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能救萧洄命的药。 山坡底下有个小坑,他们刚滚下去,就听见上面传来的动静。 “人呢?刚才还听见这边有动静。” “跑了这么久,那几个孩子早就没了力气,跑不了多远。你带着人继续往前追,我带人在这一片搜。” 灵彦害怕地捂住嘴,他怕自己忍不住会叫出声来。 他全身发着抖。 季风怀里抱着萧洄,抽空在他背上拍了拍,眼神冷静地安慰他。 灵彦从他的嘴型中读出来一句话。 ——“别怕,我会保护你们。” 彼时的灵彦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更替,两人越来越了解对方,到这时他才明白当初山坡里那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如果不是追兵莫名撤走,季风可能会牺牲自己保全他和萧洄。 ** 追兵穷追不舍,他们正在仔细地搜查这片山林。寂静的林中,连鸟儿振翅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他们搜查的动静,听在逃命的三人眼里,就像就在耳边。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灵彦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把头埋在季风的肩膀上,不敢面对。季风一手搂着萧洄,一手摸着灵彦的头,神色坚定。 突然,怀里的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病情开始恶化,萧洄可能发热了。原本苍白的脸色在此刻泛着异样的红,应当是早就发热了,只不过他们忙于逃跑,谁都没发现…… 灵彦惊慌失措地看向季风。 怎么办!! 他们要发现我们了!! 他们来了!! 季风死死地皱着眉,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看着昏迷不醒的少年,忽然,他下了一个决定。 ——季风伸出手,死死地捂住了萧洄的口鼻。 突兀的声音一下消失了,发热的少年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开始不住地挣扎起来。 求生的欲望让他本能地挣扎,但可能是病得太狠,少年此刻竟然没什么力气,那比猫还小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出习武之人的禁锢。 灵彦呆呆地瞪大了眼,连恐惧都忘了。 他就这么看着那个孱弱少年挣扎的幅度一点一点变小,变得微弱,快要消失。 忽然,他发现幅度变大了。 但不是萧洄在挣扎,是季风在颤抖。 季风也在害怕。 他害怕萧洄真的会命丧于此,他怕手里的生命会一点点流失! 季风眼眶变得通红,他睁着眼望天,颓然地躺倒在草丛中,手中的力气却丝毫没减少。 他咬着牙,感受着手下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脖子上、额上的青筋暴起。 灵彦哭了。 好苦啊。 真的好苦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谁来救救他们啊。 天空中忽然放起了烟花。 “是信号,人找到了!” “走,过去看看,可别让人抢了头功。” 等动静消失,季风立刻松开了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萧洄的脸,从眼睛开始,依次将人打量了个遍。 眼睛、睫毛、鼻子、嘴巴…… 最后,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食指探到少年鼻尖。 “……” 少年护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朝灵彦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 后者哇得一声就哭出来了。 为什么两分钟不到的时间会这么煎熬啊。 为什么啊。 他真的害怕从此世上没有萧洄这个人了。 害怕他们和莫叔一样被追兵抓回去,最后变成傅家那样。 怕追兵还没走远,灵彦便抱着季风和萧洄默默地流眼泪,死命地压抑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 过了好久,他们才敢从山坡下走出来。 虽然不知道追兵为什么突然撤离,但他们总算是活下来了。 他们活下来了。 ** 萧洄目光复杂地看着灵彦,看他因为流泪而红肿的双眼,看他和季风狼狈的模样,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忽然,他艰难地咳嗽了一声,道:“为什么不走呢?” “抛下我这个累赘,你们应该很好逃离。” 这句话不是客套。他是真的想知道,不过两月有余的主仆关系,连情谊都说不上,这两个比他原本年龄还要小的少年为何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在这之前,他们甚至彼此都不了解彼此。 在萧洄原来的世界里,薄情的人实在太多,他从未在人身上感受到过情谊二字。 为何来了这个世界,又处处存在情谊? 先是萧家人毫无保留的亲情,如今又是灵彦季风拼死相护的主仆之情。 之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为何会一点一点尝到。 为何? “少爷救了我,我的命是少爷给的,灵彦虽笨拙,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您救我一命,我就不能弃之不顾。” 萧洄点了点头,说你不笨拙,然后转头看向季风,问:“那你呢?” 季风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不过这次眼神中多了一丝坚定和认真。 “公子信命吗?” “卦上说,您是我下山后遇到的第一个贵人。” …… …… 他们又在山上待了一天,在此前季风先去查探。 灵彦本来还担心他出事,可在看到他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之后默默闭上了嘴。 若只有他一人,想必没人能得上他。 想到这,他苦涩地瘪了瘪嘴。 季风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从山下回来了。回来时还带了一只香喷喷的烧鸡。 灵彦眼睛都直了:“你哪来的钱?” 季风绷着一张脸没说话,只把烧鸡往萧洄面前递了递。 灵彦气这小子又变得如此冷漠,恨得牙痒痒,可转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把你的剑卖了?” 季风这次没再沉默,抿了抿唇,道:“是。” “你疯了?!那不是你最宝贝的东西吗,平时碰都不让碰 ,你怎么舍得卖!”灵彦声音颤抖,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眼睛本就没消肿有点丑,这么一哭,变得更难看了。 “因为没钱。”季风直白道。 他这么一说,灵彦哭得更大声了。 没钱了啊。 好惨啊。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季风捧着烧鸡愣了愣,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萧洄。 彼时,萧洄还在消化刚穿越过来就陷入一个又一个困境的倒霉催中。 他看看哭得稀里哗啦的灵彦,又看看被灵彦哭得不知所措的季风。 再想着京都记挂自己的萧家人,以及七夕节古井旁的美人,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没那么操蛋。 萧洄忽然就释怀了。 ** ** 吃完烧鸡,又喝了口仅存的水。水袋里的水就剩那么点,萧洄此刻也顾不得洁癖不洁癖了,与两人分着喝了。 喝完,互相搀扶着下山。 雷州城重新归于平静,它像萧洄等人来时一般,祥和、安宁。 灵彦深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感觉像从未离开过。” 莫叔、侍卫、威武镖局的走镖人好像从未离去,他们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此刻在某家客栈里,点了好酒菜,正等着他们回去。 见了他,虎哥甚至会笑嘻嘻地凑上来说,东家可让我们好等,一定要加佣金,我要为我儿买金陵城最好的长命锁。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可偏偏……在山上的日子又那般度日如年。 “别怕。” 萧洄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会没事的。” 朝阳慢慢升起,照在地面将影子拉得又粗又长。 鸡鸣三声,新的一天开始了。 阴霾的、悲伤的昨天都已成为过去。 萧洄低头,从怀里摸出一块小木牌。 上面刻着稚嫩但早已有风骨的两个字——萧、洄。 他静静地摸了一会儿,叹息一声。 而后伸手,将其丢进了湖里。 咚得一声。 至此,萧家小神童彻底消失。 作者有话说: 萧洄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在一点一点接触原身的一切后发自内心地觉得此子之惊艳。欣赏的同时也有感激,在这事儿发生之前,他本来想假装原身,替原身做完他没能做的事。但这件事之后他意识到,“神童”这个称呼就是个枷锁,谁带谁吃亏。而且,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萧洄也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是神童萧洄,知道神童萧洄永远的消失了。惋惜之余,会替他立一个衣冠冢,每年都会找他说话。因为自己是这个世上唯一记得神童萧洄的人了。 对于自己抢走神童萧洄的人生,他很抱歉,所以他会替神童萧洄立长生碑,祝愿他下辈子长命百岁、无忧无虑。才会在知道傅晚渝和原身的情谊、江知舟就是傅晚渝的时候,执着地告诉他真相,因为他也想这个世界多一个能记住神童的人。 穿越过来代替“萧洄”活着,这并非他所愿。萧洄在原来的世界过得很苦,压根儿没有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他无所谓生无所谓死,既然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么他会尊重生命,尊重“萧洄”,尊重每一个对他持有善意的人,即使这些感情都是借来的。 唯有晏南机。 晏南机一开始和他的接触就是和萧洄本人的接触。在这之前,他和原身的交集几乎为零。可以说,晏南机是萧洄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以“真面目”认识的人,所以他异常珍惜这道缘分,并不仅仅是贪图美色。 可能我写得不够深刻,但在我原来的设定中,他们两人本就是一直同道的人。 萧洄孤身一人而来,遇到了清醒独立的晏南机。两个隔了几千年时光的人灵魂产生碰撞。 —————— 追兵是小傅去西南之前留下的人帮忙引走的,在那之后他就跟傅家有关系的人断了联系。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以上,说得有点多了。 本来想一次性说完为什么会遭遇此事的,但篇幅有限,后面不打算继续写这个我就在这简单的说一下。 萧家势力太大已经触及到了某些势力的利益,这些人有的是世家、有的是其他的官员,甚至可能有皇帝。所以说,萧家出事是很多人喜闻乐见的事。萧叙身为刑部官员滥用职权、萧珩科考前失踪、萧洄前往金陵的路上被人追杀都是很多股势力共同做的。 当然,不止萧家一家倒霉,不过其他的没这么严重。晏南机没当官前,朝廷很乱,势力复杂,遭殃的数不胜数,到了后期才慢慢好起来。等萧洄重新回京时已经翻篇了,算是一个时代过去了,事实上,当他再次踏入京都的时候就代表着,属于萧洄的时代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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