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霜:“你怎么知道的?”他的口味。 钟煜薄唇抿成一条线,开口淡笑了下,笑容淡去后,他有些迟疑道:“这事不难知道。” 鱼落在沈怀霜嘴边。 沈怀霜吃鱼时很小心,鱼身有一掌长,嘴角却没有沾到油花,他却没有下口咬了。 这一走神,鱼头轻轻碰到了沈怀霜的唇边,唇边微咸,他轻轻舔了一下。 如果是任何一件旁的事,他可以轻松脱口,说他很喜欢钟煜为他做的。 但事情的指向朝向自己,喜欢二字反而没那么容易脱口。 弟子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他心里那层为人师的想法占了下风。 好像话怎么说都很变扭。 少年面容开阔,已是介于青年时俊俏、锋利的模样,白袍勾勒出了劲瘦的躯体,腰身窄长,浑身上下就像从风雨里走来,锤炼过的刚硬模样。 沈怀霜开口道:“那我也想知道你的。” 话落,少年笑了,笑是那种平静的笑,极其轻松,像躺在风吹麦浪的土地上。 几分潇洒,几分释然。 沈怀霜看了一会儿。 他身上还披着钟煜那件黑色外衣,在清水里涤荡过手,谁想递出去那件衣服前,耳边突然响起一声。 “恭喜!阻止主角黑化值推进百分之六十。” 沈怀霜又被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打断思路。 在他发呆的间隙,黑衣骤然落地,他被少年扑在大地上,倒下去的刹那,就像他所想的那样,他像和他一起躺在风吹麦浪的土地上。 后背沾在土地上,也不算沉。 土壤的气息淳厚,又些许泥味,混合草木响,大地压在背上,沈怀霜觉得自己像绵延铺展开广阔的疆土,哪怕身处在银月悬挂的璇玑阁后山,他仿佛看到了金色的麦浪,他和钟煜一起倒在上面。 山川日月,麦穗压着他的面颊,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眼前所见,是明亮的。 眼前的少年,是明亮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光明的。 沈怀霜的面颊落在钟煜手里,支起一只胳膊,昂起头看着。面颊所及,修长的指节略有薄茧,三分凉,又见几许暖意。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少年身上,又听到了钟煜清朗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钟煜垂下眼眸,马尾后发带落在沈怀霜身前,令人目不暇接时,他淡淡别开目光:“若是果腹之用,吃什么都是无所谓的。这舌头又是从锦绣堆里滚过一圈,好像就尝到人间味道,才算觉得好吃。” “可偏偏,越是平常的东西,我越觉得好吃。”钟煜说着,又淡淡笑了下,调侃似的,道,“如果我从小养在你身边,不挑食,理应听话。” “也算,好养活。” 怎么皇城里会养出这样的人? 沈怀霜笑时很淡,又是那种不自觉的笑,这一身上下,尽是反骨。 他觉得钟煜胡说,又觉得他好像没说错。 他想提到自己在玄清门时,师父曾经带他一起做面条,他记得和面的步骤,也记得山上雨后的竹笋味道最好,冬笋的味道要比春笋鲜嫩,雪菜要提前腌制,那个滋味,会让人很多年都忘不了。 他还会煮粥。 夜里喝粥,要比白日喝粥更有味道。白米粒要在锅炉内滚上一圈,用滚烫的铁锅把香味激出来,再加作料,喝上三碗都是不够的。 “我会的东西不多,刚巧都是寻常饭食。” 沈怀霜答着,发后长长的发带拖曳在地上,天青色衣袍如雪浪,他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月色。 “以后有机会。”说完,他翻过身去,“我养活你。” “你刚刚说什么?”少年后知后觉,“先生,你再说一遍。” 沈怀霜不答了。 天地倒转,他居然就这样靠在钟煜的身边,仰头看见了满目的星空。 银河璀璨,明月皎洁。 沈怀霜久久凝望着满是群星的天空,眼底流露出几分年少时的模样。树杈的阴影覆盖在两人面上,枝条长长地向群心湖而去,在它的尽头,正悬挂着一个古铜色的铃铛。 铃铛随风而过。 其实他也只不过是灵气消耗,钟煜也用不着那么大费周章地用镇魂铃守着他。 沈怀霜护惯了别人,看到镇魂铃的刹那,心底如同根弦被轻轻拨弹,发出轻缓的唱响。 铃音叮叮。 一声。 一声。 他习惯了的平寂心境又把这声响压了过去。 心境回归寂静后,草虫振翅,在他耳边唱了好几声。 钟煜靠在了他的身后,气息像是薄薄的雾,笼罩了下来。 沈怀霜怕自己压到他,往旁边挪开一点位置,长睫翕动,困意席卷上来。 草风席卷过两人之间,夜深露重。 迷迷糊糊间,沈怀霜半睁眼,看到了铺展在地上的那件衣袍,才启唇,他却靠着一个暖和的胸膛。 沈怀霜清秀的面庞对着薄衫,枕着手背,才要回应一声。 钟煜又道:“夜深露重,靠过来些。” 声音低沉,和缓,像泠泠的七弦弹奏过。 在那样的氛围之下,沈怀霜安静地伏在黑衣上,乌黑的发丝铺展在腰侧,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戒心。 沈怀霜睡着了。 不再是剑道宗师,不再是谁的师尊。 只是一个叫沈怀霜的人。 钟煜仰躺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侧头看去。 望过去的刹那,心就像一颗春天的种子,触及了春雨,砰地一声破土,在他心口有力地跳动,还微微有些快,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要脸红。 夜风吹过,一缕发丝覆在了沈怀霜的脸颊上。 在伸手触及前,钟煜平躺了回去,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天边的明月,放缓了自己的心跳。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拨开了沈怀霜的头发。 一下不够。 于是,又拨了一下。
第62章 他独一无二的神明 草叶翻动,钟煜好几次睁眼就看到沈怀霜在他身侧不远的地方,呼吸平稳,那张面庞上卸下了所有的负担,只是单纯地入了梦。 钟煜的梦境睡睡醒醒。 现实与梦境重合,他竟很大胆地梦见了自己把沈怀霜抱在了怀里,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抬手,用指节细细拂过沈怀霜的面颊。 沈怀霜眼底倒映着他的模样,薄唇微抿,淡淡笑了。 钟煜胆子也大了起来,不想醒了,应道:“沈怀霜。” 沈怀霜神情有些怔愣,但只是短暂的怔愣,他被弄得有些无奈,竟失语般笑了笑:“你好好说话。” 钟煜抱着沈怀霜,翻转在草地上,搂着怀里的人。 沈怀霜被他护在怀里,那张清俊的面庞上沾了草木,却有些纵容意味在,笑时琅琅,如玉树琼花开遍。 钟煜欺身上前,触过沈怀霜的面庞,指节落在他唇角上。那一下抹过去,触感如他所想。 软柔,如春日枝头的玉兰。 他压抑着积蓄在心中的心事,低声问道:“我吻你,好么?” 钟煜觉得自己像喝了坛烈酒,头脑几乎无法思考。 唇畔相触的时候,一瞬间如同不能呼吸,强烈的冲击感涌上来,他心中软地一塌糊涂,本来充斥着侵略感、强占性的吻,渐渐变得缓慢、温柔。 可片刻之后,那种强烈的后劲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也受不了,像上瘾了一样地吻了下去。 这一回,他就没再忍了。 侵占、攻城略地,哪怕对方被他吻得闷哼,偏过头,那件天青色衣衫在他掌下都揉皱了,他托起身下人的腰,像撷取下灌木丛上的浆果,咬破了他的唇。 直到这个吻变得咸涩而带着浓厚的甜。 明明他喜欢沈怀霜这事不会被沈怀霜知道,也得不到沈怀霜一丝一毫地回应。 可偏偏他却像一只风筝,哪怕飘得再远,狂风让他忽上忽下,找到了系住他的地方。 他开始想要贪求更多,得到更多。 要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要他属于他。 永远只属于他。 钟煜骤然醒后,耳畔满是热气,喘息了好几声,抬头望着树梢上的镇魂铃,头脑里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意味。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 他偏过头,望着在他身边沉沉睡去的沈怀霜。 晚风让热气消退,空气大量地涌入肺腔,可心口却像是浸润上了酸涩。 夜色里,钟煜喘息乱得一塌糊涂。 他垂着眸子,撑在沈怀霜的身侧,把所有的声音压在喉头。 梦境不像现实。梦境可以荒唐,想法可以肆无忌惮。 现实里,少年低头时,无比虔诚,又极近克制,如同信徒亲吻了他的神明。 他独一无二的神明。 树梢上,镇魂铃晃动,发出叮叮声响,萤火虫从草木上展翅,带着绿色的荧光,飞过二人所在是树下,偶尔三三两两聚集,上下起舞,如同亮起点点灯火。 “师弟?!”身后骤然有声音响起。 钟煜低头望着,目光逐渐聚拢,又一会儿,沈怀霜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眉心轻皱了下,又很快展平。 林中,霜月高挂,漆黑一片。 素心从树后走过,从她那个位置看去,差不多能看个七七八八,她受掌门之命而来。宋掌门在乎沈怀霜伤势,一天问候个百八十回。 少年抬头时,眼眸黑深,如不见底的寒潭,唇畔微启,润着红色,绽开了一抹浓厚的艳色,那双眸子刹那间,近乎不可直视,如孤狼,下一刻,就要扑上来,驱逐而杀之。 素心陡然觉得,她误闯了他的领地。 撞破那个秘密,就像意外地打破了一个长久封存的酒坛,封存多年的秘辛挡也挡不住地涌了出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逾越到了这一步。 撞见钟煜那一幕,素心停下脚步,浑身上下像是被冷水泼过。 她沉沉提了口气,抱着臂膀,朝钟煜望去,眉眼头一回那么肃然。 少年马尾后的发带,随风飘去。 他面色沉了下来,抹去唇畔上的热度,清醒了几分,走在十步开外的树梢下,道:“师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素心从乾坤袖中取出信笺,递过去时,眉心抽了抽。她提了两口气,偏过头道:“信是从大赵送过来的。” 信笺上是金黄的蜡笺纸。 这封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用金银粉制成,信笺上绘着龙纹,发信的地方是皇城,非皇室不得用。 在崐仑多年,钟煜从来没有收过大赵的蜡笺纸。 这些年,唯一给他送过信的只有兰陵和昭成。 那抹黄色入目的刹那,如同涌上了彻骨的寒。 钟煜利落拆开了信笺,撕碎的信封纷纷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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