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时卿往后看了一眼,便见桃桃痛心疾首地看着被菜刀砸破的酒坛,委屈道:“花花,你怎么能这样。” “尊上都没喝,你还想喝?”花花轻哼一声,又施法将那菜刀拿回了手中。时卿眉眼微动,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桃桃,去抓只鸡来。” “马上,诶呀,都说了马上了!”桃桃揉了揉自己被花花揪红的耳朵,有些委屈地出了院外。不过一会儿,时卿便听到了鸡飞狗跳的声音。听了半晌,时卿终于坐不住了,推开门去到门外,轻轻松松便抓了一只鸡。 桃桃目瞪口呆。 时卿将鸡揪起,顺手拔出无尘便将那鸡给杀死了。桃桃这才反应过来,收起自己张大的嘴巴,接过鸡,便到了厨房之中。 时卿垂眼看着并未沾上一丝鲜血的无尘,半晌后才收回目光,将剑收回剑鞘。 时卿再回到屋内时,鸡已经做好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在屋内迸发出来,时卿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终是起身打破了这场好梦。 无尘拔出的瞬间,屋内的景象瞬间破碎。原本温馨的农家小院恢复了原本的样子,露出一片桃林。 时卿捡起地上散落的幻明珠,只觉心脏狠狠一抽,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将已然破碎的幻明珠攥在手中,深吸了一口气。 他竟不知柳泽元如此孤独。 竟然靠着一个捏造的幻境,生生度过了这一百年。 花花是假的,桃桃是假的,农家小院更是假的。柳泽元知道,因为这幻境就是他做出来的。 但他愿意清醒地沉沦。 时卿不知道柳泽元将这幻境过了几遭,更不知道他是怀着如何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坠入这幻境。或许是因为孤独,或许又是因为信不得任何人……时卿设想过百种可能,但每想一次,那心口便像是被利刃划了一刀,留下千疮百孔,时时刻刻痛得他彷徨不安。 …… 他恨。 他恨天道,恨血亲,但最恨自己。 他无法在柳泽元最孤独的时候陪伴他,也无法在他身陷囹圄的时候拯救他。他恨自己太过弱小,恨自己无法在柳泽元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赶到他身旁。 他无法想象,柳泽元是如何独自一人熬过那些黑暗难过的日子的。 他被柳泽元保护得太好了,那些本该他受的苦难悉数被柳泽元隔绝在外。于是他还是时卿,那个天真无邪的时卿,但柳泽元已经被痛苦吞噬,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绝情绝爱,只爱自己。他不信任何人,甚至不惜编造幻境来欺骗自己。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时卿必须是柳泽元。 柳泽元也必须是时卿。 时卿拔出无尘,毫不犹豫地扎入了自己腹中。 他记得柳泽元肚子上有一道疤。 剑入位置,分毫不差。 无尘被时卿猛地拔出,鲜血瞬间流出。他却像是不知痛般,又朝着自己手腕划了一刀。 还有这里。 …… 直到身上沾满了鲜血,时卿才停下手上动作,哑声笑了几声,模样看起来疯癫极了:“哈……柳泽元……你看见了吗,我终于变成你了……” 至此,时卿便是柳泽元,柳泽元便是时卿。 分毫不差。 ----
第四十章 叛徒 魔宫。 时卿垂眼将药粉洒在自己腹上的伤口,随后将药瓶放下,将细布撕碎,缠在了自己腰间。 “尊上,带回来了。”门外传来路狄的声音,时卿“嗯”了一声,便起身将衣服穿上。似是因为动作幅度过大,他手上的细布渗出丝丝鲜血来,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行至门口时,似是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眼眸微动,半晌后,指尖溢出些魔气来,勉强勾勒出一个人形。 再看时,他面前已然出现了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俊美少年。他指尖掐诀,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好后,又施法将那傀儡送出了门外。 路狄正站在门外等待着时卿,听到面前传来脚步声,他连头都未曾抬,便行礼道:“尊上。” “人在哪儿?”时卿拢好暗红外袍,瞥见自己手背上沾上的血迹,不动声色将其拭去。 路狄终于直起身来,道:“在水牢。” 时卿眉眼微动,缓缓抬头看了路狄一眼。随后移过目光,似是夸奖,语气却平淡无比:“干得不错。” 路狄没说话,时卿率先离开了原地,朝着水牢的方向而去。见状,路狄收敛了眸中情绪,迅速跟上了时卿的脚步。 水牢距离魔宫并不远,稍微绕几次弯就到了。时卿盯着水牢的门看了一会儿,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入水牢,一阵幽冷的气息瞬间侵袭了时卿。然而他不过扫了那气息源头一眼,身上的冷意便瞬间逃窜,狼狈地逃回了角落。 身后大门猛地关闭,似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不过一眨眼,门内的场景便换了一个样。原本阴暗潮湿的水牢变成了一片血海,时卿一眼扫去,便看见了一片尸体。 “是你害死了他们!” “是你害了昆仑门!” 一道诡异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似是在引诱着些什么。时卿却全然不受这声音的影响,手中幻出一大把吞灵符,毫不在意地朝着四周扔去。 吞灵符,为邪符。以符中储存的鬼气侵蚀对方灵体,伤及对方魂魄,且不可修补。虽然这符伤害性极强,但对使用者本身也有反噬。 不过时卿不怕。 他已然步入炼虚期,有办法将吞灵符的反噬作用降到最小。 至于明曦……他自然有办法将吞灵符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血海之中传来一阵惨叫,时卿眼神一凛,幻出无尘,将其插入地底,嘴里喝道:“破!” 无尘周身刹那间染上血红魔气,往那阵眼攻去。电光火石间,那阵法终是抵不过高强度的灵力攻击,瞬间便被时卿破了。 四周的血海终于恢复了原样,却并不是水牢。时卿收回无尘,朝那阵眼中央的女人走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那女人正是千月,似是受到阵法的反噬,她跌坐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时卿用剑刃挑起她的下巴,眯眼道: “昆仑门十几年养育之恩,比不过一个明曦?” “呵,你这个叛徒,也好意思说我?”千月恨恨看了时卿一眼,竟是要直直朝那剑刃上撞去。 时卿及时收了无尘,千月撞了个空,身形一时不稳,竟又跌落在地。时卿抱着手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声道:“无可救药。” 话罢,时卿手中幻出缚仙索,不过随手一抛,那缚仙索便自动将千月绑了起来。时卿微微俯下身,笑道:“他让你来,定然是说了些什么,让你误以为,你其实很重要。” 说完,他又直起身来,悠悠然接道:“那我就要让你亲口承认,你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他每句话都往千月最不愿相信的方向说,千月心跳一滞,随后怒声道:“我才不是棋子!明曦不是这种人!” 时卿皱了皱眉头,道:“吵死了。” 他往千月脑门心贴了一张符,才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现在好多了。” 瞧见千月怒目圆睁的模样,时卿沉吟片刻,撒了几张符。片刻后,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原地。 - “你要明曦……做炉鼎的画面?” 柳泽元斟酌了半会儿词句,才问出这句话。见镜面上的时卿点了点头,他沉默了半会儿,才干巴巴答道:“很辣眼睛。” 时卿眼眸微弯,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安抚道:“我不看。” 话罢,时卿将十世镜转向千月,声音变冷淡了些:“给她看。” 柳泽元在看到千月脸的瞬间,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上次借用明曦身份的时候,这女子来过。 难不成…… 昆仑门灭门和她有关。 想到这儿,柳泽元眼神变冷了些。他也不再犹豫,将幻明珠拿出,便注入灵力。 片刻后,接收到灵力的幻明珠开始勤勤恳恳地工作起来。 - 时卿将十世镜放在千月面前,随手拉过板凳,便翘着腿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失控的模样。 镜中画面定是十分疯狂,千月嘴巴被符咒封上,只能呜咽几声,绝望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时卿懒洋洋伸出手朝她那处一点,便见她原本闭上的双眼被迫睁开来。她睫毛上还混着泪珠,时卿见状,面色一沉,怒道:“你凭什么为他哭!” “你觉得他惨,他无辜,所以你心疼他,那谁又来心疼昆仑门上下几百口人!” 千月竟是强行破开了那唇上的符,她吐出一口鲜血,冷笑一声道:“他们平日里怎么欺负你的,你都忘了?可真是圣人呐,入魔了还故作仁慈心疼他们!” “我不是圣人。” 时卿低头看了千月一眼,冷声道:“但我也不是白眼狼。” 见千月仍是冥顽不灵的样子,时卿止住话头,道:“罢了,和你说不通。” “你心里只有明曦。” 时卿说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那个傻、逼。” “明曦才不是……!” 千月的话还未说完,时卿便又在她脸上贴了四五张符,强迫她闭上了嘴。 做完这些后,时卿拿着十世镜出了水牢。 - 柳泽元听到时卿的最后一句话,挑了挑眉道:“哟,学会骂人了?” 时卿眉眼微动,随后肯定道:“跟你学的。” “诬陷我?” “没有。” 时卿眼眸微弯,笑吟吟看着十世镜。柳泽元只感觉心头一软,只是盯着那镜面,一句话也没说。 屋内的窗子没关,桃花瓣顺着风飘进屋内,正好落到柳泽元肩旁。与此同时,时卿那边也正好飘下一片花瓣,几乎与那桃花瓣同时落下。 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花瓣,两人似是照镜子一般。柳泽元失神伸出手,试图通过那已然破碎的一半镜面触碰时卿的面容,却只在这指尖感受到了一阵冰冷。 似是镜花水月。 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柳泽元猛地清醒过来,有些急切地盯着镜中的时卿,似是在讨他一句话。 时卿只感觉心一抽,声音又放柔了些:“柳泽元,我在呢。” 柳泽元眼眶红了些。 想他。 很想他。 半晌后,柳泽元呼吸一颤,哑声唤道:“阿卿。” “我在。” “等你回来,我在你魂魄上打上印记好不好?” “好。” 时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柳泽元这才舒展眉头,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炸开。 “阿卿。” 他又唤了时卿一声,还未待时卿答话,他便自顾自接了一句:“好喜欢你。”
64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