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迟一看,施白已经坐到了一边的凉席上,已然入定。于是他也不担心会吵到谁,走到鸦非语身侧,关怀道:“师尊很累吗?” 鸦非语微微一顿,随即点了点头。他的情绪向来是隐藏得很好的,只是人到了脆弱的时刻总是不能藏得面面俱到,还是被叶迟给看了出来。剔透的眼底藏着浑浊的思绪,叶迟看不透。 “那师尊要不要和徒儿出去散散心?”他说着,唇边勾起一个笑来,扯出浅浅梨涡,“徒儿知道这附近有一个地方有热泉,据说泡了很放松,这个时间点应该不会有人,师尊和徒儿一起去吧?” 索性也睡不着,鸦非语点头同意,随着叶迟走出了房间。长廊外,阵阵凛冽寒风袭来,鸦非语没有准备,羽睫轻颤了一下,打了个喷嚏。叶迟扭头一看,鸦非语的脸色有些苍白,眉头微微蹙起,道:“师尊……如果不想去的话可以不用勉强。” “没事,只是这夜,实在有些冷了。” 会场内设有结界,抵御寒风侵袭,因此里头的温度是适宜的,既不热也不冷,但离了会场,雪山那恶劣的气候就会一股脑的全部涌来,白天尚且有太阳,一到深夜便更是寒冷,也怪不得路上都不见有人。 叶迟愣了一下,随后抓起鸦非语那被冻得几乎冷僵的手,注入了赤色的灵力。他灵根属火,与鸦非语冰灵根的寒凉相反,他的灵力恰好是带暖意的。丝丝缕缕的暖流从手开始,涌向身体各处,驱散了积蓄的寒意,似乎也不那般冷了。鸦非语垂落眼睫,不说话,自顾自往前走着,叶迟也紧跟着他,二人一路无言,只有相牵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月光皎洁,清澈银光照着眼前路,万籁俱寂,只听得寒风拂过的飒飒之声,还有身旁人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直到热泉之前,叶迟主动撤了手,道:“师尊瞧,就是这里。” 掌中温度蓦然消逝,鸦非语只觉寒意重新漫上,就连心底也要被一瞬冻结。他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收拢,他迅速掩去眼底的落寞,变得自己看起来太过于狼狈。 “嗯。” 热泉周围被几个高耸的围墙遮挡,不刻意找是找不到的,确实不用担心会有人的问题。叶迟半蹲下来,试了试泉中水温,扭头看向鸦非语:“不是特别烫,师尊放心好了。” 鸦非语颔首,轻轻应了一声,热泉之上氤氲着袅袅白烟,光是站在泉边就已经足够放松,他闭目享受了会,只觉浑身轻盈,就在此时,落水之声响起,鸦非语睁眼,叶迟已经靠在了水边。 他自然把自己脱得精光,只剩裤子,看鸦非语不打算下水的样子,还笑着招呼他:“师尊,下来啊!这里头可暖和了!” 鸦非语眉头微微蹙起:“……我没有备用的衣服。” “把衣服脱了就行了!”叶迟显然还没发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乐呵呵地笑道。 鸦非语沉默了:“……” 叶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鸦非语这人,羞耻心,好像是还蛮强的来着……? 于是他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显得格外心虚,他挠了挠头,道:“师尊别担心啦,都是男人,没什么的……” ……是吗? 都是男人,所以没什么吗? 鸦非语的眸暗了暗,他抿唇不语,却开始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叶迟当然不好细看,于是扭过了头,听着空气中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只觉面上滚烫。 奇怪,是泡热泉泡出来的吧…… 鸦非语的动静没他大,落水轻巧,只水中掀起些微波澜,叶迟这才想起来看他。鸦非语没他高,水够到了他的锁骨,发尾在水面上散开,鸦非语学着他,靠在了泉边,微微阖眸,白皙的面容被蒸腾出了血色,瞧着是粉粉嫩嫩的。 叶迟咽了口唾沫,他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于是扭过头去,不敢再看鸦非语。 静默许久后,只听鸦非语那清冽的声音轻声开了口。 “明日的比试,你可有信心?” 叶迟抬手抹了抹脸,被风一吹,莫名的冷,叫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师尊觉得,徒儿有几成胜算?” 鸦非语瞥了他一眼:“零。” 叶迟:“……师尊倒也不用那般直白。” 鸦非语唇边似乎染上了几分笑意,他抬眸看向叶迟,道:“旁人这夜可都在准备,你呢?跑来这里泡澡,状态会比较好么?” “这不都是为了师尊嘛。”叶迟随口一道,本是无心之语,却一瞥见鸦非语的耳根子似乎有些红了,他微微一顿,唤了句:“师尊?” 鸦非语回神,摇了摇头:“没事。” 叶迟可真是……要命。 鸦非语几乎想将自己整个人埋到水里,他根本没有办法抵御得了叶迟那不经意的一撩,若是有旁人在场还好说,只有他们两个,总会觉得气氛分外暧昧,叫他恨不得拔腿就跑,却又不住陷入这甜腻的深渊之中,在里头挣扎着溺亡。 “你不回去修炼?”鸦非语挑眉,道。 “比起修炼,徒儿更愿意待在师尊身边。”叶迟眸里似乎闪烁着细碎的光,鸦非语一愣,他从那双墨色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映照其中,清晰无比,心中好似如有擂鼓作响,大脑倏然一白,他只觉头脑昏沉,只得撑着身子靠在岸边。显然,此时的鸦非语还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叶迟似乎还在耳边说着什么,但鸦非语有些耳鸣,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越发沉重的呼吸声和逐渐急促起来的心跳,眼前视线也逐渐被黑暗侵蚀。 就在此时,鸦非语没能靠住,脚下一滑,整个人瞬间跌入水中。 他被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转眼失去了意识。 叶迟愕然瞪大双眼,他只来得及看到鸦非语坠入水中的那一幕,心里一慌,便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一手将鸦非语从水中捞起,把他紧紧抱在怀中,带上了岸。 鸦非语……仍然很轻。 他看着怀中蜷缩的人,想着。 数年前,他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少年时,也无数次这般抱过或搀扶过鸦非语,那时就觉得鸦非语很轻,抱起他来几乎不怎么费力,如今经过了训练,有了力气了,更是这般觉得。 鸦非语怎么可以这么轻。 他用灵力烘干了鸦非语的身子,这夜是寒凉的,总不能让鸦非语这样了还多吹冷风。虽说修真之人的身子也不至于吹个风就倒下,但万一呢? 叶迟替他套上了衣服,又取来了自己的大衣,先是抱在怀中暖了暖,才给鸦非语老老实实地披上,把鸦非语安置在干燥的角落,确认他没事了,这才给自己换衣服。 叶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原来也是冷的。 可是鸦非语出事的时候,他几乎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那人苍白的面容,只觉得心跳得格外迅速,体会不到深夜的寒凉了。 他换上衣服,俯身探了下鸦非语的体温。有些高,但不至于到发烧的程度,应该不会生病。他这才松了口气,叹息一声把鸦非语给抱了起来,又怕自己走得太快,颠醒了鸦非语,于是放慢了脚步,尽管自己也冷,却不愿意走得太快。 回到房中时,施白仍在打坐。叶迟燃了下房中的炉火,再给鸦非语盖上厚被,三番两次地检查了窗户,确认不会有冷风钻进来,这才如释重负地坐回自己床边。 鸦非语应该是在热泉里待了太久,所以头晕了。 他这才开始想鸦非语昏倒的前因后果。 就像泡温泉也不能泡太久一样,这热泉的概念大概和温泉也差不多,他一泡就不记得时间了,这才让鸦非语晕过去。 他有些愧疚,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六十四章 叶迟:虽然我吃醋还争宠,但我知道我是个直男 鸦非语醒来的时候,只觉浑身沉重,关节处隐隐作痛,尤其是头部更是仿佛要裂开了似的,他刚一起身就疼得差点倒回床上。房中一片寂静,鸦非语趴在床上,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顿时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了,一个鲤鱼打挺猛然坐了起来,目光在四周巡视,既不见叶迟也不见施白。再一看窗外,日光照拂进来,脑海里所剩的迷茫也顷刻间消散,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已经错过时间了! 他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正准备更衣,一解衣襟,突然碰到了陌生的触感,他便如触电一般,指尖轻轻一颤,他望向房中的全身镜,里头倒映着自己如今的模样。他身上……正披着叶迟的大衣。 叶迟的体型比他结实许多,厚实的大衣盖在身上,就好像他真的能体会到那人的温度一般。想到这里,他面上蓦然一红,心虚地垂眼,随即做贼心虚地将自己的视线从镜面上移开,他把大衣退下,认认真真地叠好,摆在了床头柜上。 昨夜的事情尚且还历历在目,鸦非语将唇抿成了一道直线。大概是一不小心泡得太久了,加上心跳加速的原因,才会那么丢脸地在叶迟眼前晕倒吧…… 鸦非语羞耻得恨不得一头钻入地底,将自己的脸埋入了掌心里,只觉心跳似乎越来越快,那股子无端的热源又要重新弥漫上来,他又觉得有些晕乎了。鸦非语不是很想在这种地方晕倒,于是立刻闭上双眼,深呼吸几下,叫自己不再思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衣服换好,他走出房间,耳边是微风拂过的声音,掠起他细碎的发丝。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鸦非语步子一顿,回头望去,叶迟恰好从走廊拐角的另一侧朝他奔了过来,一见到他,脸上便不自觉地流露出喜色,就像欢迎主人归家的忠犬似的,在鸦非语身侧停下,先是规规矩矩道了安,又关切道:“师尊的身体可是好了?如果没好千万别勉强,徒儿会心疼的。” 鸦非语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无碍了,你此时不是应该在场馆内么?怎么出来了?” 叶迟挠了挠后脑勺,道:“大会还没开始,徒儿说要来找师尊,宗主便把徒儿放了回来啦。” 季蓬德还真是够宠溺孩子的,这般不规矩的事情居然也叫叶迟做了去,要是他走时刚好轮到他上场的时间,如此一来可就要耽误所有人时间了,一个搞不好可是要坏了宗门和弟子的名声的,也还好鸦非语醒得不算太迟。他矜持地点了点头,步子却不由加快,走着走着便抢在了叶迟前头,好在是没有迟到,叶迟重新回到了参赛选手一列中站好。虽然并没有耽误什么,但他还是因为擅自离队而被批评了几句,叶迟本人面上挂着歉意的笑容,讨好地向对方赔罪,心里却是对此不以为意。 被骂完了后,他禁不住抬头去寻找鸦非语的位置。他望向高台,清涟宗所在的一席里,鸦非语正坐在昨日的位置上,似乎也正在寻找叶迟,二人的视线隔着一段距离,在空中遥遥交错了。叶迟正要朝他一笑,余光却瞥见了莫唤尘,笑容不着痕迹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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