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琼身体疼得一阵痉挛,他也如同报复般地将自己的四肢变为黑刺刺穿了段延亭的手腕和脚踝,看到段延亭脸色更加惨白,露出了畅快和得意的神色来。 “这就是你的剑法?”魏琼强忍着疼痛,分明额前青筋已经暴起,却还是忍不住嘲讽道:“你的剑法就是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是啊,我的剑意就是不去考虑牺牲多少,只需要达成目的就好。”段延亭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开始咯血,也许是内里也受了伤,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刀割般地绞痛。但所谓输人不输阵,他亦是牵起沾了血的嘴唇,讥笑道:“就算我同归于尽也一样能达成目的,就不劳魔主大人为我考虑这些了。” “接下来,我们也该分个高下了,不是吗?” 说完这话,段延亭没忍住拧眉闷哼一声,只感觉头疼欲裂,四肢处的疼痛更是尖锐到几乎要昏过去的程度。他垂眸看着君汶剑的剑柄,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师兄,抱歉”,然后将自己从刚刚雷劫中积攒的全部灵力输入到了君汶剑中。 “铮——” 伴随着一声剑鸣,段延亭感觉手中的力道一轻,握在手中的东西一部分化作了点点寒星四散开来,在他脸上留下了数道细密的血痕。 君汶剑曾经在幻境中折断过一次,那时的感受段延亭至今记忆犹新。可当这一切真实发生时,段延亭却感觉自己出奇地冷静,因为那时的君汶剑是被动折断的,但现在的君汶剑却是他主动弄碎的。 他对不住当年为他铸剑的师兄,对不住相伴多时的君汶剑,可他不想对不起所有人的努力,这一战他必须赢,也只能赢! 魏琼完全没预料到段延亭居然主动毁剑,刚说了一句“你这个疯子”,便感觉到那爆裂在体内的利刃在雷电的牵引下扎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不断掠取着他体内的生机。 他的喉间上下动了动,像是不受控制地大口中吐出些什么,但他已经失去了躯壳,只能看到身体不断弥散出黑雾。 段延亭将暴露在魏琼胸腔之外的另外半截剑拿在了手中,把断剑对准了魏琼的心口:“希望一切能就此终结。” “该死!你……” 魏琼已经没有力气闪躲开来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延亭集中全部灵力于断剑上,穿透魏琼破破烂烂的衣袍,刺向了他的心口。 “叮铃——” 不知何处来的玉器碰撞声,那声空灵清脆的声音过后,魏琼心口顿时光芒大作,竟是凭空出现了什么东西抵挡住了段延亭的最后一击。 段延亭愕然,不愿就此功亏一篑,几乎是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去击碎挡在魏琼心口的东西。在强烈的光芒中,段延亭下意识眯起了眼睛,隐隐感觉听到了很清脆的碎裂声,更加用力地将断剑扎了下去。 可那东西还是挡住了断剑的全部攻击,最终在两方力量碰撞中,无论是段延亭手中的断剑,还是魏琼心口保下他一命的东西都同时变为了碎片。 直到光芒散去,段延亭才看清装在魏琼心口的东西居然是磐世镜。 百年前没能护住魏琼的护心镜,居然在此刻起到了作用,真不知是该说造化弄人,还是棋差一招。 段延亭怔愣地看着魏琼心口的磐世镜四分五裂,在全部的灵力枯竭后,他再也没有任何灵力护体,犹如折翼的鸟儿般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 雷劫已然结束,乌云纷纷散去,强烈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投落到了大地之上。 四散的碎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夺目而纯粹的光芒,犹如白日流星般不断往下坠落,在段延亭的瞳孔中倒映出一种怪诞诡异的图画。 风声在耳边不断呼啸着,带着冷意和让他耳朵刺痛的力量,将他无情地投入了深渊。长发散乱分明已经迷蒙了他的视线,他却依然能清晰地将魏琼一副胜利者姿态的模样尽收眼底,看着魏琼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而自己不断往下坠落,有种无力再去挣扎的疲惫和无奈。 终究是…功亏一篑吗? 段延亭无声叹息,缓缓闭上了双眼,然而耳边似有一位女子温柔地低声唤他的名字,并用手轻托他的腰际,减缓他下坠的速度:“段延亭,我不会让一切往最坏的情况发展的。” 段延亭心中震动,猛地睁开了双眼。 但稳住他身形的不是那名女子,而是表情沉着,将坠落的他环抱于怀中的燕炽。 ………… 不知何时,破碎的磐世镜中显现出了一个身着白色纱裙的女子,她的脚尖点着悬浮于一处的碎片,抬起洁白纤细的手臂环住了魏琼的脖子,在魏琼惊讶而狂喜的目光中,明媚一笑,如同献祭一般扬起白皙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吻。 魏琼惊讶过后,像是完全忘却了阿磐为何突然从磐世镜的碎片中出现,而是沉溺于阿磐为他编织的温柔乡中不可自拔,直至心口处无法忽视的疼痛传来,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阿磐用磐世镜的碎片扎进了他的胸膛中,并将她身上所有的灵力注入其中。 灵力于仙者、妖灵百利而无一害,于他这个彻底变为魔的人来说,反而是噬魂销骨的剧毒。扎入心口的碎片不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看似无害却不容拒绝地将魏琼的血肉一点点地吞噬殆尽。 魏琼抓着阿磐的手紧了紧,但又克制地将手按在了阿磐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毫不反抗地接受了阿磐带给他的一切。 如果死亡对他来说是无法避免的选项的话,他很乐意接受阿磐带给他的死亡。 毕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第168章 不复存在之人 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魏琼的身躯已经被腐蚀了大半,而面前的阿磐亦身体透明,形将溃散。她望着魏琼的脸,抬手覆盖在了魏琼遮住半边脸的面具上,却被魏琼下意识用手按住,移开视线哑着声说:“我的脸不好看了。” “我知道。” 阿磐的手没有移开,依旧坚持地搭在面具上。魏琼抿紧了嘴唇,张嘴发出无声的叹息,似是无奈又似是认命,他闭上眼将按在面具上的手移开,任由阿磐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 阿磐望着魏琼脸上的伤痕,怔愣地眨了眨眼,顿时滚下泪来。她抬手抚摸过魏琼脸上的每一处伤痕,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吧?” 魏琼:“我知道。” 她用磐世镜救他性命,是还他不顾性命地付出,而用磐世镜碎裂后的碎片杀他,却是因她心中的道义和不得已而为之。 百年前阿磐初入人间时,不懂何为承诺和道义,是魏琼为她解释了这些东西的意义;百年后他早已抛却了为人的善心和正义,而身为妖灵的阿磐却将此道贯彻到底。 事情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魏琼也已经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他垂眸望着阿磐已经呈现出半透明的脸,动用魔气催动碎片中的灵力加快侵蚀,只愿能与阿磐一同永眠。 他俯身将阿磐拢在怀中,将头埋进女子柔软的颈窝中,叹息道:“若你不曾遇到我,或许会过得比现在要好……” 阿磐用手轻轻抚摸着魏琼的头发,神情温柔而恬静,听见魏琼这话轻声哄道:“别说这样的傻话,你都从第一世追逐到第二世了,我们怎么可能会是陌路人。” “更何况——” 魏琼若有所觉地将头抬起,望着露出灿烂笑容的阿磐,露出惶恐无措的神色,他嗫喏着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发不出半个音节。 可阿磐看懂了,低眉温柔浅笑道: “与你一起的那些年,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如果我们还有来世的话,我多希望我只是阿盘,你依旧是普通凡人魏琼。我不要与你做富贵人家的金枝玉叶,只希望能做对能长相厮守的平凡夫妻。” “叮咚——” 伴随着不知何处来的玉器碰撞声,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眼前的女子彻底化作了金色的光点溃散在了魏琼的怀中。 魏琼下意识做出了想要拢住金光的动作,在发现只是无用功时,他终究是流下了泪,抬起已经没了手掌的手臂,努力想要触碰到那些金色光粒。他如同被火烧的纸张,躯壳被灵气侵蚀着不断蜷缩起来。在他的脸被侵蚀得只剩下一小半时,他用残存的一只眼睛注视着那最后的金色光粒,眉眼弯弯,露出了属于少年魏琼时温柔而释然的笑容。 他的身体彻底化为了黑色的粉末,与破碎的金色光粒汇合到了一起,被风一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段延亭被燕炽救下后,就被他扶到一旁,亲眼目睹了魏琼和阿磐消失的那一幕,不自觉地揪紧了燕炽的衣角,通过这种方式传达着他的不安与担忧。 燕炽垂眸,将自己的衣角扯了扯,然而惹得身旁之人揪得更紧了。他忍不住看向段延亭,可段延亭没说话,仿佛未曾察觉到燕炽的动作一般,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 燕炽没说话,再次将衣角扯了一下,这一次衣角顺着段延亭故意松开的手垂落下来。 段延亭知道燕炽要做什么,可他不想就这么点破,所以在无声的片刻挽留后,选择了放手。 在感受到手里的衣角被燕炽扯走后,段延亭不自觉地垂眸苦笑了一下,忍住心中近乎委屈和不舍的情绪,让自己不去看燕炽的脸,免得暴露太多的情绪。 “辛苦你了,小师弟。” 段延亭听到属于男人温柔而平和的声音,紧跟着头被人很温柔地碰了一下。那触感轻到好似一缕清风,快得让他险些以为只是错觉。 或许,人总是不自觉地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段延亭也无意识地抬手想要捕捉到那缕风,结果却抓了个空。 “燕炽,段师弟,你们现在如何了?” 在魏琼的气息消失后,文鹤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想要看看两人是否在与魏琼的交手中受了极重的伤。 段延亭勉强打起精神,将嘴角的血迹擦擦干净,看向文鹤的方向——文鹤身上几乎被大片的血染红,那把素称剔透白亮的昭雪剑也在此时被染成了红色,足见方才的文鹤经历了好一番血战。 “我和师兄无事。”段延亭看文鹤走路时一瘸一拐,忍不住问:“你的腿伤得如何?” “不打紧。”文鹤连连摆手,比起他身上的伤,还是此刻的胜利更让他兴奋。不过文鹤有些奇怪为何一直是段延亭回答,而燕炽却始终默不作声? 段延亭迟疑道:“师兄他……” “沙沙——” 他明显感受到身侧的气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顾不上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下意识看向了燕炽,这时才发觉他的眼眸已经变成了耀眼的金色。 那并非燕炽本来的瞳色,而是为天道所附身后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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