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都没有!” “你没想过他可能有的后招,你以为速度快就是一切?为了个废掉的老头子就莽撞地跑出来救人?我可不敢和你一起共进退!” 我这劈头盖脸一顿骂,是把心中火气出干净了,却也把梁挽骂得羞愧难当,几乎抬不起头。 可其实,我又很佩服他的勇敢果断,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我就绝不会放弃复仇或查案的机会而去救一个不相干且没什么用的老头。 哪怕那是个很好很好的老头。 但问题是我这顿骂,把寇子今搞得一顿无名火起,还把那梁挽背上的祖长流老人也弄得老脸通红,愧恨至极之下,他在背上悲戚哀嚎了一声儿,仰天长叹、撕心裂肺道: “老朽纵横江湖这许多年,不料如今成了拖累人的腌臜玩意儿,公子就也不必管老朽了……老朽便该死在这儿,好让那小子杀了聂楚容!” 说完他就要咬舌自尽。 害得梁挽一惊,瞬间把人倒翻了过来,点了穴道,才重新背好。 如此手忙脚乱一番,看似滑稽,我却有些难言地悲哀。 祖长流作为名享四州的老前辈、老江湖,也算是利用自己的名望威势,去抵抗聂家抵抗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他平素为人清明正直、果敢能当,说是个一心为公的英侠也不过分,可即便是他,也已沦落到了这等可怜可悯的地步,那么昔日和他在一起抵抗聂家的其他人…… 在我身边轻松看戏的聂楚容,此刻又笑出了声儿。 又戛然而止。 因为我这次剑锋一动,已紧紧地抵在了他的喉咙正中。 处在这个位置,稍有不慎就是一剑分喉、飞血乱溅,到时连缝合大师都抢救不回来,断气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聂楚容虽不再笑,可依着我的时候,唇角的兴奋却还在,眼里有一些近乎疯狂桀骜的光火,在闪动之后肆虐,在蛰伏之后暴走。 不过被骂了一番后,玲珑心细如梁挽,也终于晓得了我话里潜藏的意思。 聂楚容身边还有一个绝顶高手。 除了聂云珂这等放在台面上的巨剑手,一抹如幽灵一般的青灰色身影在他身边若隐若现、若即若离,随时都能够从暗处突袭暴起。 如果我们几个一起走,那个高手就不会与我们甩开距离,即便轻功高如梁挽,带一个老人他也跑不了那么快。 他终于不再拖延,而是干脆利落地看了看我,认真道: “你一定要赶过来。” 见我不吭声,他又补了一句,且这次是更为坚定不疑,仿佛一千次一万次的冷眼之下他还要这么说。 “不然,我一定会来找你,然后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我都要把你带走!” 像许下了亘古不变的承诺,便再也没有任何回寰转折的余地,梁挽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终于,他和寇子今带着祖长流平空一飞,半空中借力急掠至大树顶部,又在顶峰处踩了一踩,借着余力更是腾空几丈,身法如鹰隼似白鹭,几次借力上跃,终落于层阁叠斗之中,不再看得出身影了。 等到人去无踪,聂云珂已悄然抬了剑锋,目光轻动。 “楚凌,你的朋友已经走远了,是时候放开你哥了吧?” 我沉默几分,只淡笑道:“人才刚走,再等等吧。” 说完,我冷静也果断地直接点了聂楚容身上的穴位。 聂云珂眉头一紧,聂楚色半恼半喜,聂楚容却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却不顾万千地紧紧挟持着他,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去,退出了几层白玉台阶,越过了几张摆着名贵玩物的桌子,也越过了一干人警惕森冷的目光,我继续拉着聂楚容往九曲回环的假山假石那边走去。 那地方虽被聂云珂削了一大片儿山石,可仍是显得错落如石头迷宫一般,人若进入怕是半天都搜不着的,因此看得一旁的护卫都捏了把汗,聂楚容倒是无所谓地笑了一笑:“楚凌,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我只笑道:“咱们兄弟这么久没叙旧了,今天又是你生日,我带你去个谁也见不着咱们的地方,聊聊天,不好吗?” 聂楚容眯了眯眼:“谁也见不着咱们的地方?” “嗯……” 我马上就要进入假山群了,心中渐缓了戾气,便在他耳边轻轻吐了一口热痒痒的气儿。 “比如,你把那些捉来的豪杰英雄们,关着的地方?” 话音一落,我发觉他在我身上微微颤抖起来。 我一愣,没想到连他这样的人竟也能生出一些恐惧? 却不料颤抖完之后是一股急促而兴奋的笑声儿。 “楚凌,你都懂得这样威胁我了,实在让人欣慰……” 我为之气极,正一怒之下想掐了他的脖子,忽然觉出侧方一股子阴寒冰冷的气息急扑而来! 我瞬间用身体撞开聂楚容,闪身一个滑步躲过那阵阴风。 聂楚色却趁这时一冲而上,如怒涛之中的小鲸一跃而出,直接洒出漫天星斗般的暗器! 天色骤然暗沉。 这满满洒洒的点儿如遮天蔽日的蝗星一般喷涌而至。 身后却是极难躲闪的假山! 我当即沉声怒旋起手中一剑,剑尖在我身上、聂楚容身边画了个水泼不进、油刺不入的圈圈,反弹了大部分星点暗器,却又在碰到另外一半暗器的时候,骤然发出无可抑制的尖啸声儿来! 我一愣之下,看了看剑。 剑尖之上竟已吸附了密密麻麻的石片儿。 原来这一半的暗器是带有磁性的,直接就吸上去了! 我登时以剑鞘拂掉一大半,可那聂楚色已毫不犹豫地再行抬袖、出肘、跃膝! 从不变色的聂楚容当即变色吼道:“不许动他!” 可是已经来不及。 因他每抬起一部分身体关节,就有一道儿深碧如翠的尖石锐器呼啸而出,砸向我的要害之处。 我当即怒向胆边发,剑和剑鞘同时舞动如叉,像一个罗网一般密密织就,甩开了尖石和锐器,同时脚上急急蹴出一块儿生猛巨石,蹴向那聂楚色。 他匆忙一个旱地拔葱,转瞬间落地又踢走了三枚反弹回来的尖石,同时跃后三步,上飞一丈,腾身躲过五道击还回来的锐器。 可在他躲避之时,却有另外一个人攻向了我! 一道儿看不清面容的青灰色影子,终于从假山的里侧再度冒出,却是一掌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阴风,裹冰挟冷地无声无息而至,打的就是我背后! “曾先生别伤他!” 那阴冷至极的掌风居然能微微一缓,终于容我把腰身如缩骨晃肉般地一动,躲了那道掌风。 却不料这人内功实在深厚到难以想象,缓了一缓的掌风余劲儿仍如怒涛冷浪,逼得我下落的身姿往侧边一斜,就像被飓风吹斜的小纸片似的,我落地时还有些站立不稳,之前一直沉不变色的老二聂楚师,此刻已飘然而至我左侧,忽甩出了一拐杖,打的就是我腰子。 怎么回事儿? 这个位置这个力度他根本就收不了势。 如果我躲开的话,他会一拐杖打得楚容脑浆迸裂的! 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啊!? 我便先踢开了聂楚容,回身以剑挡腰,却仍被那重达百斤的拐杖荡得往后一撞,直接撞上了假山上一块儿凸起。 我只觉背部传来了一阵剧痛。 当即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淋漓极致的腥血来。 脑袋一歪,迷迷糊糊地倒在地上,最后听到的响声儿就是——乱作一团的众人,聂楚容激怒的吼叫,以及聂云珂巨剑劈砍而下、震慑住另外几个哥哥的情形…… 以及……那一抹青灰色的……幽灵般的影子…… 我无奈地闭上了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 醒来时,我只觉浑身酸痛无比,但身上被包裹在柔软至极的丝绸软被,那用料柔软舒适到了让我觉得过去用的被子都是铁豆腐,睁大眼一看,发现自己睡在一座做工极为精巧奢侈的架子床上,脑袋下面凉飕飕的,一看,枕的是带着药性的寒玉枕。 再抬眼,我发现那床格密密麻麻地雕刻了里三层外三层,什么宫殿园林的格局都被雕镂进去,又涂上了金漆彩绘,嵌了螺钿玳瑁,镶了碎珠彩宝,刻着许多栩栩如生的人物与民间异闻的故事典故,镶着细密闪珠的白纱帐一层层地扑搂下来,远看着像一团儿成了形的软烟,近看是一叠会在夜晚发光的雾气。 这么奢侈舒服的宝床,搁在后世足够在博物馆里让成千上万人围观,再争个国宝头衔戴戴的,平常人睡一次都觉得这辈子都足了。 可我这么一睡,却只觉得床太软,太舒服了,反让我浑身不适,立马不顾伤势,翻身一起,就要下床。 却听到了叮铃的一声儿脆响,我才觉出了那是什么,怒得一下子砸了床背,却因动作幅度过大牵连了筋脉,忍不住疼哼了一声。 这一哼儿像立刻惊动了屋子里的某个人。 那人立刻冲过来,掀开了珍珠卷帘的床帐,关切地看我。 不是聂楚容,还能是谁? “醒了就好,先别说话。” 他手里已不知何时多了一碗热汤。 “来,先把药喝了吧。” 我却沉默地看了看他。 聂楚容端着汤的手僵了一僵,随即笑道:“你的朋友没有被抓回来,他们居然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两个人在这儿闹的时候,居然有另外一些人救了庄子外头被关的一些人,我的人都没追上他们,这你可放心了吧。” 原来梁挽还是有些救人的计划的。 我眼皮一动,却依旧沉默地看他。 聂楚容笑道:“汤里没有加能让你昏迷或神智不清的魅药,安心吧。” 我嘴唇动了动,可还是沉默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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