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古典的青年猛地睁开眼,然后虚惊一场地发现,那异物只是一只呆头呆脑的萤火虫。 但他已经睡意全无。 傅静思揉了揉脸,坐起身来,打算去看看睡在帐篷里的阿缪。 他习惯性地用左手去开门,却惊喜地发现,左手的受力情况竟然比之前好了很多! 难道昨晚的苗医秘制疗程真的起了作用? 傅静思十分激动,想要快点告诉少年这个好消息。 他推开房门,疾步行走在夜晚的雨林仙境,湖面、空地上、树林间,全是飞舞着的萤火虫的绿光。 而一个光裸的身影,正在月光下瑞彩翩跹,跳着一支野性而又神圣的舞。
第7章 梦中的少年 一个光裸着的身影—— 肌肉线条流畅,微黑的皮肤像是被月光打上了一层蜡,赤脚踩在湿润的苔藓上,身体勾起一道惊心动魄的弯。 狂放而富有神性的动作里包含着某种极为强烈的情感,少年闭着眼,任雨林的夜风将其裹挟,又轻盈地跳开。 闪着绿光的萤火虫试图凑近膜拜他的身体,被少年野性的舞蹈所斥退。 傅静思觉得自己像是卑鄙的放牛郎,躲在暗处偷窥仙人之姿,妄图以人性将其挽留,却又深谙他跳舞取悦的从来就不是凡人。 如果我是他信仰的神,如果他向我祈求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答应他。 傅静思捂着砰砰跳动着的心脏,慢慢退回木屋,却又忍不住不看他。 直到最后一个旋转完成,黑色皮肤的漂亮少年才终于结束了这支独舞,他似乎疲惫极了,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 傅静思看到他捋过脑后的小辫,拆开其中一条,迅速爬上绞杀榕,将细细的绳子绑在了气生根上。 接着跳回地面,穿上叠放在树下的衣服,钻进了帐篷里。 没过一会儿,太阳能灯被按熄,天色也逐渐亮堂起来,傅静思早忘了之前要干什么,恍惚地回到床上。 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令他难以启齿的、光怪陆离的梦。 …… “喂——” “傅静思。” “傅老板,大画家,你真的该起床啦!” 睁开眼看到阿缪斜坐在木屋的窗棂上,傅静思愣了愣。 “你怎么这副表情?”黑皮少年纳罕道,“做梦梦到鬼了?” 没,我做梦梦到你了。 傅静思抹了把脸,尴尬极了。 还好身体没出现什么不得了的反应,不然他实在没脸面对阿缪。 黑皮少年哼了声,略带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把一瓶饮用水抛给仍呆坐在床上的傅静思:“醒醒神啊大画家,该吃午饭啦,下午带你去湖边抓鱼——水是我早上拿去湖里冰的,你喝一口看凉不凉。” 傅静思赶紧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顿时感觉清爽了很多。 是见他早上没起来,担心他久睡伤神所以特地去冰的吗? 傅静思早就发现,阿缪虽然偶尔表现得刁蛮肆意,但其实是一个非常细腻敏感的人。 “走吧,去吃午饭。”傅静思一边活动着指关节,一边往外走,“大概是托你的福,我的手好像真的好了一些。” 他的视线掠过少年垂在窗棂上的漂亮紧实的小腿,又飞快移开。 最后笑着对一脸得意的阿缪说道:“年轻的苗医,你的辫子散开啦,我能有幸为您扎上吗?” · 平平无奇的周一下午,京大美术学院多媒体会议室里。 舒芹教授出离地愤怒了! 他知道,作为院长之子,他难逃被这些没有后台的年轻博导们排挤的命运。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当着自己的面就商量着要瓜分自己的名额。 “舒教授今年应该没有学生要参加圣保罗双年展吧?” 巴西圣保罗双年展,世界三大艺术展之一,艺术界公认的最具世界格局、最具国际声望的展览。 国内油画这块儿本来就弱,国家馆内为数不多的名额早被八大美院分走了大半,留给京大美院等非顶尖院校的不多,照理说每个导师都有名额,可以自己参展或是推荐学生参加。 但美术组内部开会时,直接忽略了舒芹,一个也没给他。 舒芹想了想那几个不成器的、且不准备继续读博、声称要进社会打工的孽徒,忍了忍,还是作罢。 算了,算了,就像他的院长老父亲说的那样,还是算了吧。 眼瞅着快退休,他不和这些急功近利的年轻人争。 但舒芹的师门老大哥,一位国际上非常有影响力的独立艺术家,正是这次国际展的首席策展人。 ——国家馆和国际展是圣保罗双年展的两大组成部分,后者的含金量更高,且不需要竞赛,直接就能进行展览。 又那么巧,这次国际展的主题是“时光里的传统艺术”。 于是这位颇具盛名的独立艺术家,想到了自己师门那不成器的小师弟,舒芹。 他递了个名额,本意是让舒芹自己准备作品参展,但他没想到,现在的舒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民俗油画先锋了——任职于父亲所在美院的舒芹教授,只觉得软饭香香。 还没等舒芹考虑好要怎么处理这个名额的事,整个美院的其他教授不知从哪儿得知了他手里有一个名额,便在周一的教学研讨会上,明目张胆地讨论起瓜分这个比国家馆更为重要的名额的事。 “我手底下有个硕士,画历史的,和传统艺术沾边。” “我还有个画古典主义风景画的博士呢!” “老何、老李,你们这么比就没意思了——上回学校里的绘画比赛,得一等奖的可是我的学生。” 几个老资格端着茶杯,一个个脸上笑呵呵的,话里却是寸步不让。 有个年轻的副教授本来想提一嘴自己也想参展,话到嘴边,还是咽回去了。 算了,虽说国际展比国家馆的份量重,但实在不值得为了它得罪这些院儿里的老油条。 “你那学生什么水平,你自己知道,该让我的学生去,把握更大。”一位留着两撇山羊胡的教授淡淡说道。 穿着中山装,在美院学术成果斐然的女教授却不赞同:“这么说的话,我那个关门弟子是不是也够资格?” 另一个同样四十岁上下的女教授淡淡推了回去:“原本属于舒教授的国家馆的名额就给了你,这个你还要,”她温和地笑了笑,“林教授,您到底还有多少个关门弟子啊?” 几圈太极打下来,仍是争执不下,众人便把目光转向了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舒芹。 “舒教授,这事儿您怎么看?”教学主任替大家开了口。 “我看不怎么样。”被忽略了个彻底的舒芹就是再好的脾气,也该生气了。 他近几年是没什么建树,学校的名额不给他,他不好说什么。 但这个国际展的名额完全是他的私人关系,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把这个资源贡献出来? 有人问过他的意见吗? 舒芹教授气哼哼地说:“这个名额我谁也不给,我自有安排。” 他大声宣布道:“我也有博士生,小傅,他本身就是画民俗的,正好和这次国际展的主题一致,我要把参展名额给他。” 穿着中山装的女教授林涵皱了皱眉。 傅静思最早是学肖像的,正是在她门下,只是前年,她的这位得意弟子不知为何非要转投舒芹门下学民俗。 因为这事儿,她心里一直不太舒坦,所以这次双年展本来属于舒芹教授的国家馆的名额,被舒芹的院长父亲做主,补偿给了她,这才算是了结了恩怨。 “但小傅的手……” 傅静思在京大美院名气不小,所以不光是他以前的导师林涵,许多人都知道他左手受伤的事。 这么珍贵的名额,就要给一个不能用惯用手作画的人? “小傅的右手没问题,他右手的作画水平也很不错。”舒芹没敢说乖徒之前心态出现问题,灵感枯竭这件事。 众人又看向林涵教授,见她点点头,认可了傅静思右手也能作画这件事。 几个老教授叹了口气,见舒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得作罢。 毕竟这是舒芹的私人关系,不属于学校的公共资源,他不愿意交出来,谁也不能硬逼着他。 那位新来的年轻副教授听到舒芹的学生惯用手受伤,便想再为自己争取两句,却被一旁的好友给拦了下来。 等到会议结束,好友拉着他来到隐蔽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你怎么不看看那些老资格都默认了?”好友顿了顿,颇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你别看舒教授脾气好,但你要是硬和他抢,他的院长父亲可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你可能不知道,傅静思这个人,他家里……” 好友拉着年轻副教授慢慢走远,打算给他科普一下傅大少爷的骇人家世,以免他摸不准水深水浅,直愣愣地凑上去当炮灰。 与此同时,在同事面前趾高气昂地回到办公室的舒芹教授,一关上门,立刻没了刚刚的那股牛气劲儿。 舒芹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转着圈,视线扫到放在桌案上的进度还停留在两天前的个人学术著作,顿时就慌了。 他掏出老年机,颤颤巍巍地拨号—— “喂?恩师,下午好。” 滇省檬市,热带雨林。 傅静思正立在湖边,手臂袖子高高挽起,拿着碳条在画布上打草稿。 他的右手熟练地摆弄着线条,沉寂了多时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傅静思用涂着草药的左手接电话,右手仍快速打着草稿,眼睛还时不时越过画架,去看正在湖边快乐地叉鱼的黑皮少年。 “你不知道啊,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恩师,我这儿信号不好,请简短地说。”傅静思平静地打断他。 “呃……”正准备大倒苦水的舒芹愣了愣,只得自己咽下辛酸泪,老老实实地把刚才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和圣保罗双年展的事,简单讲述了一遍。 “乖徒,静思啊,你在滇省过得好吗?能画画了吗?”舒芹小心翼翼地问道。 黑色皮肤的少年拿着根锋利的树杈,树杈上挂着两条死不瞑目的鱼,他看起来对自己的劳动所得满意极了,嬉笑着朝傅静思走来。 阿缪隔着老远大声问道:“你在和谁打电话呀?” “恩师,您放心,我正在画画,我的左手也好了很多。”傅静思快速地把夹在画布后的素描纸抽出,盖到了草稿上,“展览的事您不用担心,我有把握,一定让您扬眉吐气。我这还有点事,回头再聊。” 傅静思三两句交代完就挂了电话,不多时,少年也走到了身旁。 “哇!”他扒着傅静思的胳膊,“你画的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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