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煜:“不走。” 邹然诧然,“啊”了一声:“可我看到他在听山居收拾东西了,方才我还在书阁看到他,他从书阁里拿了很多东西,像是要把那些书都带走。钟子渊,你——” 钟煜止住了回门的步伐,他旋身而去,那速度实在太快,邹然伸手,发带却从他指缝遛过。 邹然一把抓了个空,在后面吼道:“你元婴修为突破在即,都说金丹结丹如小登天,可结婴便真的是鱼跃龙门,这么大的事情,你万一是在灵气低微的地方,要结了怎么办。” 邹然紧赶慢赶:“你自己是无所谓!你想过如果你结丹失败,你先生会怎么想?” “你回去还有立冠的仪式,你难道不会希望你先生看到么?” “哪怕你在大赵不常驻,开府邸当日,门内那么多人,你只想自己一个人应对么?” 三个问题,字字句句,如刀剑入心。 他哪里想过那么多。 私心一旦占了上风,他先生就要跟着他一起在泥水里滚过,在权贵之间虚与委蛇地交涉。 大赵朝廷污浊如此。他为什么带沈怀霜回去。 钟煜目光扫了两下,道:“我不想他看到这些。” 两人停顿之际,张永望一路急急地跑了回来,呼叫声高声传来:“钟师弟!师叔他在书阁里面出事了!!!” “你们快去!!!”
第65章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那一刹那,钟煜竟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恐慌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他忽然收了目光,化作一道黑光。 没有修士能用那么快的速度御剑,像是要把自己的灵核都燃烧殆尽。 窗外,极其明亮的烟花炸开。 顶上,弟子御剑飞过,说话声音急切。 “快,东南边!” “书阁,书阁。” “书阁还有结界,不知何时混入魔门中人!” 夜间,草虫鸣唱。 沈怀霜从山间回来,已是夜深,他收了无量剑,没急着回住处,反而走向崐仑的藏书阁。 崐仑的书阁夜间也有人值守,若是夜里睡不着,不拘是谁都可以进。沈怀霜与门口值守的人打过照面,燃了一只蜡烛,烛台握在手里,上了二层的楼阁。 崐仑书阁一共五层,最上三层夜间不能进入,书本也全是孤本和珍品。 最底下两层,一层以文部为主,二层才是武学。 老榆木书架一座隔着一座,几盏明灯坐落在书阁的角落,烛火淌开一圈暖黄色的光。 沈怀霜挑着心法相关的书目,忽然听闻“啪嗒”一声。他回头,盯着木架间的漏洞。 层层叠叠的书目间,烛火微弱。 那双眼的主人没有现身,目光交接,目光倒是有些奇怪,他与他相望,长久不避。 沈怀霜看了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后面的声音没随着他跟来。 哗啦啦翻书声不断。 他翻书的那只手袖口微微卷起,露着一截手腕,肌肤白皙。 那个人一时没开口说话,就这样站在书架后看着。烛火翕动,在一呼一吸间,那双眼睛看得一眨不眨。 沈怀霜举烛,下巴微昂,留了两本书,收在怀里。收书的刹那,他从书阁上翻越而下,持剑时,目如雪光。 沈怀霜一扫面上温情之色,剑气挥荡。 雪光与灵气交接,那双眼朝他直直刺来,瞳孔一眨不眨,就如志怪话本里那画皮成了形,一时凶光毕现。 沈怀霜:“你跟踪我。” 铁钩袭来,两刃相交。 铁钩缠住了无量剑,硬生生吃下了那破云般的一剑,两股力量交持,又催逼灵力灌入其中。 丹青子嘴角留着笑容。 在那股破空如黑雾的灵气间,哪怕灵力压制,那股可怖的灵气流转,如同一条巨蟒张口要把沈怀霜彻底吞吃。 那一瞬间,他无从得知自己是否能与这样的力量抗衡。 那抹恐惧的味道落在他心间,像滋养了丹青子,察觉到了第一修士的恐惧,比任何一种澧泉都要让他觉得清甜。 丹青子道:“我就是为你而来。你害怕了?” 浓厚黑色瘴气从书阁破空而出的刹那,一道灵光随之爆发了出来。 书阁摇晃,两人从书阁内破窗而出。 满山似笼罩着一层荡开的波纹,银光裹挟着风声,汹涌地朝四周散去。 沈怀霜举剑时,那把剑反映着他的眼睛,眸光如剑光,冷而如凝雪。他缓缓吐字,像是师长在对最顽劣的学生:“见猛兽恐慌,见未知恐慌,再正常不过。” 沈怀霜:“你是什么人。” 丹青子有余力收了那把铁钩,徐徐鼓掌着,动作不忧不急,面上也是风度翩翩。 他微侧过头,缓缓一笑,像是在论道会上钦佩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修士风度如此。饱尝恐惧之后,我又尝到你平静的味道,实在妙得很。” “我可以陪你玩一会儿。” “你不妨猜猜看。” 高空中,两人底下是穹苍碧落。 风声猎猎,青年额发飘荡,缓缓对沈怀霜露出笑,那笑容敬佩、讥诮。 气浪迸发,青衣与白衣隔着十丈距离相撞,长剑与铁钩相撞,臻于巅峰的灵气爆开,地动山摇,却无人能逼近,如同一圈海啸翻滚。 沈怀霜持剑,白衣振袖,手中银剑如生千万。 白光大盛,对面看着他,负手悬空,手中瘴气挥动,学着沈怀霜一模一样的姿势,复刻出了千万把剑。 两股气浪交接剑光与灵气相交,已不知过了数百招,剑与铁钩每击打一下,丹青子便会伸手压无量剑一下,剑身反光,他含笑看着剑上的眉眼,那把剑上,竖瞳一瞬显露。 他像是嬉笑着陪沈怀霜玩,又亦步亦趋地跟着。 沈怀霜蹙眉,抬眸:“魔种。” 丹青子缓缓低头,笑道:“不算太笨。” 过了近千招,丹青子轻而易举的复刻出那招木强则折,他抛拽铁钩,勾沈怀霜入怀,又在搭肩的刹那,被对方剑气震开。 “你那谆谆教导说得我真心动。”丹青子退出三丈远,拍了拍身上的灰。 “可惜脾性太烈。让我更想知道这番教导之下——脱光了衣服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嗤。剑光落下,丹青子面上温热一片,他顶着面上长长的划痕,再抬手,指尖沾满鲜红的血迹,满是血腥味。 他偏过头,看了会儿,眸色更见痴狂,指尖缭绕一缕魔气,又化出一把剑。 “无量剑招,我学了一半。现在我没时间陪你玩了。” 那把剑浑身缭绕浓厚的魔气,没有形态,剑身泛着幽暗的绿光,好像由世间怨气而生。 “我不喜欢脾气太硬的人。” “和我回魔门之后,你最好乖乖听话。” “剩下的剑招,我可以陪你慢慢过。” 黑剑朝无量剑压了下去。 气浪中,瘴气顺着无量剑缠绕上去,紧紧缠上,如蟒蛇绞杀,像要把那把剑的剑光都吞吃入腹。 衣带翻飞,压在下方的沈怀霜忽而收剑。 “刀剑相向,哪有收手的道理。杀招是最简单的招数。” 木剑指着山崖的尽头,老人用木剑带着少年的手,举高他的臂膀,忽而衣袖带力,势如破竹。 沈怀霜在玄清门学的第一招杀招,元白道人带着他的手,亲手教授。 “生性仁厚,不是世人常笑话的烂俗好人。仁是为人之本,与人为善,说明怀霜是一个好孩子。” “可仁厚之下,也有兵戎相见的底气。” “正如菩萨低眉慈悲,金刚怒目雷霆!” 那一剑砍刺了下去,果决至极、毫不犹豫。 丹青子目光定格,眼神瞬息涣散,他肉身脱离,却化作瘴气。 那一剑如穿过一团黑雾。 落至半空,它对着地面打了个响指,随手拉了个弟子,瘴气缠绕在他颅内,命令道:“擦了它!” 地上红色阵法伴随响指而落,红光时隐时现,丹青子攥着沈怀霜的衣领,倏地落下阵法,如落入一片沼泽。 —— 所有已筑基的弟子赶到时,素心、掌门与众多师叔围成了一个多人的大阵。 中心守着那名名为萧丹的弟子,他双目时而清醒,时而晦暗,如一只傀儡被提线,动作极其不自然地挥舞着。 素心摇起清音铃,一声声铃音似清波,荡漾在这医馆的半山腰。她口中振振有词,一言一语,声音清朗,念的都是清心咒。 她再朝前走,斥道:“师弟,你把阵法让开!” 萧丹道:“别过来!” 这一声是清醒的。可下一刻,他又忽然大叫,像是被谁控制。 众人持法器斥退,萧丹昂首,红了眼,目眦欲裂,不顾那法器,仍与那股力量僵持着。 萧丹跪在法阵的中央,极力嘶吼,他拼了命地想护住身下的穿梭阵,指尖反握在刀柄上,鲜血顺着刀背往下落。 看到了手上的那抹艳红,少年面上泛出诡异的喜色,他伸出手,又与那些力量僵持,往地上的夺舍阵摁去。 气宗长老急道:“摁住他臂膀,别让他毁阵。” 崐仑弟子上前,萧丹在阵法中央,一遇到人抱腰抓他的四肢,他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萧丹目眦欲裂,一张口,猛然往少年脖子咬去,啃下一大口血。 少年捂脖惨叫,张永望也摇动手里的铃铛,一阵清脆摇铃声响起,拧着眉道:“那下面是师叔,他救过你性命,你伤他不得!” 这声呕吐声像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萧丹忽然转了过来,动作夸张,已不是人该有的速度。他沾染了少年的血迹,抬手,往地上擦去。 钟煜从林子里现身,面色极其阴沉,在那双手堪堪拉到地面的时候。玄赤色的傀儡符扭转翻滚,像是万千血色的蝴蝶,翩跹翻越。 气氛骤然变得阴沉,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 “停下!” 萧丹身上暴涨的魔气落了回去,如同一种臣服的本能。他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折叠在地上,一手放在腹上,一手垂着。 他跪在阵法中央,仅仅一瞬,指尖血迹垂落。 滴答。 血迹融入了大阵中,阵法光芒忽明忽暗,灭了所有的光。 手里的那张傀儡符火光落在草从间,拍打两下。 周围停顿了会儿,乍然乱作一团,哭叫声冲天响。 “师叔!师叔!” “师弟!!” 有人抱着被夺舍的徐坷哀嚎,有人抬着萧丹,还有不知是谁扑了上来,前赴后继,跪在即将堙灭的阵法前。 钟煜就这样站在所有人身后,好像永远是这样。 只能站在人群里朝前看着,天地宽阔,他飘然却如一粒尘埃,不足为道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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