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一个早就“死了”的三皇子,有何好处? 洇墨皱了皱眉,诚恳道:“属下愚笨,认为此事不妥。” 前世楚泽鹤颇为信任洇墨,一是因为洇墨能力强,江湖朝堂两边的事情对她来说都知晓一二。二则是因为洇墨十分有主见,对局势判断颇为到位,即使让她去当太子客卿也是绰绰有余的。 “哦?”楚泽鹤声音不辨喜怒,“说来听听?” 此话一出,气氛有些冷凝。 洇墨知道自己混在一群影卫当中,的确有些格格不入。 司影堂是什么?那都是为了主上尽忠职守的刀剑,主上所指就是他们出剑方向,根本不管出剑的地方是对是错。 堂主拿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连带着大家都傻乎乎的。 至于蓝丫头,她仰慕楚泽鹤很久,自己本身也就是个音痴,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研究怎么揉弦怎么谱曲,更不可能忤逆楚泽鹤。 所以刚才说“此事不妥”的自己,恐怕是唯一一个敢忤逆楚泽鹤的下属了。 难免楚泽鹤生气。 洇墨做好了被责罚的心理准备,恭敬垂首道:“皇后是姚家出身,太子外公姚国公的封地在江南,此为太子财力;太子妃乃李无涯将军嫡女,李将军掌十万铁骑,此为太子兵力;太子乃陛下嫡长子,皇后自陛下登基以来稳坐后位,此为太子权力;太子入主东宫十五年,兼国两载赈灾十次,此为太子民力……主上,此四力,经年累月,如何轻易催折?” 楚泽鹤答:“当世第一,可折否?” 一旁听着的乌骨脸色一变:难道主上要亲自出手? 洇墨倒是很严肃的点了点头,“若主上出马,太子之命不在话下。只是主上若想将三皇子送上那个位置,还需从长计议,短则三年,长则十数年,山河可定。” “等不了那么久。”楚泽鹤道,“一年之内,将此事办成。司情堂风花雪月任你差遣,需要银子便找杜行。借天地盟——弑龙。” “一……一年?”洇墨面露难色,最后还是道:“属下……遵命。” 接着,洇墨将调查所得说了一遍,正如楚泽鹤所料,太子似乎在暗暗推动天地盟之事。 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好那几位究竟是怎么想的。 楚泽鹤听罢,让她将风花雪月送到申城杜行那里,以杜行这个商人为引子,探听些朝中消息。 洇墨领命退下。 楚泽鹤又转向乌骨,和他说了接下来的安排。 “无事的话,你便回教吧。”楚泽鹤道,“洇墨送到便好,此行辛苦你了。” 突然听到楚泽鹤的勉励,乌骨一愣。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的看了楚泽鹤一眼,随即跪地请离。 当天下午,乌骨去找拿云。 见拿云和沙迟要出门吃饭去,乌骨拦住拿云,“今晚想吃什么?” 沙迟道:“啥!老乌要下厨!?我也要吃!” 乌骨说:“你师傅正在隔壁城,前些日子我经过,顺道拜会。他老人家命你三日之内去见他,不然就把你存他那儿的骨瓷全打了。” 沙迟炸毛:“老乌你阴我!”随即哭唧唧的向楚泽鹤请离,赶路去了。 遣走了沙迟,只剩下拿云和乌骨。 拿云转头,乐了:“还许我点菜?那我要吃烤鸡。” “就这一次。”乌骨笑着看他一眼,“不准反悔。” “不反悔,你做啥都好吃。”拿云跟在他身后道,“主上居然真的会烤鸡。这几天他在小溪边支个火,贼香。” “你当初以为主上是骗你的?”乌骨挽起袖子随口问。 拿云摸了摸鼻子,“是啊……” 乌骨一笑,没有说话。 两人在厨房忙活一阵,做了几个菜,寻了林子里个没人的地方吃了。 拿云哼哧哼哧埋头大吃,对乌骨的手艺赞不绝口。 乌骨就看着他,自顾自笑着喝酒。 吃了一半,乌骨突然说:“我觉得,我们四人对十三年前那件事都有所歉疚。” 谈起十三年前姚雪之死,拿云一愣,筷子停了停。 随即,他又埋头吃了起来,吞吞吐吐道:“突然说什么呢……” “我一直在自责,如果当年没有为了那只蛊虫停留许久,早点回去,事情会否有所不同。”乌骨自顾自的说。“主上则一直在自责,觉得如果自己当年没有领那三人进冥教,事情会否有所不同。教主则自责为何对主上出手,甚至宁愿主上恨他也不愿意将自己当年其实是走火入魔的真相说出来,恐怕是觉得走火入魔不过是借口。” 拿云渐渐停下筷子,没有言语。 乌骨静静看着他。 拿云看了看乌骨,眼神无法控制的在对方胸前落下的白发上停留片刻,说:“如果我当年同你一起拦住教主,你就不会伤得那么重了。” 乌骨叹气说:“你不应该记挂我。你应该多想想主上。” 拿云问:“身体还好吗?” 乌骨摇了摇头。 话至如此,两人都不再言语。 拿云依旧大口吃着,乌骨依旧仰头喝酒。 沉默的吃完剩下的饭菜,两人收拾好碗筷起身。 乌骨道:“珍重。” 拿云道:“嗯。” 于是两人就此别过。 此生不再相见。
第56章 安顿好洇墨和风花雪月后。又过了几天,影卫来报,说沈青澜和萧碣回来了。 他们两人回来得倒比楚泽鹤预想中慢一些,毕竟早几日前萧碣在杀手榜的排名有了变动,楚泽鹤就想着是不是两人已经见到沈芜青了。 楚泽鹤命人备酒,准备和沈青澜絮叨絮叨。 至于沈芜青为什么没和两人一起回来,楚泽鹤不是特别在意。 楚执虽然和楚泽鹤互通心意,但是观念里他们始终是上下属关系,主上与挚友把酒言欢,楚执下意识想回避。楚泽鹤拉住他,说:“沈青澜虽然机灵,已经猜到一些,但是我还是想和他正儿八经的说说你。你觉得如何?” 楚执心里一跳,瞪大了眼睛道:“属下…遵命。” 楚泽鹤失笑:“怎么这副表情。” 楚执摇摇头:“属下……属下惶恐。” 不仅惶恐,而且他害怕自己在沈青澜眼中,配不上楚泽鹤。 或者说,更害怕楚泽鹤会因为自己,在沈青澜眼中失了身份。 他终究是奴,是仆,是刀,是犬。 楚泽鹤像是看出了楚执的顾虑,他笑着将人揽进怀里,道:“我呀,当冥教少教主已经很久了,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你呢,老是东想西想,把我想成这世界顶好的。因为你珍重我,所以我要站到众人敬仰的位置上,所以我要将你举到高处,告诉这天下,你没跟错人。” 楚执其实没有太听懂楚泽鹤的意思,但他认真道:“整个司影堂,都会追随主上的。” 楚执觉得,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珍重主上的影卫。 楚泽鹤笑着摇摇头,嘴上说:“好。” 算算时间,沈青澜也快到了,楚泽鹤就走到窗边,去看小楼外的山坡。 果不其然,很快,视野内就出现了两个小黑点。 近了才看出轮廓,那是两个骑马人。 直至到了小楼边,两匹马依次小步跑了过来,为首的青衫人一勒缰绳,马匹仰头踏了几步,停在小楼前。 沈青澜抬头,正好与二楼的楚泽鹤遥相对视。 两人的距离,仿佛隔着长长的时光,又一次交汇在一起。 二楼窗边,对看一眼,楚泽鹤却神色一僵。 院内马上,沈青澜深深的看着楚泽鹤,露出一个平淡如水的笑容。 明明马上的沈青澜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楚泽鹤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前世的沈青澜。 他记起那年那天,沈青澜大醉,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嬉笑着对着月色说,“老楚,我送你一剑。” 楚泽鹤支着脸,有些好奇,问他是什么。 沈青澜仰头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说,“那就叫‘剑荡平生’吧。虽说我这平生啊,也没啥人乐意看。但是这终究是我沈青澜的一生,是我沈青澜真真切切活过的一生。” 楚泽鹤笑着骂他晦气,明明还没到而立,怎么就一生了。 沈青澜却不说话了,他执起青行长剑,歪歪斜斜的站着,像是睡着了。 随后,他抬起剑来,弯曲手臂。 长剑横在身前。 起势,出剑。 那如水的剑光啊,就这样轻柔绵缓,却不可阻挡的冲向天空中的月亮。 像是想伸手,碰到夜空中唯一的光明。 那剑光太漂亮了,泛着冷意,潺潺流淌。像翡翠珠玉中掺入了一条银河,像仙子在凡间落下了一滴眼泪。 当时楚泽鹤看着那青鸟凌空,去触孤月,觉得有些难过,却不知道难过在哪里。 他读不懂琴,读不懂剑,也有点读不懂沈青澜了。 两人一同仰头,看着那剑光往上走,拨云见日,飞上天空,直至消散。 然后,沈青澜笑了,在楚泽鹤面前,舞起青行长剑。 如仙人临世。 可是看起来却那样孤独。 现在,楚泽鹤看着马上的沈青澜,明明日光正盛,楚泽鹤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那个时候,老狐狸或许真的想和自己说些什么吧。 只是他当时没有问,后来也没有机会问了。 沈青澜对站在高处的楚泽鹤微微点头,后转身下马,将手上缰绳交给身后的萧碣,便运起轻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楼。 楚泽鹤知道这酒是喝不成了,让影卫追上沈青澜,远远护着就行。 随后传萧碣过来。 萧碣来了,先禀告道:“属下幸不辱命,沈夫人说,不日便往京城一行。” 楚泽鹤问:“好,那沈青澜呢?” 说到沈青澜,萧碣一愣,有些犹豫的回答:“沈夫人与沈公子谈了话,属下未曾探听,请主上责罚。” 楚泽鹤挥了挥手,“罢了,你下去吧。此事做的不错,你多休息几日。” 从天亮等到天黑,楚泽鹤还是没等到沈青澜回来。 他叹了口气,让楚执先休息,楚执摇了摇头。 楚泽鹤就说:“我去找那家伙,喝几杯酒。你要是想来便跟着。” 楚执说:“属下远远看着便好,不敢打扰主上和沈公子。” “好。”楚泽鹤点点头,“不过现在入夜还有些冷,你去多加件衣服。” 楚执觉得自己作为影卫,多加衣服是搞特殊,有些窘迫。然而当楚泽鹤亲手把狐裘披到他身上后,楚执紧紧捏着狐裘,表情像是一辈子都不想再换衣服。 楚泽鹤笑了,拎上两坛酒,去城郊山崖寻沈青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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