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钦山开口时很犹豫:“小桥......” 谢逐桥没说话,他听见了电话里的雨声,窗外分明没有下雨,电话那头却淅淅沥沥,像极了那天他从许延声电话里听见的那样。许延声的声音懒懒的,说他在车里听雨、睡觉,当时谢逐桥在他家里等,嘴里咬着许延声丢在客厅里的烟。 方钦山的声音很空灵,他喊谢逐桥,谢逐桥不说话,他便一直喊。 “小桥。” 方钦山真是太奇怪了,谢逐桥情绪很轻地应他:“什么?” “有个问题想问你。”方钦山说。 谢逐桥让他说。 方钦山说:“你要的东西我都调查好了。” 谢逐桥静静地听着。 “我想知道,如果那个时候,许延声真的想要你死,他就是起了杀心,要和你一起鱼死网破,他要你死,要你的命。” “你现在还会因为他替你挡的那一下愧疚吗?” 谢逐桥不说话。 “小桥,你想一想,他把你当狗,让你不得自由随叫随到。你不是恨他吗?你不是早就恨死他了吗?他不是让你去死吗?” “你现在还恨他吗?” “有什么好愧疚的?” 方钦山怎么这么奇怪啊,谢逐桥皱着眉想。 “所有报告和检测都没有问题。”方钦山冷冷道:“谢逐桥,那个时候他是真想要你死,” “我现在问你,你想让他死吗?” 方钦山步步紧逼,咄咄逼人,质问着谢逐桥,许延声因为恨他,真的想要他死,一个要他命的人,他不应该用同样的恨希望对方去死吗? 谢逐桥怔愣着,艰难又困惑地想着方钦山的话。 那一天,许延声问他,还想不想和他分开,他说想,许延声恼羞成怒,真想要他的命。 因为许延声说“谢逐桥,你要不要去死”。 谢逐桥没有回答,许延声便替他回答了。 方钦山语气冰冷:“谢逐桥,你想不想让他死?” “......” 许延声语气温软:“谢逐桥,你还想要和我分开吗?” “想。” 谢逐桥那天是这么回答许延声的,于是他似乎也听见自己这么回答了方钦山。 “想。” “滴——” “快快,陈医生人呢,快给他打电话!” 病房外脚步声慌乱,过往人声杂乱无章,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世界似乎是安静的,又似乎错乱嘈杂或者狰狞。 坐了一晚上的床单整洁白净,谢逐桥缓慢下床,推开房门。 有许多许多的人从他面前经过,却没看见他,通通涌入不远处的重症监护室,门关的很紧,什么都听不清,只有仪器运转的滴滴声格外刺耳。 “滴——” “滴——” 他们在干什么? 接下来的那一幕,在医护人员和谢逐桥面前都荒唐到令人难以接受。 医生从重症病房出来,面无表情,声音发沉,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然后那些医生看到了电视镜头后难得一见的画面。 谢逐桥无法支撑身体,病服满是皱褶,慢慢跪下去,一滴眼泪从他眼角落下,他喊了太多遍许延声的名字,一点用都没有。 他声音沙哑,气若游丝,绝望、崩溃,最后只剩下无能为力。 他说:“求求你......” 许延声,求求你。 谢逐桥说:“求求你......” 许延声,求求你别走。
第23章 谢逐桥醒来时天还暗着, 转头,看见方钦山睡在陪护床上,许延声不在。 醒来的那一刻, 清楚地知道刚刚经历的全部不过是一场梦,梦里的感觉却传递到了现实,谢逐桥仍觉得无法呼吸,胸膛沉闷,痛苦到想要流泪。 和许延声一起的日子就像在溺海, 他以为自己被许延声拽入深渊海底,握不住任何东西, 失去才知道原来曾经拥有过,如今胸腔疼痛,连溺水都不是,仅仅只是因为空。 谢逐桥抬手,摸到了眼角的泪。 冬天天亮的很晚, 天际亮起微光的时候, 谢逐桥闭上了睁了一夜眼, 他望着夜空和天花板, 在寂静的夜里,一次又一次回想梦里痛苦的瞬间, 不断自我折磨着。 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忙, 方钦山在此时醒来, 陪护床发出“吱呀”声音, 懊恼地望向床上睡着的人。 谢逐桥恰好在此时睁眼, 平静地看着方钦山。 方钦山抱歉道:“吵醒你了?” 谢逐桥眼底满是血丝,浑然不知, 嗓音干涩:“没有。” 不久后医生亲自查房,测量体温,记录数据,关切道:“昨晚睡得不好?” 医生身上白大褂洁白干净,谢逐桥却想到了重复一夜的梦,他不想说话,却一反常态地开口:“不好。” 医生说:“你还在发烧,确实会睡不好。” 家里的退烧药放在哪里?谢逐桥迟钝地想,好像在茶几上摆了好几天,又好像被他随便丢到电视柜上面。 那是他买给许延声的药,因为许延声发烧了,可是许延声没有吃到,他那天不告而别,谢逐桥等了他的电话很久。 医生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原来生病的人可以得到这样的照顾,许延声是不是什么都没有。 谢逐桥哪里都不舒服,觉得自己像死了一样,凌晨拍戏熬夜的时候不少,昨晚也不是完全没睡,但他很难受。谢逐桥抬头,很乖的样子,因为天色足够昏暗,就算开了灯也没人看见他脸上在深夜里被枕被擦干的泪痕。 “他什么时候会醒?” 谢逐桥总是这么一句,来来回回地问,谁来他都要问一问,昨天问过了今天还会问。 医生脸上不显,心里却咯噔一下,谢逐桥这种状况,可以说很糟糕了。 医者最难医人心,想说“还要看病人恢复”,但昨天夜里,重症监护室病人的心电监护仪紊乱,病人心跳骤停,谢逐桥不知道里头的医生忙了大半宿。 他不说话,谢逐桥便静静地抬头,像是耐心等待老师回答问题的好奇学生。 “你怎么老是问医生这样。”方钦山尴尬起身,像电视剧演的那样,面露难堪,当个为难的和事佬,“医生才查房到你,还没去看他呢,怎么回答你啊。” 谢逐桥还是那样的姿势,眼里的询问意味少了,只是说:“我没关系,麻烦您多看看他。” “你想不想出院?快过年了。”方钦山推门进来,神色如常拿了水果去洗,随口说。 他刚从医生那回来,对方给出的意见是谢逐桥可以出院,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人慢慢就会好起来,任谁遭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有一段低迷期,时间总能治愈一切。 谢逐桥坐在病床上往外看,病房楼层太高,天色昏暗,其实看不到什么。 “不用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病房里很干净,方钦山找不到要做的事:“过年了,不回家家里会担心你吧?” “前两年也没有回去。” 进入娱乐圈总是有太多身不由己,前两年过年谢逐桥都在工作,除夕晚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微信里发了红包就当是拜年,人在片场连汤圆都没有吃到。 现在这个情况,公司和粉丝都能理解,刚好可以放假回去陪陪家里人。 方钦山劝说道:“医院这个地方太闷了,没有生气,你反正在这也没事,换个环境待一段时间也好。” “许延声还在这。”谢逐桥没什么情绪地说。 方钦山说:“有人会照顾。” 谢逐桥这才转过头,视线对着方钦山,从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变成懒得和这个人拐弯抹角。 “前两天让你查的东西查了吗?” 方钦山动作停顿,终于找到他要做的事了,从包里拿出文件,递给谢逐桥。 几张纸而已,装在一个文件袋里,谢逐桥脑子很乱,只觉得白纸上的黑字在飘:“我看不懂这个,你告诉我就行。” 方钦山于是走过来,在床另一侧坐好,把谢逐桥放到床上的资料拿过来。拿过第一张,说:“阴天,柏油路面,路面正常,无水无油没有任何易滑液体,以及路面垃圾。”说完把纸盖到谢逐桥搭在床上的手背上。 紧接着是第二张:“许延声,24岁,A型血,血液检测报告显示,患者体内无酒精、无药物残留......”依旧是递给谢逐桥。 第三张:“道路监控,车牌号F***1615,驾驶经过业跃大道以南路段,路口一绿灯正常行驶,路口二闯红灯违章行驶,路口二至路口三路段持续超车,最后于路口三段红灯时无减速撞上正在拐弯行驶的大货车,此时事故两人受伤,无人死亡。” 谢逐桥翻过手掌,接下了这张纸。 方钦山看着最后一张纸上内容,想着这些天外界发生的种种,包括他对谢逐桥说的话,沉默许久,深吸一口气:“汽车检测报告结合道路监控,汽车胎压正常,”讲话的语速慢了下来,声音变轻,缓缓道:“汽车制动系统损坏,经测试,无法正常刹车。” 谢逐桥的反应比方钦山预料的要小,他低着头,睫毛很轻地颤着,张开手接下了轻飘飘落在他掌心的白纸。 “还有一件事。”方钦山说着把许延声的身份证递到谢逐桥手上,于是谢逐桥看到了十六岁时的许延声。方钦山抿了抿唇,继续道:“事故地点人流密集,在汽车制动系统损坏的情况下只能采取强制刹车,也就是碰撞。” 当时那个地方,左边是车,右边是人,许延声或许没那么伟大,他只是不想下地狱而已。这才有了货车司机说的“还好他撞的是我的车尾”,在那种情况下,听着谢逐桥的“想”,许延声冷静地什么都想到了。 只是不知道,这其中包不包括那个拥抱。 “身、份证……是怎么,回事。”他很慢很慢地说完这句话,眼泪却很快把身份证上许延声的脸砸湿了。 “他这种情况......”方钦山犹豫了一会儿,觉得现在说这个很离谱,“市里可能会考虑给他颁个奖什么的,既然不是嫌疑人也没有必要扣留身份证,我就替你要回来了。” 谢逐桥还是没什么反应,或许是情绪都耗干了,又或许终于累了。 “其实,”方钦山毕竟是局外人,医生说谢逐桥只需要实话,他便说了:“他不一定是替你挡那一下,他那个位置车头破损的比副驾驶严重多了。” 许延声或许只是在自救,谢逐桥不需要愧疚。 “是你吗?”静谧中,谢逐桥突然问。 方钦山猛地抬头:“什么。” “那是我的车,”谢逐桥摩挲着身份证上的照片,低垂着眼,神情似乎很温柔,轻声说:“你开去洗过车后,我没有再动过。” 谢逐桥抬头,声音和眼神都很平常:“是你吗?动过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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