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情和这天色一般,感觉身上像是在蒸锅里待久了,格外压抑窒闷,梁挽见我神色不佳,便趁这个时候轻轻地揉了揉我的肩,他指了指前方。 “去找找他吧。” 梁挽轻轻唤了一声儿。 “咱们一边走,你一边和我说说——这个秋生露是怎么回事儿?” 我正想把苦闷愤怒都倒出来一点,也觉得他问得正好,就吩咐了附近的几个店家的人,让他们守好杀人的现场,等待捕头过来。 然后,我和梁挽沿着小巷,边走边说。 我到明山镇刚满一年,也算小有点儿名气的时候,忽听南方武林里出了一些连环奸|杀案,死者男女皆有,作案手法可谓残忍无赦。在西南边陲可谓是轰动一时,算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凶手达到一个州级别的城市,会在美貌男女之间随机挑选对象,一旦选中,接下来几天先是猎物般的跟踪,跟踪完成后,会随机杀死当时和受害人在一起的人,然后绑架受害人,点穴绑缚,玷污身躯,再以一种极高的内力,震断对方身上的一寸寸筋脉,其过程漫长且痛苦,有时这种折磨可以长达数天,甚至半月。 死者被发现时,往往都被摆放出一个极其难堪屈辱的姿势,而凶手也会在死者身上,留下一张挑衅公门武林的纸条,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明——自己叫“秋生露”。 这是一个假名。 一个本来文雅秀气、伤春悲秋,如今却沾满了血淋淋色彩的假名。 秋生露的案件先是流水似的在丰州冒出来,又陆陆续续蹿到了献州、齐州,最后到了地理位置上离我最近的同州,搞得明山镇屈山镇等镇县的人都人心惶惶。 我本想等当地的捕头们去查明究竟,确定一个凶手的人选,但当年有许多捕快都加入了追捕侦查的行列,但一筹莫展,竟无一个能查出这个所谓的“秋生露”是谁。 我忍不住,就决定自己去动手查明。 这人的杀人手法很独特,像一种特定的标签,不应该没有线索才是。 当时我和几位不同州县的捕头合作,锁定了一位嫌疑人——丰州空旭楼的堂主之一,“朝空神掌”林朝空。因为第一个死者就出自丰州,且与林朝空有不为人知的情史。那时我们认为他有作案时间、作案动机,可能第一次是出于激情犯罪,后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人称“雪容刀王”的顾银蓉顾刀王,为了捉住凶手,以身设局,扮作一位同州当地的富家千金,诱使林朝空跟踪起她,果然激得这人兽性大发、欲行绑架不轨之事。 当时林朝空杀心一起,不仅要将周围的几个捕快一一打杀,还要劈杀了女刀王的面门,他的“朝空神掌”掌力深厚,可隔山打牛,轻轻一下,可打得人在不知不觉之间筋脉尽碎,重重一拍,那就是脑浆崩裂、没个人形了。 梁挽听到这千钧一发之际,听得有些感同身受的紧张,身躯都微微紧绷了。 但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当然是要我出场了。 我也在那些捕快里面,寻机投出一剑,与那林朝空缠斗起来,我想近身,可一近身,林朝空那惊涛巨浪般的掌风一波接一波地席卷而来,只要一打中就会全身筋脉爆裂而亡。 而我不得不骤飞剧起,升空掠过,以无数身形躲过一道道致命的攻击后,我诱使他出了一招,他用这招,所需的时间,比其它招数要多十分之一秒。 但就这多出来的十分之一秒,给了我空隙,刺出了有去无回、绝不容躲的一道抹剑。 抹了林朝空的细秀脖子。 一道血泉喷涌而出,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梁挽听到这里,不得不赞赏一声:“杀得好!” 我心里好受了一点,但还是瞪他一眼:“这还没完呢。” 林朝空死后,我与女刀王和捕快们都松了口气,自以为从此就安宁无忧了,可没想到数月之后,在远离边陲的申州地段,又出了类似的“秋生露”案件,且作案手法竟与林朝空一模一样。 我们才知道出了差错。 查询之下才知,林朝空确实作了数案,但并非所有案件都是他所为,他也不是第一个以此手法作案的人。在丰州案之前,寻州密州燕州都有类似手法的案件,只是没有留下“秋生露”的纸条,所以没引起那么大的注意。 于是大家终于明白。 秋生露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几个人一起作案。 这些人利用一个共同的假名,用着共同的杀人手法,因为震断经脉虽需要极高内力,但也仅需极高内力,他们借着类似的杀人手法去迷惑捕快,造成“秋生露”在多地流窜作案的迹象,所以才让许多捕快一头雾水。 在林朝空之后,又陆陆续续地逮捕了好几个“秋生露”,这些人都有着光鲜的名声,有些是镖局镖师,有些是豪庄管家,有些是名门剑手,之前都是有歹心作恶、但无恶胆杀人,直到他们被一个不知面目的神秘人找上门,传授了杀人恶法,约定了杀人规则,才开始以“秋生露”的名号作案。 我叹了口气:“我们抓到了这些衍生出来的‘秋生露’,可一直没抓到这个源头的‘秋生露’,算起来,他才是第一案的凶手,也是串联起所有‘秋生露’的幕后主谋。” 梁挽一边走,一边面色复杂地回头看我:“没想到居然如此复杂,一个案子竟不断地牵扯出另外好几个案子……” 这件事也成了搁在我心头的一个愤怒的遗憾。 因为我曾离那人无比近过,还被他非礼过一回。 当年那女刀王以身入局,虽杀了林朝空,但自己也受了伤,再让她当诱饵可太不公平了,可我又实在很想把这恶人引出来杀了。 怎么办呢?自己上呗。 梁挽目光惊异,赫然僵住脚步:“你是怎么自己上的?” 我瞪他:“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接着走啊。” 梁挽这才有些心绪不平地继续走着,仍一动不动盯着我,好像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正一样遭受什么似的。 首先我不擅长扮成女人,但“秋生露”不仅杀美貌女子也杀美貌男子啊,寻州最初的一起案件里,受害人就是一个美貌的男妓。 我就拜托小错看着酒肆,独自去了寻州,找了当地的男娼馆,那儿的老板和第一位受害人的关系很好,受害人死后,他是伤心了许久,所以很愿意帮忙的。 于是我就打扮成了男娼馆里——最高贵冷艳的一个新人。 梁挽震得连眉头都快搁不住沉静了:“你,你说什么?” 我无奈道:“你这表情是做什么?把眼睛收回去!” 接客是不可能接客的,我这脾气怎么可能哄得了人啊?我只负责穿得骚气冲天,在馆阁里偶尔露个场,舞一场软绵绵的剑,但那也足够留下惊鸿一面,造成惊艳四座。但舞完我立刻消失,接下来全交给男娼馆的老板,他找人各种造势,让客人中的纨绔显贵们,到处宣扬,说这新人啊,是如何如何地容色冷艳、清绝倾城。 这种策略果然引起了“秋生露”的注意。 有一日我正准备换装舞剑,忽然换衣间的烛光一瞬间熄灭,黑暗的房间里无声无息地就弥漫了一层白雾,让我身体反应一慢,一个人的手就摸了上来。 梁挽楞了一愣,下意识地担心地抓住了我的手,我却吓了一跳,左右四看,眼见没人瞧见,才瞪了他一下:“你突然抓我我还干什么,我好好的呢,手收回去!” 梁挽却不收手。 不但不收,还很担心地看着我,好像这个故事里的我不管有着什么遭遇,都能狠狠地敲动一下他的心房。 他这么看我,我能咋办呢? 瞪归瞪,还是任由他握着我的手,我就继续讲了下去。 当时那手先摸了我的后背,再向下一路滑动,可我身体反应慢归慢,可我的慢和别人的慢,那是一个档次的么?我反手翻腰就是一剑寒光抖擞! 那人震惊之下,仓皇躲过,翻身而逃,而我本来也要追出去,可闻听馆阁里起了火,有人被困在火房里,我就只能暂时放弃追凶,回去先把人救出来,把火给熄了。 那场火没造成太大损失,后来查出,是一个公子为了个姘头争风吃醋,怀恨在心,放火烧人,可那么巧,正好就卡在了我追凶的关头,气得我把这纨绔公子打一顿,扭送到衙门处理了。 那之后,就再没那个黑暗里的“秋生露”的消息了。我在寻州停了一月,受了小错的来信催促,就只能回去了。 事情过了两年,我都已渐渐淡忘这件事了,可没想到,这恶人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故事讲到这儿就差不多了,梁挽仍旧牵着我的手走在路上,我虽被握着暖暖得,感受他手上的温度也能叫我心安几分,可现在是在小巷子里到处蹿,一会儿走到大街上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我便学着那沈君白的样儿,有节有奏地咳嗽几声。 差不多了啊,手松开了啊。 梁挽却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看着前方,可仍旧握着我的手不放,好像还有些心有余悸似的。 我马上瞪道:“你要握到什么时候?” 梁挽这才目光沉静地松开了手,仿佛我手上的温度同时也是他的安慰剂,一下子就把他的不安给平静了许多,可我们走着走着,没过一会儿,他的手又不老实地贴过来了。 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他却有些苦笑着看看我,好像被我打了一小下,他才觉得尝了甜头,就把手收了回去。 好心情后跟着就是好事情,我们穿巷子走小路这么久,终于发现了小错留下的一些痕迹。 一个未完成的信号,一个在墙角画了一半的残图,图片是由炭笔画成,可边缘居然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我脑中警铃大响,加速奔跑了起来,沿着地上的各色脚印往前奔去,而梁挽一掠上空,在墙上奔跑,我们一个在下一个在上,越是跑动越是发现了许多可疑的行迹。 墙角和小路上有喷溅状的血,血迹渐蔓到了一定程度,似乎有存在打斗的痕迹,且打斗越发激烈,造成的破坏也越发明显,可以渐渐看得到削了一半的树枝,砍痕的门槛,留下血迹的柱子…… 而我们继续前行,终在一个隐蔽的拐角处发现了小错。 他此刻在休息,看到我们有些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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