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记得,最初遇到莫唤尘的时候,他长得并不像现在这样。 莫唤尘脸上的疤,是在一次任务中受了重伤而留下的,并非原先就有,可眼前的莫唤尘,长相竟然和前世他死前的样子一模一样…… 鸦非语眸光一黯,耳边是主持人连续几次的呼唤,他们在寻找另一个得到仙鹤羽毛之人。在第四声落下时,他终于站了起来。 莫唤尘的目光也瞬间锁定到了他身上。 会场内顿时一片寂静,谁也没想到另一个捡到羽毛的人会是鸦非语,就连一直喋喋不休的主持人也尴尬地沉默了一下。但他永远不会让场面陷入僵持,硬着头皮道:“没想到另一位获得羽毛之人竟然是天雪尊主!那这场比赛的过程,想必会相当精彩!” 话音刚落,会场又沸腾起来,鸦非语却置若罔闻,他从高台跃下,轻巧地落在仙台之上,缓缓走来,浑身都透着一股强者的从容与压迫。 莫唤尘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却不带恶意与杀意,鸦非语淡淡一扫,他从莫唤尘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神色。 就像凶猛的猎犬找到了自己的主人,就算长得再狰狞,目光也都是柔软的。 鸦非语垂睫一扫,随即缓缓颔首,面上淡然,心中却是惊起了惊涛骇浪。 莫唤尘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是个樵夫,虽然因为资质不错,自学修仙达到了金丹期,但他到底是乡野中人,不应该知道灵山论剑大会,更不应该会千里迢迢地从山村里赶来。他没有剑,应该是徒步走来的,鸦非语不知道他该走多久,他只知道莫唤尘的家乡距离这里,就算是御剑起码也得御上十日。 不应该出现的人出现了,而且他的眼神非常不对劲。 鸦非语闭了闭眼,再睁开,努力平复着心跳。 ——也有人和他一样,重生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重生的并不是他前世树立的敌人,而是莫唤尘,他的下属。 主持人仍然在耳边炒热气氛,刮躁无比,鸦非语自动屏蔽了,直到莫唤尘开始动起来,他才意识到,主持人已经宣布开打。 因为是开场前的小开胃菜,二人不可用剑,莫唤尘便赤手空拳地袭了上来,他的速度很快,如雷霆掠过,轻而易举地闪到了鸦非语面前。 鸦非语只有一瞬怔愣,待他反应过来后,又迅速避开,二人难舍难分,莫唤尘的体术比修为更强,而鸦非语恰恰相反,一旦让莫唤尘掌控先机,他就很难有反抗的机会。 然而,莫唤尘使用的体术,又都是鸦非语教给他的。 他又如何不熟悉? 鸦非语一边漫不经心地闪躲,一边观察着莫唤尘的一举一动,眼前人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每一个小动作都躲不过鸦非语的眼睛。突然,一道寒光掠过,莫唤尘愕然瞪大瞳孔,只见鸦非语的身影已至他身后,一只手擒住了他的脖颈。 如果鸦非语是敌人,毫无疑问,莫唤尘此时已经死了。 他脱口而出,轻声呢喃:“主、人……” 鸦非语眸光一沉。
第六十一章 第二个重生者 这番小插曲自然是无人可见。 鸦非语只愣神片刻,很快便松了手,莫唤尘沉甸甸地砸了下去。他双手撑地,缓缓爬起,抹去面上的灰尘,墨色的眼眸紧盯着鸦非语,仿佛要从中看出些什么来。最终,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思,莫唤尘退至一旁,也敛去了眼底的神色,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初次见面,以旁人的角度来看,自然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 耳边主持人的喧嚣尽数被鸦非语屏蔽,他和莫唤尘对视一番,二人视线交错,似乎都从中看出了什么东西。莫唤尘微微一怔,他望着那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银色眼眸——从中看出了些许陌生。 他从未见过鸦非语清醒的模样。 前世的他被心魔蛊惑,堕入魔道,受了心魔的影响,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偶尔的不发疯也只是表象,那双眸子至始至终都如泥沼般浑浊,满是化不开的绝望与痛苦。 莫唤尘曾经无数次看着那双银色的眸子,无数次在心里想,这双眼睛清醒的时候,会不会特别好看? 就像那霜天雪地之中被凝结冻住的池水,冰面之下是剔透的水,清澈见底。 可这样的小奢望,前世终究是未曾完成过。 他死后醒来,还以为鸦非语仍然是前世那副模样,四处打听才得知,鸦非语如今仍然是天雪峰的峰主,那大名鼎鼎的天雪尊主,身旁跟着两个徒弟——现在是三个了。莫唤尘还以为自己前世的经历只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若不是他脸上的疤切切实实地存在着,他恐怕真的会这么觉得。 在他得知灵山论剑大会开启后,他就立刻收拾好了包袱,正如鸦非语所料那般,他没有剑,是一步一步走来的,花费了不知多少时间才来到,可他也丝毫不觉得疲累,只要能见到鸦非语,他前世的主人,他的救赎,他的神明,他就觉得一身轻松。 直到看到鸦非语在高台之上落座的模样,莫唤尘自重生以来紧悬的心才终于稳当地落下,那双银色的眼眸,也正如他所想那般,是剔透的,干净的。 他知道鸦非语认出了他。鸦非语熟悉他,他也熟悉鸦非语。前世的鸦非语多半是不说话的,就算开口也大部分是模糊的呓语,莫唤尘就练会了一身本领,光看鸦非语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放到如今也适用。 主持人宣布赛前比试结束,鸦非语抬腿欲走,却在走前回头望了莫唤尘一眼,其中神色明显。莫唤尘微微一顿,现在还没到鸦非语上场的时候,他观察四周,发现没什么人在看他们的反向,也抬腿跟了上去。 就在此时,一道极为炽烈的视线吸引了莫唤尘的注意。 他前世做的是刀尖舔血的事,对于旁人的目光可以说是格外敏感,他猛然抬头,望向高台的方向——那股视线是从那里传来的。 仔细一看,一个青年正死死盯着他。 莫唤尘再一扫,青年站在鸦非语原先落座的位置旁,心下了然。这恐怕就是鸦非语这辈子突然冒出来的徒弟了,叫什么……叶什么?叶吃?叶痴?算了,不重要。 于是他收回目光,跟着鸦非语走到了会场外。 叶迟殊不知自己被莫唤尘划分到了“不重要”的人里,这人跟着师尊走了,叶迟心底警铃大作。他无比想追下去把人逮住,可是看师尊的态度,他们两个又好像认识,而且眼下大会即将开始,他也不能乱跑,只得不甘地站在原地。 只是他的视线,仍然止不住地往他们离去的方向瞟。 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修仙者视力极好,叶迟突破金丹期后对此更是深有体会,在他们对打的当时,叶迟敏锐地注意到了莫唤尘的口型,一开一合,一字一顿,似乎在说什么,叶迟没听清,周围实在喧闹,但看口型,应该只是短短几个字。 那会是什么?称呼? 叶迟陷入了沉思。 原书中对莫唤尘的外貌描写实在是少,只说他面上有疤,长相有些狰狞,除此之外再无提及。毕竟是反派身旁的炮灰,有个描写就不错了,也因此,叶迟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却也感觉,这人总觉得有些熟悉。 叶迟摩挲着下巴,努力搜刮着脑海里的人名。 …… 另一端,会场之外。 远离了喧嚣,会场外意外地寂静,雪山之顶终年落雪,鸦非语墨黑发间沾染了雪花,他站在树下,望着跟上来的莫唤尘。 后者单膝跪下,毕恭毕敬道:“主人。” “不用叫我主人。”鸦非语将他搀扶起,说:“我不是那个入魔的鸦非语,我也没有把你从乱葬岗里救出来。” 莫唤尘不依不饶:“属下已经为主人效劳了一辈子,属下改不了,主人不要驱赶属下。” 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会是觉得自己不要他了吧? 这番人才,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鸦非语这辈子也有想调查清楚的事,一个合格的下属,正好是他所需要的。 鸦非语沉默稍许,道:“……那你换个称呼。” 莫唤尘抬头看着他,眼中掠过一抹茫然的神色,鸦非语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我这辈子又不是什么大魔头,你这样喊我,给其他人听到了会怎么想?” 他这么说,莫唤尘才恍然大悟,但他犹豫思索了半天,始终没想到一个好的称呼,于是虚心请教道:“我该叫主人什么?” “就和其他人一样,叫我长老吧。” “是。” 鸦非语半倚在树干上,抬眸望他,终于是问出了心中最好奇的那个问题。他缓缓启唇,道:“你……也有前世的记忆,对吗?” 莫唤尘板正了身子,严肃地点了点头:“是。” 鸦非语短暂地沉默了一会,他重生了,莫唤尘也重生了,那谁又能保证这个世界上重生的只有他们两人?他想起了先前的那名魔修,只言片语中透露出的都是对自己的恨意,他这辈子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也有可能是重生之人。 就算不是重生者,起码也对他前世的所作所为,有些了解。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重生的吗?”他问。 莫唤尘老实回答:“属下当时死后,灵魂在一处空间里飘荡。” “空间?”鸦非语微微一顿,这和他重生的流程似乎不太一样。 莫唤尘颔首:“全黑的空间,属下在里面游荡了很久,具体多久……属下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天,空间从纯黑变成了纯白,之后……属下再睁眼,就重生了。” 鸦非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当时死后,灵魂被天道召集,他在一处天道构筑的空间里,得知了自己的命运和身份,最后才被遣送回来,回到了故事刚开始的时候。 听莫唤尘的形容,他似乎……并没有被天道召集? 难道说莫唤尘的重生,只是一场纯粹的意外? 不,不可能。 这个想法仅在鸦非语脑海中冒了一瞬间的头,就被他迅速否定了。天道不可能容忍这么大的错漏出现在自己面前,鸦非语的重生可以说是故意为之,莫唤尘没有理由莫名其妙就重生了,有可能是无意间接触到了某种介质,而就是这个介质,让他意外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可是,这世上并没有重生之法。 起码在鸦非语前世的那个时代,是没有的,就算有,也并不完整。更何况这种禁术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格外巨大,就算真的存在也好,也不会有人会去刻意使用。莫唤尘此人前世就没什么目标,此生唯一的倚仗就是鸦非语,他没有使用重生之术的动机。 如果不是莫唤尘自己,又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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