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插话道:“杜大人,令郎能平安归家,还是仰仗这位孟姑娘的救护呢。” 杜泽成一愣,打量孟飘忱,眼神顿时柔和许多。他身为官家,威严要守,君子之风更不能丢,抛开恩情,只见姑娘说话不卑不亢,便知道她不简单,问道:“敢问孟姑娘,《恶无刑咒》是什么?” “《恶无刑咒》是一本江湖秘册,剑走偏锋,记录了许多奇效的药方、心法,百年前,魔教教主用《恶无刑咒》里的心法救了重伤难愈的夫人,之后二人与《恶无刑咒》一同消匿于江湖,”说着,她看着于洪刻,道,“只是,那心法诡谲,若是练得不得体,便会如他这样,需得以少年鲜血为引,镇住心法每年一次的反噬,他难自已成这样……想来是今年没能按时饮血。” 杜泽成沉吟道:“姑娘……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孟飘忱一笑,没答。 司慎言神色暗淡下来,心道,竟然这般凶险吗…… 他忍不住看纪满月,见对方面色如常,满不在乎,好像心思根本没在心法能医旧伤上。 早晚要回现实去,满月当然不在乎这些,他想得是,孟飘忱大庭广众之下一番言论,仿佛就是在告诉整个江湖,青枫剑派有《恶无刑咒》的下落。 不是心思过于单纯,不谙世事,就是别有用心。 果不其然,许小楼皱眉道:“孟姑娘,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把鄙派推到风口浪尖?” 孟飘忱笑道:“清者自清,许掌门已经清理门户了,还怕什么?也大可搜搜于长老的遗物,看看是否有《恶无刑咒》。” 江湖上,哪里存在什么清者自清之事。孟飘忱简直是一本正经的胡搅蛮缠,让许小楼气恼,又挑不出毛病。 就这时,马蹄声疾响,一名将士策马,转眼已经到府衙门口:“杜大人,清散百姓,行军将军,即刻便道。” 他撇眼又看见一众江湖人,继续道:“旁人可先行,请司阁主和血月公子留下稍待。” 老将军丰年来得很快,府衙门口刚清肃干净,他的马队便到了。 他翻身下马的动作,灵巧得看不出已过古稀之年,常年的行伍生涯,让他不拘小节,径自步入正堂,解下披风,随手交给侍从,招呼众人都坐,自己往太师椅上一靠,端起茶杯吃茶。 丰年是江南人,他是真的吃茶,茶叶和着水一并嚼了咽下,热茶见底,他赞道:“泽成的茶不错,今年的新茶吗?” 杜泽成道:“就是本地的腊梅小种,今年的花,今年的茶,贵在新鲜,能得将军喜欢,便不枉。” 丰年乐呵呵的,目光转向纪满月,道:“满月的伤,好些了吗?” 纪满月起身道:“承蒙将军挂心,满月的伤无碍。” 丰年又道:“前些日子得了关外的好药,一会儿拿给你,”他看向满月身旁的司慎言,“想来这位就是点沧阁主,果然一表人才,威严俊朗。” 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在场几人,都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着他的话应承。 闲扯了好一会儿,一名随侍进门,来到丰年身侧,耳语几句,又递给他一只小瓷瓶,丰年将瓶子揣进怀里,正色看向司慎言:“司阁主,老夫将你留下,是有件事情,对不住你,”他吩咐那侍人道,“把人带上来。” 侍人下去片刻,担了个人上来。 纪满月一看清那人面貌,心便一抖,骤然如坠深渊——那是张日尧。 分明一早才分别…… 他躺在担架上,脸色铁青,双眸紧闭,气息非常微弱,一看就已经命悬一线。 丰年不紧不慢地道:“适才老夫外出遇袭,幸得司阁主座下大堂主舍命相救……救命之恩大过天,至于他为何会在泽成身边,老夫可以不追究……” 纪满月不想听这些因果,他冲到张日尧身侧,拉过他手搭脉。 脉搏虚浮无力,像那落在雨中的蛛丝,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 丰年看着纪满月,继续道:“老夫方才让人稳住他的伤情,也有办法给恩人续命,但有个条件……” 在这一瞬间,丰年的用意已经异常明显了。 纪满月与司慎言都让张日尧尽快离开杜泽成身边,可张日尧执意不肯。如今他变成这样,除非他醒,否则没人知道真相到底是否如丰年所述。 但无论如何,他点沧阁大堂主的身份,确实已经被丰年知道了。 纪满月看孟飘忱,姑娘会意,过来查看张日尧,片刻,摇了摇头,道:“这位先生中的毒……不似产于中原,很难根除,若是冒然,九死一生。” 丰年赞道:“确实如姑娘所言,老夫身边有位医者,也如是说,但他已经配制出压制毒性的药物,只要司阁主从此与朝廷兵合一处,老夫自然不能坐视恩人殒命。” 纪满月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头,回头,看向司慎言。满月如今正蹲在张日尧身旁,身位很低,司慎言垂眸就看到他眼睛里满是恳求。 就在这时,张日尧突然咳嗽起来,接着止不住猛烈地抽气,如胸口压了千斤巨石,很快要承受不住。 满月自从穿进游戏里,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助…… 他看孟飘忱。 姑娘也只是皱眉,道:“他毒发了,我没办法。” 再看丰年。 面色慈悲,却一言不发,看向司慎言。 张日尧如破风箱的喘息声越来越急切。 一声一声,是刀子,割在满月心口。于情于事,他都不能让张日尧死。 下一刻,就连司慎言都没想到,满月转向司慎言,撩衣袍双膝跪下,恳切道:“尊主,求你救他。无论要属下做什么,属下在所不辞。” 司慎言知道纪满月的身份,却并不知道大堂主张晓是那失踪的程序员。 今日纪满月的反应,让司慎言隐约觉出蹊跷。大堂主确实搭救过满月,只是满月眼中的恳切,远比那点搭救之恩浓烈——这里边八成还有他并不悉知的内情。 丰年在一边看着,他也没想到,纪满月比司慎言还着急,于是便饶有兴致的一言不发。 司慎言目光定在满月脸上片刻,问道:“当真什么都愿意?” 纪满月定声道:“绝不反悔。” 司慎言再不多说什么,走到堂中,面对丰年撩袍跪下:“点沧阁能得朝堂青眼,无上荣光,愿从此归顺,为圣上效犬马之劳,”说罢,一个头磕在地上,“司慎言,向丰老将军见礼。” 丰年听了,开怀大笑,亲自将司慎言扶起来,直接自怀里摸刚才的瓷瓶,抛给纪满月:“三日一粒,这是两个月的量。待到诸位由点沧阁善后归来,加官进爵,新药自当补给。” 这是明摆着的威胁,但纪满月只得受了他的威胁。 ——— 第二日一早,点沧阁一行众人,离开南泽地区,往沧澜山出发。 莫肃然自从去寻药引子,就没回来,但他总是这样行踪飘忽,众人见怪不怪。 本来,纪满月久病成医,算半个草头郎中,起码针灸技术过硬,只要不是他自己垂危,应急看个小病小痛,总归不至于掣肘。 但孟飘忱不愿意以阿鹿恩人的身份留在杜泽成身边接受感谢款待,便借口自己江湖游历,既然遇见了点沧阁一位中毒的、一位内伤难医的,便该尽本分,也就随着众人一道离开了。 终于,南泽之行,留下了什么、带走了什么,一言难尽。 傍晚的时候,天边起了雷滚,风带着潮湿的春草气味冲过来,不多时,乌云压上天顶,天黑得好像夜里,就要下雨了。 一众人正在官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前方是哪里?”司慎言骑在马上问。 吴不好展目望了望:“是溪头子铺,一个小镇子,若是策马急行,该能躲过这雨,”他回头看张日尧安歇的马车,“马车走不快,尊主和公子先行,大堂主有马车,淋不到的,属下陪着便是。” 司慎言看一眼纪满月,道:“你和孟姑娘去马车里躲雨,”他把外氅的领子拉高,拢住领口,阻挡不怎么温柔的春风,“咱们还是一同走。” 满月见他把自己和姑娘、伤员一同关照,就不忿,策马与司慎言并行,笑道:“属下好了,没有那么娇贵。” 笑意还没自脸上褪去,便惊觉身侧利刃破风。 满月想都没想,贯月剑反向斜劈。 暗箭被他斩为两断,掉落在地。 有伏击! 雷在这一刻炸了,雨豆子急劲地砸下来。 道旁乱草猛地晃动,四五十名黑衣杀手,像是乘着闪电骤然出现的。立时,点沧阁众人被围在当中。 这些人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攻势一起,便不难看出,他们的目标是纪满月。 满月一剑荡开一名黑衣人刺向他小腹的钢刀,抹掉脸上的雨水,凛声笑道:“尊主,这么快就有人容不得属下了。” 司慎言冷哼一声:“还要看他们有没有本事。”话音未落,他一跃下马,闪到方才被满月逼退那人身前咫尺。那人还不及反应,手上的钢刀就已经脱手,落入司阁主手中。 接着,他被点沧阁主一刀劈倒。
第29章 有哪里疼 一声滚雷。 钢刀被闪电晃出高亮。 亮得人从心里往外窜凉气。 司慎言甩落刀上的血水, 斩开无数雨滴,凛声道:“吴不好护送马车先走。” 江湖人都知道,点沧阁主的兵刃, 是一支名叫墨染骨的乌金笛子。但此时, 他却拎刀而立, 显然是要砍杀个痛快。 闪电把天空撕裂开来, 直劈到地上。 锋利得如点沧阁主的刀。 眨眼的功夫,十余名杀手丧命司慎言一人刀下, 他凭一己之力,为马车开辟了一条血路。雨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砸,帮点沧阁主冲净官道上的血污。 “先走!”司慎言喝道, “紫元即刻就到。” 吴不好劈倒冲过来砍他马腿的刺客,还是迟疑。 纪满月策马到吴不好和孟飘忱身旁, 道:“二位护好张堂主。”他横过剑脊,在拉车头马的屁股上猛地一抽, 那马儿吃痛,嘶鸣着, 冲过血路,在暗雨里疾驰而去。 面杀们手见有人要逃, 呼哨一声:“结阵。”黑影交错, 眼看成阵。 满月见状, 贯月剑一挥,割断自己外氅下摆,将布片遮在自己坐骑眼睛两侧——毕竟不是战马。接着,他一夹马肚子, 那马得了命令, 直向阵中冲去。 马儿疾跑, 扰乱了对方的节奏。 满月自马背上一跃而起,一剑抹了拦住孟飘忱去路之人的脖子,抬脚将尸体踹翻一旁。姑娘的马儿在满月身侧疾驰而过。 点沧阁的随行门人不多,也即刻分为两队,一队护送马车离去,还余下十余人,与司慎言和纪满月仗剑迎敌。
154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