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猫系统跳下了楼,伸出爪子。 他看着这场闹剧,瞧得目不转睛、津津乐道,眼前,青年死死收着指尖,手背微凸,风吹得马尾晃动。 橘猫系统搭住钟煜肩头:“你快些长大,长成了你……” 那双手却挥开了他的猫爪,动作之快,如有嫌恶,极干脆地拍开了他。 快些长大,去他的快些长大。 好吵。 所有的声音都吵得他头疼。 钟煜抽开了那把平生剑,指尖割破之后,血迹流淌,口中喃喃,以命脉之血做引,却是所有崐仑人都没有听过的咒词。 命脉之血,抽出的血丝与寻常血迹不同,每抽一分,青年唇色便苍白一分。 在他摇摇欲坠之际,他低头,划过了那道阵法,将自己的血与地上的血相融。 两道血迹交融,接口焕发出黯淡的明光,那道破了的阵法,在钟煜指下,从头续了起来,他每划一道,底下人头皮便发麻一瞬。 那场面太震撼,从来都是看到魔门中人取人性命,却从来没见过拿自己性命去救别人的。 天赋如此,聪慧如此。 怕不是魔门要再出一个翻天覆地的人物。 复杂的花纹续接了起来,在地上划来光弧,一圈圈绕上,微弱的光芒在地上复现,像延续起了某段生命。 钟煜来时的那一眼,记住了阵法的绘制。 沈怀霜管教他,无非是因为他不想钟煜在崐仑书阁学到魔门的这些东西。 他要钟煜所学所思,不能全凭书上所见。 他要钟煜一生正直,不要贪图捷径、误入歧途。 可惜,他总是违背他所想。 他一定会怨怪他。 钟煜还瞒了沈怀霜一件事。 他大逆不道,这多年间,还有很多别的东西,他都从那本无字书上学了过来。 他甚至还爱慕他,背德又理直气壮。 可无论如何,无论沈怀霜去到哪里,他都会把他找回来。 落手修复完阵法的最后一笔,两道笔记融在一起,“咔”地一声,阵法光芒大作。 四周见方的场地上出现了一个峭壁,从这峭壁上望下去,瘴气缭绕,深不见底,像是巨蟒的口。 “弟子不肖,当年承诺魔门之术,今生永不再碰。可惜,今日要破戒。” 钟煜站在茫茫天地间,四周的幻境消散又聚拢。 发带荡漾、衣声猎猎,他垂眸,扫了眼。 “日后将我逐出,师门也好,碎尽根骨也罢。” “若是我能把先生从阵法里带出来,请替我给先生请罪。” 他不再看周围人是什么反应,抽出背上化形的白羽弓,跨出一步,无畏无惧又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
第66章 先生,我带你回去 阵法之下,雾气弥漫,像魔障一样侵袭上来。 钟煜坠入秘境,抬手在弓弦上割开,血迹抹在符箓上,拍开清醒凝神效果的咒语。他带着沈怀霜的神识,追踪神识划开的长长轨迹。黑靴踩过碎石,落在黑雾缭绕的林中,又频频踏过枝头。青年腰间银光频现,如同漆夜中的星户,发带朝他身后荡去,上下起伏时,那枚杏色的勾玉也在他脖颈上荡漾着。 他凝神追寻,频频四顾。 再起身时,身后忽然传来翅膀扇动声,密集的振翅声含着侵吞之势。 钟煜骤然回首,剑花旋转,斩尽了如浪潮般涌来的黑色飞蛾。那道黑色的巨浪像斩杀不尽,他轮转着手里的长剑,腕骨几乎脱离身躯,如此百回,才砍尽了这道浪。 地上满是飞蛾的残躯满地,密密麻麻,翅身上长着如同眼瞳般的花纹,振翅两下,又都不动了。 簌。 又一箭擦过少女耳畔,射断了她垂在喉头的一缕发丝。 钟煜回首,弓弦搭载,拉如满月,射向树端:“谁在那里!” 树梢上,少女坐在枝头,被气浪割断了那缕头发,她也不恼,竟是对钟煜咧嘴一笑:“你功力真好,这都被你发现了。” 她自上而下地看去,赤足在树上晃着,面容姣好,眼底满是少女灵动,她穿着紫色镶黑的长裙,雕刻精美的银饰在发顶、脖颈、腰侧晃动,撞击声很是清脆。 两人目光对上,少女从袖中摸出一把东西。 强劲的两道气浪随之对撞。树叶大肆落下。 钟煜再抬眸,又一箭搭载在弓上,弓首金光闪烁,树梢晃动,少女坐在树梢上,晃着腿,对钟煜笑嘻嘻地转动了手里的小蛇。 她伸手摁了摁小蛇的头顶。 暗红色的五环蛇吐了吐舌,缩回她的袖中。 阿娜凌空而落,赤足踩在地上,银铃晃动,她又随手从灌木中摘了朵靛蓝色的花,在自己头顶上簪了朵花。 “我从你在璇玑阁时就看到你啦。” “你对得过我的招数,你果然像传闻中一样厉害。” 钟煜冷硬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阿娜吐吐舌头,毫不在意道:“……我们苗疆人遇到想做的事,就会大胆去做。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少女说得知礼守节,钟煜却不答她。 看钟煜往前走去了,阿娜照样蹦蹦跳跳跟在钟煜身后,又问道:“我用蛊虫袭击你,你也不生气么?还是——” 她话说了一半,才发现钟煜脸色沉得可怕。 阿娜口中喃喃,却是越说越没底气。 钟煜忽然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阿娜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你们崐仑也是靠不住,还说是大门派了。” “我本来也是经过,谁想你们崐仑结界破了一个大洞。” “接着呢,我就看到一个长得很清秀的道士。” “他和一个绿衣服青年打起来了,他们打得好凶,像不要命一样。那灵气可把我逼死了,我想躲一躲却被吸了进来。” 钟煜:“你说的那个道士,他去了哪里。” 阿娜噘嘴:“尽是你在问问题。” 钟煜:“回答我。带你出去。” 阿娜:“……” “我不想回答你。”少女眼睛流转两圈,浑身银饰摇晃,动听如清水相撞击,“我想和你交个朋友,什么时候,你愿意了,我就和你说。” 阿娜得意又肆意,走两步,她竟从自己袖中取出了那支通红的小芦笙,徐徐吹起。 悠扬的曲子在诡异的黑雾中飘荡,曲声悠扬,会让人想到长河落日的大漠,好像她生来就不会害怕,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到让她定心所在。 可那曲子钟煜听不进,目光所及,怎么看雾气都是一样,瘴气只会重叠越多,连半点变化都没有。 可过了会儿,曲声像碰到了墙壁,分明是空旷的环境,曲子越吹,却越有回音。 钟煜没有打断阿娜,任凭她在旁边吹着。 他听声判音,推算着步行的距离。 一百丈。 一百丈之后,他就能碰到这空间的壁。 钟煜吸了口气,压了压眉心,妥协道:“你告诉我那个道士哥哥,去了哪里。我就答应你。” 从小到大,钟煜好像确实没有妥协的时候。 哪怕诸多折磨在身,他从来没有学会过妥协。 阿娜眸子转了两下,连斗嘴的话都想好了,那话语绕在嘴边,又跑没了边。 她瘪了瘪嘴,像是很委屈:“哪有你这样的人,怎么提到别人你才愿意好好说话。交朋友也是为了别人才愿意找我,就像一块硬透的钢板,踢了还会疼。” 阿娜断断续续答:“他是和那个青年打着进来的。” 钟煜眉心一动:“他不是被扣进来的?” 阿娜:“那你也太小瞧那位哥哥了!” 她见钟煜不和自己拌嘴了,绕在他身边,走了两圈。她仰头看雾蒙蒙的天,收了惆怅之色,又莞尔笑了两声:“我还知道一个秘密,你一定没办法发现。” 钟煜满心都揣着怎么快点找到沈怀霜。 他才松下那口紧绷的气,又停顿了一会儿,想到这事或许会和沈怀霜有关,又问:“你说。” 阿娜眸子亮了一瞬,那双眸色是天生的灰色,望去如雾蒙蒙的天然。 她像是初来乍到人间,找到人就想新鲜地探索起这世间的一切事,迫不及待道:“我能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有些是小狐狸的鬼魂,有些是看不清形态的东西。所以,我绝对不会看错。” 她絮絮叨叨说着,轻笑了两声:“他们两个呀,也都不是这里的人。” ……什么叫,不是这里的人? 这话听得钟煜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隐约好像听得明白,但就在思路衔接时的刹那,故意闸断了那道思绪。 不。 他听不明白。 钟煜收了紧手里神识,道:“你既然比我早到了这处,你知道那位道士哥哥在什么位置么?” 阿娜目露怒色,过了会儿,她委屈地缠起自己的发辫,嘟嘴道:“怪不得姥姥不让我到中原来,你们中原人讲话都打谜语,不会在意别人。” 她像是不想回答,又道:“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姥姥走了以后,空留我一人在苗疆,你都不好奇我的秘密……” 钟煜眉心本要皱。 他从来不会为这些情愫买账,错就是错,陌生人是非死活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他又听少女话语低落,那一刻,竟像极了沈怀霜。钟煜最终还是道:“你如果不再乱用蛊虫,我可以带你出去。” 阿娜面露喜色,鼓掌两下:“真的么?” 阿娜轻笑了声:“你这个人看着脾气挺硬,但其实你也很好。” 钟煜步伐顿了顿,转过头,定定答:“我不是。” 阿娜道:“中原这地方人心叵测,难得遇到以诚待人的人,若是遇上了,那就是运气来了!如果以后我在苗疆混出头了,十年,甚至二十年后,我一定会在中原听到你的名声。” 沈怀霜和她说过一样的话。 钟煜听音辨路,头脑里却再塞不下其他。 他很快站定在一团迷雾前抬头,伸手触摸到了冷硬如墙壁般的结界。 结界上雕刻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东西很复杂,手指摸到的符文少说也有四百条。 符文中间有空缺,又像是在流动。 阿娜很爱说话,可站在钟煜旁边,她偏头过去,静静地在钟煜旁边看着他,偶尔只玩玩脖子上的银饰。 钟煜一条条背着,越往下背,他眉心皱得越紧,记诵的速度越慢。 这符文纵横有二十多条,背了新的,更要把之前的回想起来。 他不仅还要算,还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印刻在记忆中。 在吃力至极时,钟煜长长屏了口气,眉眼闭起,像揉在了一起。 他回想起在崐仑时和沈怀霜对弈的棋局。 棋盘上的纵横黑白子复杂。 棋盘纵横十九条线,共有十八格,落子总数有三百二十四格。
128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