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在郭暖律的背上。 他居然背着我,慢慢地走向任寒发夫妇的那个木屋。 我震惊了半天,支支吾吾道:“你在干什么?” 郭暖律冷漠地吐槽道:“小墨本来就要休息吃草的,我特意留它下来恢复,你还让它奔波半天,我现下放了它去一片草地上吃草,它吃完就会回来的……” “我问的不是马,是你……” “我不想抱着你,也不想扛着你。”郭暖律冷声道,“所以我背着你……这不是很正常?” 我在震惊里沉默了大半天,疑道:“正常?” 又持续了一会儿的沉默,我有些试探道:“那……我们现在……算不算是……” “不算朋友。”郭暖律淡淡道,“我不和恶贼交朋友的。” 我听得恼了一恼,怒声威胁道:“你知道我现在就在你背上,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偷袭你的,对吧?” 郭暖律回应的语气淡得可以让人洒把盐道:“你也知道我可以随时随地把你摔到一个臭水沟里的,对吧?” 我忍不住双手微微一用力,环住了他的脖颈,心里的恼和怒似乎随时要化作一种挠人的杀意。 “你为什么这么瞧不起我,叫我是恶贼?就因为我……我过去和你厮杀,暗算过你?” 郭暖律冷淡道:“聂楚凌难道不是恶贼么?” “我没杀过无辜。”我努力地驳斥,像反对这天然的控诉似的,手上像一点点地环紧他的脖颈,“我杀的人要么有该死的理由,要么是他们要杀我,或杀我的身边的人!就因为我和你有仇,你就口口声声什么恶贼!” “你这么介意啊?”郭暖律淡淡道,“那你记不记得,你曾暗杀过叙州城‘无量帮’的帮主?” 我沉默下来,是因为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首先那人作恶多端,杀了不可惜。但我发现,我在那一时那一刻杀了他以后,接下来就有一大笔钱进了聂家的腰包,而且下一任的帮主,还偏偏就是聂家推上去的傀儡。 那之后我就发现,即便是杀恶,如果我是被聂家诱导着去杀恶,那最后空缺出来的权力空白,也只会被另外一股新的恶势力所填补。 于是我也终明白——无论是想杀恶,还是想做善,必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做,绝不能借着聂家的手。 这也是我退出聂家的重要理由之一,因为在里面根本干不成什么事儿,你干的好事儿会被当成聂家的资本,你结交的朋友会被当成聂家的资源,没有别的办法,必须走! 没想到,郭暖律居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可见他对人事洞若观火,其实比我想的还要敏锐和老练。 他说了,我也就在他背上,喑哑苍凉地一笑。 “好,就当我是这恶贼……” 一把寒光凛凛的新剑就这么瞬间抵住了郭暖律的脖颈,就如我许多次曾差点杀了他似的。 “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也好过你将来找我算账!” 郭暖律却有些冷漠地以侧眼看了看我,然后接着背着我,走了下去。 “还不放我下去?”我怒气蓬勃地抵住了他的脖子,“你再不放下去,我会真的……” 郭暖律淡淡道:“我被人指着的时候,也是不会好好听人说话的…… 我却抵着他的脖子,手中一刻未曾放松。 所以你明明是知道我、了解我的。 你明明听过这三年我做了什么,你明明把新剑送给了我,为什么当着面,还要戳我的脊梁,骂我是恶贼? 你应该也晓得,有那么一时一刻,我其实很想得到你的认同,我也有点想做你的朋…… “我不会和聂楚凌做朋友,你别受了伤就发笨。” 郭暖律见我忽然消沉,只皱了皱眉,吐槽道。 “但……聂小棠是不是恶贼,我想再观察一段时间。” 唉? 哦? 嘿嘿嘿嘿。 我沉默地看了他半天。 忽的坏笑一声儿,随手就把他宝贝得和什么似的漂亮新剑,往水沟里那么一扔。 郭暖律一怒二惊,当即扔了我,头也不回地就去水沟里取了新剑,而我却立刻翻身而起,冲过去想往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上一脚,最好把他也踢到水沟里的时候,他却瞬间一剑刺入了我的腰带,然后一个钩连挂带,把我也带入水沟里了。 等我俩牵着小墨,回到任寒发和路婵木屋的时候,他俩看着我们两个又是湿哒哒又是血乌乌的,有些发楞,我们却一言不发地,怒恨交加地瞪了彼此一眼,然后各自往各自的客房里去了。 接下来的七天里,我就听了大夫的安排,安安分分地待在木屋里养伤。 我也想过要让路婵或者任寒发帮我去明山镇报个信,可路婵好像接了别的单子,一下子走不开,任寒发又忙着培育药种,一时之间也不能走开。 路婵和我说,这个时候镇子上乱轰轰的,如果找人送信的话,有被半路拦截的风险,还是我养好一点伤,自己去,比较妥当。 我想想也是,就暂时休息七天了。 这七天,郭暖律见我的时候还是冷着脸,表面上看是没有半点软和下来的迹象,但和我练剑切磋的时候倒是越来越多,也越发地默契和同步了。 有时我们用木剑斗得起兴,都觉得不过瘾,想换真剑切磋,只是被路婵好生劝了一通,才没真打起来。 总算到了第七天,我觉得好了些,就决定去明山镇了。 郭暖律似乎也要一起去。 理由是他很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正如我也想知道那个兜帽男是谁。 可他死不开口。 那我也就不说! 我和他都乔装易容一番,骑着两匹马奔袭去了明山镇,可到了镇上,我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同寻常,人人都紧绷得有点过了分,街上人群都少了,我一问才知道,原来有一些人得知聂老板在白骨坡附近失踪,就连夜上山搜寻,可七日下来都无踪迹,直叫人心越发慌忙起来。 还有一些人今日是去了县衙看热闹——有人公审接连犯下重案的“秋生露”。 我到了县衙,果然看见一群人乌泱泱地围在门口,却被衙役拦着不能进去,只能听得一些轻微响动,而我和郭暖律对视一眼,彼此都飞上了屋脊,找了个合适观察的隐蔽位置,蹲下一看。 果然发现了一场好戏啊。 外围围观的是凑热闹的普通老百姓,可再里面的就是被害者的一票家属了,他们个个是义愤填膺、怒发冲冠,且指着地上一个被废了四肢的莫奇瑛。他此刻只被重枷锁身,毫无昔日捕快风光,只是狼狈淋漓地躺在地上,他身边更是几个被重枷捆了的同伙,正在地上呜呼哎哉。 而李大人在堂上审问,却是副座,因为在此有个地位比他更高的人——来自盛京公门,曾得了当今圣上御赐令牌的大捕快——陈风恬。 陈风恬外,则是几个他的亲信捕快,以及怒目冷色的梁挽、寇子今,甚至还有小错、卫妩、池乔等一干人等。 此时大概已是指认了被害人,供述了作案过程,而听到最后,陈风恬更是痛心疾首地呵斥莫奇瑛道: “你本是前途无量、光明远大,为何要做出这些令人发指的惨案,毁了自己也毁了那么多人!” 莫奇瑛却冷笑道:“前途无量?你身为盛京大捕头,自然可以随随便便说这四个字,可我是什么人……我早年间难道不是认真破案,谨慎办差,可我又给自己换来了什么?” “贵人不服我,上司不惜我,我的武功能力哪里就比你差了……可无论是声名,还是薪水,都不足你百分之一!你不过是会在盛京办差,会讨上头的喜欢……却比我多了这么多的声名与功劳,你却还要和我论公道,论什么前途!?” 陈风恬只冷声怒叱:“你只知道别人的声名、别人的功劳,怎不想想这些声名和功劳背后是什么换来的?你不满意自己的声名浅薄,可你不想想,若没有这些声名,你是怎么做了这么些大案,还不被人怀疑,直到此刻才伏法的!?” “你杀死那些人,凭的就是你破案得来的名声和功劳,他们是因为对你的信任才栽在了你的手上,你居然还要说这些颠倒黑白的谬言,把错都推在别人身上!?” 陈风恬深恨地叹了口气,梁挽却眉目一沉,冷声道:“如今我再问你,聂老板失踪多日都无音讯,镇子上的两百人前后搜山数日,都无半点发现,是不是你的同伙绑了他去?” 我一愣,我完全没想到我走了七日,居然引发了这么多风波?以往我离开更久,可也没这样啊。 莫奇瑛只冷笑道:“这事儿又岂能怪我?我是抓了他,用了药,上了刑,可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人,可不是我啊!” 寇子今怒得一拳砸在椅子上,“怦”地一下冲出去:“不是你这人面兽心的,又会是谁?” 莫奇瑛只冷眼扫了一圈众人,仿佛濒死的饿兽最后看了食物一眼,充满癫狂潦倒之态。 “在场之人,又岂止我一个是人面兽心?” 陈风恬道:“你把话说清楚,若摘出更多同伙,或许还可免你的一些罪。” 莫奇瑛却忽然看向了梁挽,冷笑道:“梁公子,那个地下牢房甬道里的所有房间,都经过特殊设计,表面上互相独立,实际上四通八达,房间的通风管道都通向了主牢房。” 梁挽目光一震,道:“你说什么?” 莫奇瑛像是不要性命也要癫狂笑道:“我是被你重伤了……可你在吃了‘醉骨酥’后,我听到你把聂老板给抱到一个屋子里,把门锁了,虽然剩下的我没听清楚,但敢问你在里面,对他又干了什么人面兽心的事儿?你要不要当众说个清楚么?” 梁挽一愣,像受了什么致命指控般,面色瞬间惨白。 寇子今怒道:“胡说八道什么!?你死到临头还要攀诬别人!你这畜生!” 他说着说着都要去打人了,却被陈风恬给拦住。 梁挽却只是嘴唇微颤,面色苍白,不作任何分辨。 我倒希望他分辨,这样模棱两可的控诉他怎能接受?事情虽然有些可恶的成分,可并不如莫奇瑛所说的那样可恶啊! 可梁挽出于愧疚也好,难受也罢,居然始终一言不发,也未为自己分辨,他简直希望自己被审判、被惩罚一般。 我暗自着急,继续围观,郭暖律却忽然看向了我。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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