力冷着脸,“带方丈和圣僧去长明宫。” 皇祖父说让他严肃一点,他记得母亲冷着脸的时候特别严肃。 屏风后,玉攸容露出笑意。 “多谢陛下,有劳大人。”常念看着一身红色宫中官袍的女子。 “方丈说笑了。”多喜笑着在前方引路。 梅盛雪跟在常念身后,在转身的时候,透过即将闭合的门缝,看见小皇帝兴奋地朝屏风后扑了过去。 卯时。 日出东方。 百官进殿,为先帝哭丧。 玉攸容牵着邬暇自外面走入殿中,朝着方丈走去。 邬暇穿着明黄色龙袍,冠冕垂下的珠帘挡住了她的双眼,让她紧紧抓着玉攸容的手。 玉攸容身着正紫色礼服,凤头昂扬,深紫色凤尾在裙摆洒开,威仪万千。 “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他们所到之处,跪倒一片,尽皆高呼声。 待为先帝守灵三日后,邬暇将正式登基,而玉攸容也将正式升为太皇太夫。 梅盛雪站在常念身后,看着玉攸容一步步走来,看着他身后跪倒的达官贵族,再次深刻地意识到—— 太皇太夫如今已是万人之上。 他们之间隔着天与地,有如云泥之别。
第56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 夜已深。 玉攸容看着身旁摇摇晃晃的邬暇, “陛下。” 邬暇猛地跪直身体,惊醒过来,低垂着头, “皇祖父。”清澈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说的羞愧。 “无妨。”玉攸容伸手, 顺着她的头发轻抚, “陛下今日表现很棒。” “谢皇祖父夸奖!”邬暇抬起头, 学着夫子教的规规矩矩地回话, 一双乌黑的眸子却直直地看着玉攸容,闪闪发亮, 里面盛满了骄傲与自得。 玉攸容揉了揉她的头, 眼中露出笑意,“流萤, 带陛下下去休息吧。” “皇祖父?”邬暇被流萤抱在怀中,歪着头疑惑地看着站着不动的玉攸容。 “陛下先去睡,哀家再陪一会儿先皇。” “皇祖父要守夜?”邬暇露出一丝担忧,她进宫的时候就听母亲说了, 皇祖父身体不好, 让她少调皮, 不要气皇祖父。 哄小孩儿的话反被小孩儿看出来了。 玉攸容并未继续遮掩,而是笑着点头, “是。” 邬暇皱起眉, 小小的脸蛋皱成一团。 她进宫前,听母亲讲皇祖父在母皇病重的时候不顾众人阻拦去罗浮寺祈福, 结果被母皇囚禁在罗浮寺中, 关在一间小黑屋里, 还被人袭击差点儿丢了性命,还是母皇死了才能出来。 母亲讲完这个故事后一脸复杂地警告她要小心皇祖父, 因为一切太过巧合了,说皇祖父要不就知道些什么,要不就干脆是幕后黑手。她在心里暗自瘪嘴,想到了自己被母亲关禁闭的日子。 母皇就是个坏人! 皇祖父是个可怜蛋! 母亲是个笨蛋!就算皇祖父知道什么,那也是母皇先动手的。 现在皇祖父这个可怜蛋还不得不为这个坏人守夜,觉觉都睡不上的。邬暇叹了口气,看着玉攸容的眼中充满了怜悯。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借口,“皇祖父是父,母皇是子,只有子女为父母守夜的,没有反过来的。皇祖父快去睡吧,不要熬坏了身子。”邬暇在流萤怀中挣扎着向前倾去,抱住了玉攸容的脖子,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大臣们辰时才会过来,我们卯时就来。” 玉攸容失笑。 邬暇心性仁善,敏而多慧,的确是极好的皇帝苗子。 “好,陛下先去休息,哀家一会儿就走。” 邬暇盯着玉攸容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辨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半响才辫子一甩,埋在流萤肩膀上闭上了眼,睡意迅速袭来,困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我相信皇祖父。” 都快睡着了,也不忘给他下套。 “哀家知道了。”玉攸容看着她的睡颜,目光温柔。 见她没再说什么,似睡得熟了,才对着流萤点头,让他将这小机灵鬼抱下去。 见他们出了殿门,不见人影,玉攸容才转过身来,看向殿中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先皇念经的僧侣们,提点道,“陛下赤子之心,至纯至善。” 常念双手合十,“陛下一片孝心,天地可鉴。” 玉攸容颔首,“哀家要为先皇抄往生经。” 梅盛雪不待常念吩咐,便起身为他抬来一方案几,一个蒲团。又点上灯,跪立在他身前,为他铺平笺纸,摆出兔毛象牙刻兰花纹骨笔,取出白玉砚台松烟墨条,倒入清水,磨起墨来。 松烟般的墨色自水中晕染开来,不一会儿,白色的雪川中便多了一汪墨池。 白色的兔毛笔尖于墨池中沾染上墨色,自白皙似雪的手腕中递与玉攸容。 玉攸容看向梅盛雪,伸出接过,眼中露出一丝笑意,“坐到哀家身后来,为哀家剪灯。” “是。”梅盛雪动了动僵硬的膝盖,起身在他身后盘腿坐下。 长夜漫漫。 烛火跳动着,于窗纸上映出两人一前一后靠得极尽的影子。 …… 烛光摇曳到清晨。 梅盛雪俯身将灯芯的最后一截剪断,烛火摇曳了几下,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挣扎了几下便熄灭了。 玉攸容抄书的手一顿。 “还有一个时辰便到卯时了。”梅盛雪看着玉攸容在烛光下的侧脸,提醒到。 “罢了。”玉攸容放下笔,起身走到灵前,俯身将抄写的经文放入火盆中,看着它们被火焰吞噬殆尽。 “传膳吧。”他看向画屏。 “是。” “诸位辛苦了,也先去用膳吧。”他看向常念。 “谢太皇太夫。”常念点头,看了一眼站在太皇太夫身后的梅盛雪,带着人出去了。 见众人鱼贯而出,玉攸容如玉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意。 两边太阳穴覆上炽热的指腹,玉攸容抬手握住梅盛雪的手腕,“陪哀家出去走走。” “是。” 玉攸容松开手。 梅盛雪右手收回,左手却径直落下,将小臂平摊到了玉攸容身侧,等待着那如玉的手掌搭上他的手背。 玉攸容笑着搭上他的手背,携着他一同走出了殿门。 凉风吹来,轻而易举地拂去了他眼中那一丝困意和疲惫。 “先皇……太皇太夫应该多休息。”梅盛雪垂眸,太皇太夫身体一向不好,以太皇太夫和先皇的关系,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他替太皇太夫不值。 “先皇新丧,哀家身为太皇太夫,肩负教养幼帝与辅佐政事之责,世人的目光皆聚集在哀家身上,哀家需得这个‘慈善’的名声。”玉攸容携着梅盛雪,绕过从墙头横生出来的红梅,绕入水榭长廊,宽慰道,“人死如灯灭,你又何必同她计较。” “可太皇太夫的身体……” “正因如此,方更显慈善——” “主子!” 见流萤过来,玉攸容停住话,在湖心亭中止步,收敛了气势,看向他,“便就在此处用膳吧。” “是。”流萤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忙跑开叫人去传膳。 梅盛雪看着太皇太夫,欲言又止。 “这些话,只应同你说。”玉攸容看穿了他的心思,“你和他们不一样,哀家此生只遇见了一个你。” 梅盛雪看着他,心猛地跳动起来。 “一个能说出‘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们做不到。我不嫁人,我要出家’的你。”玉攸容坐下,用目光仔细临摹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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