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夜里,府衙遭了贼,他与那贼人过了几招,可人还是跑了。他隐约觉得对方是冲着悬星图来的,身形不像司慎言,倒好像是许小楼。 青枫剑派,哼。 矿脉的事情上,许小楼就没少和他明里暗里的较劲。如今杜泽成见掳掠儿子的,竟然又是青枫剑派的人,便暗暗发了狠——江湖门派,果然给几分颜色,就能开染坊,这许小楼若是再不好好拿捏,简直要蹬鼻子上脸了。 杜泽成降阶到于洪刻面前,问道:“阁下是青枫剑派的执剑长老,为何作恶?许掌门又是怎么治下的?” 于洪刻半死不活,撑不起力气。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有能力行凶啊。” “说不定是抓来顶罪的,朝廷最会这一手了。” 声音飘过来,刺耳得很。 “何人放肆!”杜泽成凛声道。 没人说话。 只是突然一颗小石子,向于洪刻后心飞来,凌厉无比,眼看正是要打他后心要穴。 杜泽成此时可舍不得于洪刻死无对证,更何况,他向自己儿子下手,这笔账得好好算。 几乎同时,不等杜泽成出手,两枚金针,斜掠过来,正撞上那枚石子,两相弹开。 危机化解。 杜泽成刚松下口气,吴不好突然大喝一声:“保护大人!” 他声如炸雷,不光把周围几人都吓了一跳,更是出手如电,马后炮地将于洪刻推开,熊抱着把杜泽成扑倒在地。 衙役们见这情形,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拥而上。 场面顿时乱了。 要说杜泽成带的官军,毕竟算训练有素,只乱了一瞬,就即刻分为两队,一队将百姓们驱得远离开府衙门口,另一队,将杜泽成挡在其中。 杜泽成近十年都没这么狼狈过——吴不好块头不小,压在他身上跟座山似的。 但再怎么说,对方表现出来的是好意,他当着这么多人,不好发作,只得压着怒意道:“让本官起来!” 吴不好这才回过味儿了,连连道着“得罪”,把杜泽成拉起来,忙不迭去拍打他身上的土。 就在这乱糟糟的慌乱中,一声嘶吼格外突兀。 声音嘶哑高亢,其中隐藏着无尽的痛苦。 嘈杂,被吼声压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循声去看。 见那本来萎靡的于洪刻,双目已经圆睁,眸子红得被血浸润过一样,捆着他双手的锁链,被他猛地大力一扯,链子一下就崩断了。 接着,他就好像一只寻觅猎物的野兽,用猩红的眼睛环视众人。 百姓们被吓得不敢出声。 于洪刻的目光,落在纪满月身侧的厉怜身上。 他猛地扑上来,抓住厉怜,张嘴就要往少年脖子上咬。 下嘴的位置,正与五具尸体上落着的齿痕位置无二般。 纪满月离厉怜最近,贯月剑没出鞘,直接自那二人身子空档中间穿过去,往上一带,时机正好。 于洪刻一口咬在贯月的剑鞘上。 这一口非常狠,顿时磕出牙血来。 鲜血的味道在嘴里漫散开,仿佛兴奋剂,于洪刻喉结滚动着,把自己的血全都咽下去。面目上显出餮足,又意犹未尽。 满月看得皱眉。 “呛——”的一声长剑出鞘,自上向下,凌厉至极,纵切于洪刻双臂。 危急关头,于洪刻只得放开厉怜。 满月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贯月刃口一转,下切改为平削。招式直白,凌厉至极。于洪刻慌乱间向侧避开,剑锋贴着他的脖子舔过去,剑尖顷刻染了红。 再看于洪刻,脖子上横出一道口子,渗着血,他毫不在意,甚至都没有全神贯注地迎敌,一双眼睛飞快的搜寻着厉怜的去向。 他嗓音嘶哑,向厉怜低吼:“你……是你……本来就该是你……”声音就像被烙在喉咙里,又闷又哑。 他气息剧烈地起伏,不由分说又向厉怜扑去。 厉怜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司慎言身边跑。 于洪刻眼看少年逃脱,竟然就地一扑,宛如饿虎扑食,拼得扑倒在地,也要抓住厉怜。 这般行止,哪里有半点一派尊长的气度。 论轻功,在场的没有一人能高过纪满月。他快得让人看不清步伐,眨眼间挡在厉怜身前,隔开他与于洪刻,紧跟着抬脚往于洪刻胸口蹬去。 于洪刻扑在半空,无力可借,只得伸双手,去抓满月脚踝。 纪满月随即变招,瞬间收腿,借着劲力,调腰翻身,长剑自下而上,风车轮转似的,向于洪刻撩去。 贯月剑去势极猛,于洪刻人在下落,避无可避,他双掌猛合,想将贯月夹在掌心中。 有了矿脉内过招的经验,满月知道,于洪刻在如今这状态下,力量非一般武人能敌,须臾之间,应变神速。 贯月剑直接反转角度,剑刃由直改平,送给于洪刻一双肉掌。 这微小的变化,不知是在多少场临敌血战中累积的经验。 变化太快,于洪刻一双肉掌,直接拍在剑锋上,两根食指,顷刻带着鲜血甩飞出去。 人重重摔在地上。 然而,这位剑派长老,被断双指,丝毫看不出痛苦。 他就只是趴在地上,缓了片刻,突然把双手的创口同时送到嘴边,疯狂地吮着汩汩外冒的鲜血。 在场众人一阵惊呼。 厉怜看着发生的一切,藏在司慎言身后,定神片刻,突然大叫起来:“他……就是他……他是矿脉里的矿妖!” 杜泽成自刚才就在作壁上观。 那于洪刻本来一副萎靡的模样,突然来了精神,显然是先前穴道被封,有人在混乱中为他解开了。 至于那为他解穴之人是谁,纵观司慎言一来就咋咋呼呼,生怕热闹没人看的架势,不用想都知道,是点沧阁自己搞的古怪。 怕是连那块小飞石,都是他们借机引乱。 司阁主的用意,倒也不难猜,他不确定朝廷与青枫剑派背后的纠葛,想让变故白于天日下,让这诸多百姓做见证。 杜泽成早看许小楼乃至青枫剑派不顺眼了…… 他看透司慎言的目的,便也打算顺势而为,只是眼见于洪刻这奇怪的举动,还是不由得震撼。 听到厉怜突然喊出这么一句,他抬眼看他,问道:“你是谁,此话何意?” 厉怜当着众人,将矿脉里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杜泽成沉吟道:“这么说……矿妖,是青枫剑派刻意散播的谣言,为得是为于长老的怪癖制造便利么?” 他这样一问,厉怜懵了。 杜泽成又道:“你是厉家人?是否为了独占矿脉,诬陷旁人?” 厉怜气愤道:“小子可做不到拿命去诬陷旁人,我在厉家要是能吃香喝辣,又怎会被当做人牲,投入井中!” 话茬儿转到厉家上。 纪满月便从怀中摸出厉二爷画押的自白文书,交到杜泽成手上,道:“大人,此事恐怕是花开两朵。厉家存在冤案,但于先生,怕也只是个趁火打劫的。矿妖的真正面目,是一口地热温泉的泉眼,不知是哪位有心人,将悬星图藏匿其中,为保万全,才散步了矿妖的流言。” 接着,他把泉眼中有水银的事情简略说了,隐去了一些繁复的猜测。 杜泽成看过文书,又看性状疯癫的于洪刻,心里盘算权衡,断定这些人罗罗缸的纠缠,无论如何都攀扯不到自己身上,朗声道:“江湖人的是非,本是无人举,便不纠,但如今五条孩子的性命在你手上,于洪刻,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洪刻,饮了血,心中的狂乱被压制下些许,他满嘴鲜血,坐在地上,神色木讷讷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天,低头看着已经没了食指的双手,好像恢复了理智,通红的眼眸里两行眼泪滑落,他颤声道:“我……我也不想这样……” 杜泽成一听有戏,问道:“那你说说为何如此,是得了什么怪病么?” 于洪刻垂眸片刻无语。 他太扎眼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突然,一支袖箭自人群中急射而来。 太快了。 就连司慎言和纪满月反应过来时,也已经晚了。 一箭,正中于洪刻咽喉。 真的有人胆敢在府衙门口杀人。 于洪刻中箭,脸上全是木然,丝毫看不出痛苦,他喉咙里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许小楼害我……他为了掌门之位害我……恶无……” 话没说完,倒地气绝。 接着,就见许掌门一袭长衫,文雅儒生一般翩然走出人群,抱拳行礼:“鄙派出了凶徒,身为掌门,许某当街清理门户,绝不包庇,给乡亲父老,和杜大人交代。” 可这事儿,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得出他杀人灭口。 但即便聪明精明如纪满月,谨慎冷静如司慎言,油滑老练如杜泽成,也都被他明将一军,压得死死的。 看得出他没安好心,却又半点毛病挑不出来。
第28章 求你救他 纪满月想起于洪刻曾经死而复生, 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心里还抱有一丝幻想,他会不会突然起身复活。 但仵作来反复验证过, 拍着胸口说, 人确实死得不能再死了——青枫剑派执剑长老残害五名孩童至死, 在府衙门前承认罪行, 被掌门清理门户。 杜泽成问许小楼道:“他这般,是否因为贵派有凶险的内功心法?” 许小楼抱拳:“鄙派心法清正, 不会走火入魔的。” 杜泽成皱眉,方才,他与司慎言等几个离得近, 都听见于洪刻死前说“许小楼为了掌门之位害我”,但如今死无对证。 再耗下去也没意思了, 正待叫人收敛尸身,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 清灵悦耳,悠然道:“他走火入魔, 练得是《恶无刑咒》里面的心法。” 莫肃然曾说,《恶无刑咒》或许可医满月的伤。司慎言瞬间眼神一闪, 看向她。 一句话, 更引得众人循声望。 那说话的女子穿了一身居士袍, 仙气飘飘的,站在司阁主身后不远。她的五官单看都不算出众,眼睛不太大,鼻子不挺翘, 唇形也算不得玲珑, 可这不出众的五官拼凑在一起, 说不出的动人。 她不顾旁人目光,走到尸身旁,蹲下细细查验,问厉怜道:“小兄弟,你方才说,他上次在矿脉里死而复生?” 厉怜称是。 杜泽成见她是自司慎言身后转出来的,又视自己如无物,怒道:“司阁主果然对手下人越发不约束了。” 女子悠然起身,向杜泽成行礼,道:“小女子不是点沧阁门人,只不过一介江湖游医,前几日才与点沧阁的诸位遇见。” 满月在一旁看着,觉得这姑娘前几天摆面摊儿的时候,衣着十分小家碧玉,一言不合就泼面抡锅,泼辣着呢。今儿在杜泽成面前突然浑身冒仙气儿,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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