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延亭喉结上下动了动,想喊一句师兄,没想到“燕炽”居然偏过头,眼神悲悯而歉疚,无奈叹息道:“段延亭,我不是他。” ——是天道。 段延亭将欲举起的手失魂落魄地垂了下来,怔愣地望着“燕炽”微微上前一步,竟腾空飞了起来,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悬于半空。 文鹤愕然,望着并未露出惊讶之色的段延亭,忍不住追问道:“你知道些什么,他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了?” 段延亭没有回答文鹤,因为他的耳朵从意识到燕炽被天道暂时附身时便开始嗡嗡作响了,根本没听见文鹤焦急而担忧的询问。这一刻他什么想法都没了,不想让燕炽离开的悲伤也好,还是因为他连句道别都未曾说的怨恨也好,全部在此刻变为了一片死寂的白。 燕炽虽然提过一旦了结了魏琼的事,他就会立刻返回第一周目的世界……可这场分别来得还是太快了,快得他甚至来不及和燕炽说再见。他只知会有机会与燕炽在新的世界相逢,却不知究竟要等待多久。 ………… “燕炽师兄为何突然飞起来了?”“他周身的气息似乎不太对……” “快看,他似乎要施什么法诀!” “燕炽”无悲无喜地俯视着众人,本就长得不似凡人的容貌在天道附身的一瞬间,那种非人的谪仙感达到了巅峰。他垂下如同蝶翼微颤的睫毛,将天空之下所有人的神情都尽收眼底,最后将目光与抬头仰望着他的段延亭对上,那双剔透如琉璃般的眼眸在那一刻闪烁着些什么。 对视了片刻,他神色平静地抬手掐出一道法诀,口中念道:“天地骤转,灵聚会生,开!” 话音刚落,天空便出现了一道时空缝隙。 段延亭无声攥紧了拳,击败魏琼的喜悦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这一天竟来得这样快的仿徨和绝望。 “燕炽你要做什么?” 文鹤紧盯着燕炽身后的时空缝隙,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猜想,可他不敢说破什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魏琼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可别做些没必要的事!” 文鹤清楚地记得这是开启时空缝隙的阵法,可万事皆已了,只需要修养生息一段时间,百姓便可以重新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了,燕炽此时这个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下一秒,随着金光从燕炽的眼中渐渐淡去,他从燕炽口中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我与魏琼来自一处地方,与如今天道出现崩坏迹象密不可分。”燕炽将所有人的目光尽收眼底,认为自己应该给他们一个交代,即便他会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存在抹去,即便他们很快会忘了自己的这番解释——这也是他必须要做的一件事。 “现在魏琼已死,就该轮到我了。” “这话什么意思?”其中一位大能蹙眉道:“你未伤害任何生灵,一直以除魔卫道为己任,难道要我们对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你下手?” “不,无需各位动手,天道自会出手。”燕炽向众人行了一礼,轻声道:“燕炽在此先谢过诸位的关切和襄助,再对诸位提前说声抱歉。” 文鹤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变了脸色:“天道会如何插手?” “还能如何插手?”段延亭闻言,几乎自嘲地低头笑了一下:“自然是世间从此再无师兄。” 未等文鹤追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听见有人伸手疑惑道:“怪了,怎么下雨了?” 天空未见半点乌云笼罩,天边阳光温柔明媚,雨却丝丝缕缕地落下。于阳光下照亮后像是轻盈细碎的金线,自天空之上缠绕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 祁凛山上,山主正与李仙客交代如何处理受伤弟子的事宜时,忽然抬头望向窗外,神色晦暗沉郁。 “下雨了。”李仙客望了眼,见山主没有立刻移开视线,疑惑道:“山主为何一直望着窗外,是担心雨会大起来吗?我会吩咐其他师兄弟布置好挡雨的东西,不会让普通百姓暴露在风雨中的。” “不是因为这个。”山主摇头叹了口气,隔着雨幕望向遥远的某处,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幽幽道:“这雨很快就会停的。” 与此同时的凡间: 段轩时将手中的伞递给了一位受伤的老翁,温声交代了几句要注意的事情,还未让身体完全暴露于雨幕中,头顶便又多出了一把伞,疑惑地看了过去。 “你也真是的。”陆秋漪笑着摇了摇头,将伞挡在两人之上:“虽然要照顾受伤的人,但自己可别先生病了。” 段轩时抿唇笑了笑,跟着她去往了下一个地方:“等一切事了,我们就去看看段延亭他们。他们不是说打败魏琼后会举行合籍大典吗?我自然要好好参谋一下。” “那我可要好好帮我们小师弟想一想了,要不要到时在段家和祁凛山各办一次?”陆秋漪笑吟吟地用胳膊肘顶了顶段轩时:“大师兄迎亲的时候你可别为难太过哦。” 段轩时忍不住促狭道:“我原本没打算为难,你这么说我倒是真有这想法了。” 说罢,一对璧人便共同举伞走进了烟雨之中。 ………… “这雨有些古怪。”离鸾下意识撑起了伞,却发现根本抵挡不住那些细雨沾湿自己的衣角,忍不住抬头看向燕炽所在的地方:“这是……天道所为?” 段延亭闻言,下意识看向了燕炽的方向,却被阳光晃了眼,恍惚间看到燕炽的身形居然开始模糊起来,对于段延亭来说那张万分熟悉的脸,也在此刻多了点说不清的陌生。 段延亭攥紧了衣角,在感受到入手的湿濡时,他眼中闪过一抹慌张,用又惊又惧的眼神盯着悬在半空中的燕炽。未等他说上一句话,不知何处飘来的一句茫然的话语如同晴天霹雳般,让他的血从头凉到了脚。 “那个人…是谁?” 当听到身后的其他修士用惊讶而陌生的语气这样说时,段延亭下意识回首望着文鹤和离鸾,发现他们望着燕炽的神情也从熟悉变为了茫然,最后变为了全然陌生。段延亭喉咙一紧,紧跟着便是心口处如同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 世人已经开始遗忘燕炽了。 段延亭知道燕炽都看得到这些,他不敢想燕炽看着往日师长朋友忘掉他会是怎样的心情。此时此刻他只想捂住燕炽的眼睛,告诉他别再看下去了。 “别看了,回头。” 段延亭听见了耳边失了真一般的呢喃声,下意识朝燕炽的方向回了头,只是还没看清燕炽是何神态,就感觉眼睛被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手蒙上了,紧跟着怀中被人塞入一个冰冷的长条状的东西。 这东西段延亭抚摸过无数遍,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了。 段延亭抱着逐厄剑,感觉自己被燕炽触摸的皮肤烫的厉害,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连忙抬手抓着燕炽的手。因为过分紧张,他语气的顺序都变得有些颠三倒四起来:“大师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的……” 在一片黑暗中,他听见燕炽笑出了声,既是悲伤又是无奈:“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喊我大师兄了。” 金光于燕炽的手心亮起,段延亭攥着燕炽手腕的手先是收紧,随后便一点点地松开,直至完全无力地垂在了身体两侧。 燕炽只感觉手心一片温热湿润,等他将手移开时,露出了段延亭那双亮如星辰却盈满水意的眼眸。 在段延亭看清眼前之人的样貌时,他眼中的那层水色迅速撤去,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他眼中的情绪先是茫然随后便是警惕,狠狠打落燕炽的手,紧盯着他冷冷道: “你是谁?” 段延亭对眼前这个美得不像话的男人毫无印象,但看他的眼瞳隐隐泛着金光,应该不是魔修之辈,所以对他只有警惕并非杀意。 然而眼前的人似乎很熟悉他。看到段延亭这样反应时,男人先是一愣,扬唇似乎要笑,神情却又像是要哭一般,但他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释然般地闭眼轻笑一声,清透的双眸凝视着段延亭,轻声道:“我等你。” 段延亭一愣,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即将缺失重要之物的焦虑感,这种感觉促使他抬手想要抓住眼前这人:“等等,你是什么人……” 下一秒,眼前之人的身形瞬间破碎,不复存在。段延亭维持着将要触摸到他脸庞的动作,触碰到指尖的只有那些泛着金光的碎片。 那些碎片如同天上太阳碎落的一般,星星点点却又带着暖意,如春风沐雨般温柔地将灵力传递到了他的周身。段延亭沐浴在金光中,听到人们惊喜地喊着“灵力回来了”、“我们赢了”、“这金光竟能让我们恢复灵力,莫不是天道的恩惠”诸如此类话语,分明周身灵力充盈,却觉得灵魂被人挖走了一角,空落落地疼得厉害。 段延亭能感觉到那些碎片正在一点点消散,但它们依然温柔地修复着他的伤口,将所有的伤痛抚平。在碎片即将消耗完的时候,最后一枚碎片落在他的眉心,将段延亭关于那个第一次见过的男人的记忆也一并抹去,随后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们应该是赢了吧?” 离鸾笑着拉起文鹤,走到段延亭面前激动道:“段延亭,你可真厉害。居然一个人打败了魏琼!” “我…一个人?” 段延亭困惑地按了按眉心,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了击败魏琼的瞬间,忍不住困惑地看着伤痕已然消失的手臂,遥遥望向天边,下意识想要寻找些什么——可那处漆黑的缝隙已然消失,只留下澄澈浩荡的天空,干净地仿佛不曾有任何人来过。
第169章 梦里犹见不归人 魏琼死后,魔界很快便方寸大乱,仙门趁此机会斩杀了不少作恶多端的魔修,大大削弱了他们的实力,起码保证了修仙界和凡间可有百年太平。 魔界失了魔主后,许多人不再隐藏自己的勃勃野心,顾不得攻击修仙界和凡间,而是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魔主之位的角逐——林如钦就是其中一人。他作为一个半道入魔的剑修,想要成为新任魔主这个想法在所有人看来只是痴心妄想,没有一个魔修看好林如钦,谁也没想到林如钦最终居然真的成为了新的魔主。 林如钦上位后,便公布魔界的新规则,以此约束那些习惯了作恶的魔修,与修仙界维持住了互不侵扰的关系。 没了魔修的随意侵扰,凡间的百姓也终于能安居乐业,人间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和生机。还记着赤枫城的人们,特意在旧址上重新组建了一座城池,更名为赤枫城,让其代替曾经彻底消亡的赤枫城长久繁华。 那壶曾经名扬四海的辜月寒和华灯溢彩的灯会,终究是在多番磨难后重新回到了世人的视野中。虽然与原先赤枫城的一切有所出入,但生活在这座城池中的人却和曾经的旧城百姓一样生命力旺盛且对生活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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