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郭暖律睨了我一眼,拒绝道:“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仍在观察期的小恶贼,去打扰萧前辈?” 我努力克制翻白眼的欲望,冷笑道:“你能问出这话,可见也不是聪明的。” 他只哼了一声。 我只放下一直指着的剑鞘,目光微微下垂。 “那就回答我最初的问题吧,你为什么要把等了三年的剑给我?” 他沉默不语。 我继续分析:“自从上次相遇打斗后,你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我猜不出为什么,你也别来老一套的说辞,我不信你是一个会以德报怨的人。” “是不是……你从我的剑招之上看出了什么?” 郭暖律随意瞥了我一眼,冷淡嘲讽。 “蠢状元还不算太蠢,算蠢探花好了。” 在我发作之前,这人只喃喃道:“你的剑法和之前看似相似,但也有很多的不同……好像,有一点他的影子?” 我疑道:“谁?” 郭暖律忽看向我,瞳孔骤然爆缩几分。 “你这三年之间,是不是私底下见过他?” 我一愣:“他是谁?” “别装蒜。” 郭暖律似乎有些微妙的生气。 “你见过他,受过他的指点,对不对?” 我沉默片刻,谬然一笑:“你居然觉得我见过你的师父——剑神吴醒真?” 我笑着笑着,郭暖律却一直很生气、也很莫名其妙地瞪我,瞪得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儿,我就笑不出来了。 我面色古怪地看向他:“我这三年来曾数度千里奔波刺杀恶人,其中一次,确实见过一个很奇怪的剑客,我们互相切磋指点过对方几次……但那不可能是吴醒真。” “为什么不可能?” 我只道:“那少年看着只有十六岁,我把他当弟弟看。” 这回却轮到他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我。 “那少年是不是你在赤霞庄附近遇到的?” 我想了想,道:“对啊,我翻墙进去碰到他的。” “是不是喜欢带一杆竹片剑?” 我有点预感不详:“对啊。” “是不是经常忽然睡着,醒来不到一会儿就开始打呼噜?” 我觉得有点惊悚了:“对啊……” 郭暖律沉默片刻,咬牙切齿。 “是他!” “你以为‘不老剑神’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他天生娃娃脸,修的又是那种功夫,模样是十六岁,可他都已经四十六了!” 我浑身一震好似雷劈电打,他也不知哪儿来的怒气,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是你!” “老吴这一年老念叨着找一个闯进庄子里的小刺客,他说这小刺客在剑法上天赋绝顶、与他是一见如故,他这把年纪了还想收新徒弟,我不让,他就改个名义,想收一个义子,结果这刺客是你!” “果然是你这个惯会骗人的小恶贼!” 唉? 哎! 我把剑神当弟弟!? 结果他想当我爹地!!??
第86章 剑神吴醒真 说到剑神吴醒真这事儿,这真不怪我。 我以为吴醒真人称“不老剑神”,多有夸张之嫌,可能他修习的内功心法特殊,能让他四十多岁看着像二十多岁,可谁能想得到他能看上去连二十都没有啊? 这谁能想得到啊? 郭暖律立刻以一种极难形容的表情瞅我,并要求我把当初如何遇到剑神的事儿给一五一十地说了,以填埋他内心那股无缘无故多了个伪师弟的恼怒和不平。 我瞪他一眼,首先回头冲屋子里的路婵夫妇喊了一嗓子,要了一整个茶壶,然后等他们拿过来,我立刻拿着茶壶一口气全干了,扬起脖颈咕噜咕噜一壶下去,保证一口儿也没给小气的郭暖律留。 郭暖律冷嘲道:“这么多水喝下去……不嫌撑么?” 我瞪了他一眼:“不撑,好得很。” 然后我清了清嗓子,开讲了。 几年前的江湖上,有一个叫符灵光的剑师,本是投靠剑派的名师,前程远大光明,但奈何他心思狭隘、睚眦必报到了几乎变态的程度,为此缕缕在外犯下命案。 比如有一次他在饭馆用饭时,听到隔壁桌的路人在饭桌上议论自己的坏话,当时符灵光很沉住得气,什么都没说,之后就跟踪路人回了家,把一家老小七口人全给宰了,尸体全挂在显目之处,脑袋却整整齐齐地割下来摆在饭桌上,凑齐了七个口。 如此残忍血腥,却不是他的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这人数度腾挪作案,每每都是灭人全家,掠人武器财帛,终于被师门逐出并追杀,这恶贼便乔装打扮,四处躲追兵,躲的时候也不忘杀人。 当时我从隐秘的情报源头那边得到消息,说是赤霞庄的罗春夏罗庄主举行三日赏剑大宴,而符灵光素有爱剑之心,打算乔装赴宴,盗剑杀人,再起血债。 于是我也到了赤霞庄附近。 扮作附近酒楼的小厮,借着送饭菜的名义混入庄子。 本想在宴上找到那人,跟踪他出了庄子后再杀了他。 可没想到,出了一件很离奇的事儿。 我确定找到了符灵光,他也在庄子上呆了两日。 但第三日。 他忽然消失不见了。 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当时是冬季,我们上山时天气尚好,上山后忽就下了三天的大雪,把赤霞庄里三层外三层埋得像洒了糖霜的蛋糕,山路如雪铸银凿一般冰滑,无论是驴儿还是马儿都无法在这路面行走,冷风吹在人身上,更如无形的刀子刮进来,人一挺像在身上挂一层冰帘子,很容易在白茫茫的山林之中迷路,失温冻死都是寻常。 所以,我认为符灵光不会在雪后贸然下山,他还在庄内,且很有可能就是那赤霞庄的庄主隐藏并收留了他。 接下来几天,我就在庄子里四处打转,想找到人。 某一日,我穿过一重重冰雪琉璃铺盖的亭台游廊、越过一层层飞琼玉盐覆盖的粉墙花门,入了一处梅园小憩,眼看红梅夭夭,绿梅硕硕,我心宽了些,就在梅园里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四角亭附近,我瞧见了一个人。 一个少年。 那少年就披着黑狐裘,待在这极为幽静冷僻的所在。 却不坐在亭子里,而是坐在了一块儿平坦的山石之上。 且模样年轻、冷峭,却又透出一种难言的寂寞和平静。 所以他只是一个人栖在那儿,却把那石块儿也衬得不凡了,就像一把未出世的名剑被丝绸裹了一半,又嵌合在石头缝隙里,有锋芒若隐若现,可又捉不真切。 当他看过时,那平静的眼神却让我的心头猛地一跳,有种被凭空一剑刺中的锋锐感! 这小子不简单啊。 可看他这么年轻,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那武功见识也不至于高到什么匪夷所思的地步,我便壮了壮胆子,非但不露怯色,还大大方方地和他打听这庄子里的一切。 他见我如此大胆,也有些微微诧异,可更多的是平静。 一种看破一切寂寞喧嚣,没有任何事情值得惊讶的平静。 这使得他和我交谈的每句话都很有一种平静稳定的力度,话里的层次丰富得不可置信,用词的精准程度简直超出了我的所有想象,随便说一句就把我的兴趣给勾住了。 比如,他一看到我的步法和手势,就判断我是用剑的。 我一开始有些警醒,后来想说话反驳的时候,这家伙忽然在我面前打起了呼噜。 他睡着了。 我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个在冷天里待在外面睡着的少年,把他背回了亭子里,怕他冻死,就等着他慢慢醒来。 他一醒,见我还在,且规规矩矩并无做别的,平静冷漠的脸上似乎有些高兴。 他居然问我——我作为剑客,最喜欢哪些门派的剑法? 我本不敢在他面前用剑,怕被人发现,可少年却没有任何顾忌地问——我能不能给他耍几剑看看? 平心而论,我聂小棠的剑可不是随便谁都能随便看看的。 可是他长得好好看。 我此次来也是有目的在身上,可不是轻易就能表演给人。 可是他说话好好听。 于是鬼使神差般,我就耍了耍几套一般般的剑法。 他看出我在隐瞒真剑法,但也不急不躁,只慢慢论起了我透出的几点剑路,我立刻发现——这家伙很会论剑啊。 从我随意耍的一套剑,他说到了剑师,从剑师,他说到东南西北各个剑派,他几乎把每个剑派都品评了一遍儿,好像那些开宗立派的大师,都只是一盘任他品味的菜而已。 如此狂傲,我从未见过。 本来我最傲,我容不下比我还傲的崽。 可偏偏我觉得,这少年傲慢得很有质量,很有格调啊。 他给人一种在平平静静中傲然看待一切,却并不让人觉得有丝毫傲慢,只让人觉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感觉。 我就以为——这少年是王语嫣那号理论派大师,熟悉剑法,但不练剑法,我就陪他说了许久、论了许久,中间居然被点拨了几分,因为他就像把复杂的剑法拆成简单的加减符号,再在我面前重新排列起来,让我一下豁然开朗,如穿透迷雾一般看清了某些招式背后的逻辑真相。 后来大雪封山的几天,庄子里的人没办法下山,我就总想办法溜到梅园里和他论剑、品剑,最后在他跟前舞剑、变剑、试剑。 我曾问过他的名字,可他从未发一言,只是一笑而过。 到后来,我也暗暗地向庄子里的下人打听这位的身份。 但奇怪的是,每个人都矢口否认庄子里有这么一位少年的存在,都疑心我是看错了人,见到了一个不存在的客人。 这让我觉得无比古怪。 而且看罗庄主的派头,似乎未曾邀请这少年列席。 难道这少年在这庄子里,竟然是一个隐秘的、见不得人的存在? 我当时左思右想、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个合理的可能性。 反正那个想法一直徘徊在我的小脑袋瓜里(郭暖律吐槽:你根本没有这种东西),我之后除了继续查访符灵光,也还是继续地往那梅园钻,算是与那少年来往得几乎成了短暂的朋友。 到了最后一次,多日不曾回答我姓名的他,忽然笑着问我——有没有猜到他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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