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道:“是他个鬼,倘若是他,我早就杀了他!” 郭暖律淡淡道:“那你先别出手,让人以为你‘死了’,那个幕后黑手才能放松,才能露出更多马脚……” 这倒也是个计策,可我真的能忍着不出手么? 莫奇瑛的疯言狂语不断,陈风恬也见审讯不便进一步,就喝令众人散去,只是许多人散场之后,还有一些人留下。 比如寇子今,比如小错,他一心一意看着梁挽,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目光里的犹疑一步步地加深,且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聂哥这三年来,从未和我失联这么多天都不回信,他一定还活着,可伤心失意到不愿回来,梁挽,你当日对他到底做了什么,如今只有我们几个,你能不能和我们说个清楚?” 梁挽却目光一沉,面色苍白,却苍然一笑道:“我不能说。” 不能说就对了,还好他还知道要保留我的面子。 小错却不依不饶,目光颤抖道:“为什么不能说?” 梁挽目如冷星般,坚定地摇了摇头:“在场都是他的朋友,如果他在场,以他的性情,绝不希望这件事被第三人所知道……所以你再如何问,我也不会说。” 还好还好,你总算还晓得要瞒下去。 寇子今却越发惊异地看向对方,小错也越发不解道:“梁挽,你这些天确实有点不对劲,你方才的神色也很怪……” 说着说着,小错忽冷了冷眼,接近对方。 “那你不必说全,我只问你是或不是两字……” “你是不是……对聂哥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梁挽没有说话,只伤心深愧地抬起面孔。 沉重无比地点了点头。 小错身上一震,只悔恨无比地仰天惨笑道: “你……我把他托付给你照顾……你……你却……好啊!” “好”字落地瞬间,他居然手上抖擞半分,一道银芒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如风彻雷击一般地刺过去! 我却深深一叹,但也并未担心。 小错的实力我知道,但梁挽实力我更清楚。 这一剑他还是躲的过去,他会毫发无损的。 结果“夺”地一声儿,那一把银色短剑直接没入了梁挽的胸腹! 我目瞪口呆地霍然站起,寇子今惊呼一声欲要踢走小错,小错却瞬间一个翻折,陈风恬则转身按住了他,梁挽却是站在原地,看着插在自己胸腹的剑,面色惨白虚弱,却解脱般松了口气,双目流的泪似晶莹欲落的遗恨和自责。 “不怪他,如果小聂因为我出了任何事儿……我应该受的就不止是这一剑,我自己都想……” 小错被人按着,却也红着眼睛发出小兽般的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亲人……我要杀了你!” 我震惊地看了眼前的一切,我从来没有见过小错这样失态而伤心的样子,更完全没想到他居然把我看得那么重要。 我更没想到的,是梁挽! 他此刻胸腹中了一剑,口中已缓缓溢出了一抹触目惊心的鲜血,且慢慢地靠着柱子滑落了下来。 陈风恬按住的小错,忽口中一吐。 一道金光暗器从他口中吐出,直刺梁挽的面门! “啪”地一声儿,我一脚踢开那暗器,拦在他面前。 “统统给我住手!别再自己人杀自己人了!” 众人一愣,有惊有喜、有愧有悲地看向我。 惊的是陈风恬等人,喜的是小错寇子今,愧和悲自然都属于我身后的一个人。 我回头看向他,他擦了擦眼睛的泪和唇角的血,勉强支撑起了身子,仿佛完全忘记了胸腹插着的剑,和第一次受重伤的难过,他只是看着我,望着我,冲着我兴奋快活、毫无憾恨地一笑。 “你回来了……你没事!” “你还有脸说我?” 我却看着他,酸涩复杂恼恨皆有。 “你明明能躲开的,你为什么不躲开!?” “不……我躲不开的。” 梁挽却异常平静决绝地看了看我,口中溢出的鲜血在他的唇角好像一个盛开的血花儿。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很无辑,可是那刺来的一瞬间,我就是躲不开,我躲不开的,小棠……” 他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句话,却心满意足地看了看安全的我,然后微笑地,滑落了下去。
第79章 对不起的人到底是谁 酒肆后院的某个房间里。 小错站在我身前,低头垂眼,悄声儿看我,像被偌大的雨幕收拾过一通的小动物似的,毛发都耷拉下去了,肩也缩了缩,愣是没点儿精气神。 我喝了杯茶,慢慢悠悠地去整理那茶盏,去品味那茶香味儿,只问:“你这个样子看我做什么?你是觉得自己犯错了么?” “我是犯错了。”小错思忖片刻,偷眼瞧我,“错在不该没问清楚就动手,差点杀了聂哥……聂哥还在乎的人……” 我便放下茶盏,往桌上一推,换了手,看向他,语重心长地端出接下来这段话。 “你啊,平时是多么冷静聪慧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就犯了傻呢?我本来就是个靠不住的人,我的心绪可转得比天上的星辰月亮还快,所以我对一个人的爱和恨本来就是随时随地可以变化的……你若只因我的爱恨去杀人,而不是为了一个人该杀而去杀人,那和从前又有什么分别?” 小错一愣,我就继续道:“你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脱离了接星引月阁,你自己该知道为人刀刃身不由己的道理,也晓得随意剥夺一个人的性命是何等的罪过。所以你更该知道,即便我恨梁挽,即便他犯了错,只要他不是非死不可,只要他还有活下去的理由,你就不该去杀他……去剥夺他的性命,明白了么?” 小错愕然地抬头看我,好像从未想过,我居然有一天也可以搬出这样仁慈宽厚的道理来。 我却苦笑道:“当然……这些事儿我自己有时也做不到,但我总是希望你能做得比我更好的,不是么?” 小错的面孔在光影之下变幻数度,终于透出一丝亮色。 “好……我知道了。” 语气从犹豫变成思考,再过渡为坚决,以及困惑。 因为他看我还在思考,就忍不住问道: “那……我可还犯了其他错么?” 我想了想,故作责恼地看着他:“当然。要出手的话,你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手啊,就算最后出了气,自己也肯定会落下个杀人未遂的罪名。你不替他想想,也替自己想想啊。” “我走之后,陈风恬可是盯着你呢,他知道你昔日身份,之前不动你,只是因为他相信我有能力看着你。但我不在,他也很想知道——你在脱离了我掌控后,是会安稳度日,还是会重走杀手的老路?你这次当着他的面伤人,我是和他好说歹说了一通,那家伙伤成那样也帮你求了情……他才这般轻易地放你回来的。” 小错的脸上立刻被一派羞红愧疚所重新覆盖,道:“是我给聂哥添麻烦了……我这就去陈捕头那儿认罪道歉……” 他转身要走,像个小陀螺似的风风火火地就要转去下一个目的地,却被我一只手给拉了回来,我无奈道:“你去和他道歉干什么?你该道歉的人……不是在我们的另外一个屋子里么?” 那家伙可是被我专门挪到了我房间——正休息着呢。 小错想了想,绷紧身躯,咬紧银牙不放松:“我不能……我不能和那个人去道歉!他,他到底还是做了对不起聂哥的事儿,他自己都承认了!” 我现下问出了真心话,便有些笑中带骂、爱中带恼:“所以……你是知错、认错,但不改错了?” 小错却装傻卖乖地拿那大眼睛看我:“聂哥都叫我小错了,自然知道我是知错,认错,但不一定会改错的。” “可你之前都能改错的,这一次为什么……” 这话问得也并不疾言厉色、仍是温温和和问的,可是小错听了,却仿佛再也承受不住,一下子就低头,抱住了我的腰,脑袋埋在我的胸口。 我一怔之下,便觉得胸膛一时之间湿漉漉的,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温暖,伸手也找不到狠心去推开,只是轻轻地,慢慢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我也该说声对不起,本以为失联七日不会引发这么多反应的,没想到会……” 小错抱了会儿,语声儿已泄露了点儿难以抑制的哭腔:“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什么呢……” 小错抱得更紧了些,声音低到没有了往日的形状音色:“也许是因为……你失联了之后,我才意识到,如果这里没有你……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一个人了……” 我无奈地抱了抱他。 “对不起,但……” “但什么?” 我摸了他的后脑勺,然后,用力而缓慢地把他分开,揉着他的肩膀,用我能想到的最温和的语气去说。 “但我也把你自己当做这世上唯一的,真正的亲人……” 小错身上一震,仿佛他以为转折的语气往往会引出一种责骂,没想到却是这样进一步的坦诚,脸上蹦出一种出乎意外的狂喜,却又跟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担心。 因为我接下来便认真道:“所以,以后不管我失联也好……失踪也罢,你都要照顾好自己。池乔卫妩都和你交好……寇子今,也会帮忙照顾你,明山镇上的很多人都很关心你,陈捕头这么轻易放了你回来,也是因为看你过往三年帮了镇子上许多人的份上,为了他们,你也不能轻纵了自己的性命,明白么?” 小错似懂非懂地看了看我,有些茫然,却又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然后我用力地,再次主动地抱了抱他。 一个仿佛很久很久,久到印入骨髓的拥抱。 过了一会儿。 我终于去看了待在我房间里的那位。 说句实话,我现在真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待他了。 可还没进到那个房间里,我就已经听到了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且其中大有名堂,可不容错过。 先是寇子今,这小王八正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候他,出手倒是阔气,一来就带了许多名贵药材,他甚至想专门派几个小厮婆子留下来伺候他,却被梁挽一一婉言谢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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