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担忧地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雪落在身上便化了,最易风寒入骨。 方丈送来的衣服虽然厚,但论保暖还是不如宫中的。更何况太夫本就有身体不好,如今再淋一场雪,怕是又要再病上一场。 “哀家明白。”玉攸容将铁铲递给流萤,转身走入房中。 流萤摸了把脸,垂着头和画屏配合低头铲土。 土很快将藏獒黑色的皮毛遮掩,天上的大雪飘落,彻底掩去它的身形,只余下一旁立着,虎虎生威的雪白藏獒。 窗前,玉攸容抱着暖炉静静地看着。 梅盛雪站在他身旁陪他。 “太夫!”着急的声音响起,一位身穿淡白衣衫的女子走入院中着急地看着他,“你们在干什么!说了太夫不能见风!” 玉攸容转头看向他,“是哀家执意要吹风。平安去了,哀家想送它最后一程。” “那也不行。”巩悠然语重心长地劝阻,“太夫身子弱,若见了风,怕头疾会更加严重。” “流萤画屏不空,哀家不便,有劳巩太医亲自为哀家关上窗。”玉攸容看着巩悠然。 巩悠然迎着太夫的眼神,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动弹不得。但想到皇夫的吩咐、握在皇夫手中的夫君小儿、皇夫许诺的荣华富贵,她壮着胆子伸出手,将支撑着窗户的叉棍取下,木窗“哐”地落下,遮去那双平静威严的双眼。 屋中陡然陷入昏暗。 玉攸容走到一旁的烛台前,点燃油灯。 梅盛雪看向玉攸容,“太夫,我再给你按按头吧。” 玉攸容笑了,“好。” “太夫,您要不躺着休息一会儿。” “好。” 玉攸容躺在竹椅上,身上盖着一件僧衣,旁边燃着火炉子,睡意渐渐袭来。 “不用担心,哀家无事。” 梅盛雪低眸,目光落在太夫细腻似玉、圆润精致、神色平静的面容上,“是。” …… 半夜。 梅盛雪刚刚从山上回来,摘下斗篷帽子,便听敲门声急促地响起。 他转身开门,见门外流萤急红了眼眶。 “主子,主子他头疼。”流萤看着他,“往日都是画屏为主子按头,但今晚怎么按都不行。我和画屏都想请您去试试。” 梅盛雪正要答应,就见怀中动了一下,自衣领中拱出两只毛茸茸的红色狐狸头来。 “圣僧……” “好。” 正好,他也要将这窝狐狸送给太夫。 梅盛雪将冒出的狐狸头按了下去,拢住斗篷,外面风大。 他跟在流萤身后,走入风雪中。 “画屏,圣僧来了。”流萤推开门,轻声道。 梅盛雪踏入屋中。 屋内暖意袭来,吹化了头上的风雪。 “请跟我来。”画屏领着他绕过竹屏风,走到床前,掀开帷幔,露出玉攸容咬着木棍皱眉忍耐的苍白面容。 梅盛雪瞬间皱起眉,坐在床边,抬起玉攸容的头放在腿上,轻轻按了起来。 白日里还骗他没事了。 “嘤嘤。”小狐狸们自他领口探出头来,还有一个没抓稳直接摔了下去,落在玉攸容苍白着冒汗的脖颈。 玉攸容捏住颈边小家伙的脖子,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梅盛雪似雪的下巴和自他领口冒出来的似火般艳红的狐狸,然后才是他手上捏着的红色狐狸。 同梅盛雪领口那只全身通红的狐狸不同,它似火的头两侧有类似祥云般的白色,四只爪子旁也缠绕着如丝带又如祥云般的白色。如今在他手中不挺挣扎,爪子四处挥舞,如同在踏云驾雾。 “嘤嘤嘤!” 他眼中露出笑意,伸手戳了戳狐狸的头,将它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 狐狸渐渐安静下来,窝在他手心,不时对着梅盛雪领口的兄弟“嘤嘤”一声。 “我下山捡柴的时候,看见一窝四五只小狐狸,冻死了不少,正好还剩两只,我就一起带回来了。” 梅盛雪将领口那只狐狸捉下来,放入太夫手心,同它的兄弟待在一起。 两个小家伙在玉攸容手心中拱来拱去,东倒西歪,将他冰凉的手心暖得热乎乎的。 玉攸容听着窗外的落雪声,这么大的雪,这孩子为他下山去抓狐狸,怪不得手都是冰的…… 他抬眸,看向梅盛雪。 梅盛雪手一顿,只觉自己走了一路编出来的谎话被太夫一眼就看穿了。 他按上玉攸容的额头。 玉攸容顺势闭上眼,皱紧的眉头微微放松,咬着木棍的力道也松了一点。 半个时辰过去,玉攸容睁开眼,将嘴中的木棍取下。 睡得正熟的狐狸失去了一边的“护栏”,“啪叽”一声滚落到床榻上,懵懵地睁开眼。 “哀家无事了,你去睡会儿吧。” 梅盛雪不动,“我等太夫睡着。” 玉攸容无奈地看向梅盛雪,他撑起身,乌发自白皙的颈边垂落到床榻上,“那今晚便留在这儿睡吧。” 狭窄的床榻上,留出一片空位。
第49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三) 梅盛雪向外面看了一眼。 流萤和画屏都已经自觉地退了出去, 只有火炉中木炭噼里啪啦燃着的声音。 玉攸容为他解围,“要不——” 梅盛雪起身,脱去僧衣外袍, 褪去中衣, 只余隐隐透出肤色的里衣, 肤色雪白, 几乎与里衣融为一体。 玉攸容挪开眼, 躺回床上。 身边的床榻一重,被子被掀起随后盖下, 浓郁的梅花香味包围上来。 “太夫睡吧, 我守着你。”梅盛雪轻声说道。 玉攸容闭上眼,“好。” 除家中兄弟外, 他还未与旁人同睡过。 倒也并不排斥。 “嘤嘤嘤!”两只小狐狸挤到他们中间,想往枕头上拱,但刚往被子外探出个头,就打了个哆嗦, 缩了回去, 互相抱着瑟瑟发抖。 梅盛雪撑起身, 拿起放在一旁的僧衣给它们做了个窝,把它们提溜了出去。 它们一出被子就不停挣扎, 碰到僧衣的时候就往里面钻, 不肯出来了。 梅盛雪吹熄烛火,重新躺回床上。 耳边是太夫平缓而轻柔的呼吸声, 鼻尖是淡雅的梅香, 他闭上眼。 梅盛雪醒来的时候屋中还是一片昏暗, 恍惚以为是半夜,他看向坐在窗边烛火前垂首翻书的玉攸容, “太夫睡不着吗?” 玉攸容抬起头,“已经辰时(8-10点)了。冯太医说哀家不能见风,不能开窗,因此屋中有些昏暗。” “太夫长期生活在阴暗的环境中,易消沉。”梅盛雪起身,路过睡得正香的小狐狸,未忙着穿衣,而是走到窗前,想为他开窗。 玉攸容握住他的手腕,“冯太医住在对面,她的门对着哀家的窗。” 太夫的意思是…… 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玉攸容松开手。 梅盛雪走到门前,轻轻推开一个缝,见对面的房门果然开着。 “他是皇夫的人。”玉攸容侧头,隔着窗户看着压根看不到的人,“院外的护卫也是皇夫的人。” “玉家不管您吗?”梅盛雪知道太夫和皇帝的关系恶劣,但未想到恶劣到了如此地步。 他以为最坏不过是太夫要在这寺中待一辈子。 将一个健康的人长期困在昏暗的屋中,皇夫这是想逼死太夫。而皇夫的意思,往往就是皇帝的意思。 “所以哀家还没死。”玉攸容看向他,“不过哀家还没死,最大的功臣是你。” “我?” “你若未哀家从火中将我救出,哀家就死了。” 梅盛雪睫毛剧烈颤了两下,“火灾也是?” “是。” “太夫……” “平安是被皇夫送来的。” 梅盛雪垂眸,“您说平安是病死的。” 玉攸容笑了一声,“怕了?哀家说过,要教你,如今刚教了一半,你可还想继续学下去?” 梅盛雪抬眸看向太夫,太夫脸上仍是温柔的笑意,他却觉得太夫威严得吓人。 他顶着太夫的威压向前一步步走到太夫面前,“要学。” 就如当初他攥着太夫的手坚定地说“我要出家”时一样。 一样斩钉截铁。 坚定到没有丝毫犹豫。 “嘤嘤!”两只小狐狸被吵醒,活波地争先恐后探出头来,跟着“嘤嘤”了两声。 玉攸容含笑看了它们一眼,看向它们身下的皱巴巴的衣服,“你的衣服皱了,哀家柜里有新的,自己去拿。” 流萤和画屏都被他支出去取斋饭了。 “是。” 玉攸容低头继续看书。 这是他随身唯一携带的书籍,尽管已经翻阅过无数次了,但处境不同,得到的体会亦不同。 梅盛雪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 太夫的里衣、中衣、外衣依次叠放,里衣在最上面,让他忍不住面上一赫。随即他便看到了太夫所说的新衣。 实在是柜中只有两叠衣物,虽样式一样,但旧衣略微有些褶皱,新衣则是光亮如新,十分好区分。 但也就是说,太夫的衣物,加上身上穿的,一共只有三套。他取走后,便只有两套了。 他想起太夫来时,日日不同的华贵衣裳,再看向柜中朴素的两套僧袍,低垂下眸子。 半响,他还是取出了一套僧袍。 太夫的个子比他高出一截,因此在太夫身上刚到脚背的僧袍,穿在他身上时便微微堆在了地上。 “太夫。”长了。梅盛雪轻声唤道。 要不他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吧。 玉攸容抬眸,见他一袭似雪僧衣盖过脚背,逶迤拖在地上,越发显得他清冷出尘。 只是熟悉他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是哀家考虑不周。”玉攸容看穿他的窘迫,走到床前将他衣物上的两只小狐狸提溜了起来,将衣物递给他。 “太夫身材颀长,我不及。”梅盛雪已经将太夫的衣服褪去,此刻接过自己的衣服便往身上套,皱皱巴巴的衣服并未损伤他清冷的气质,反而让他更多了一丝人气。 他转身看向被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床榻,俯身整理着。 玉攸容重新坐回书桌前,笑道,“还会长的。” 梅盛雪的手一顿,“我先回房洗漱。” “好。” 玉攸容再抬头时,只看到他步履大到匆忙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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