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招看似变化不大,随剑主应变,如万花镜中所见,只要些许应变,剑意便截然不同。 玄清门剑法确实只有五招。 风生水起、天地归心、木强则折、万物齐一、意无所执。 这些无一不是玄清门先掌门,元白道人所创。 元白道人作为开山祖宗,沈怀霜却将这一套剑法用至巅峰。 钟煜从方才的惊艳中抽身出来,上前道:“先生以白绫蒙眼,是为了贯通灵气?” 沈怀霜答:“感知剑意。剑意由心生,不见物却可以破万物。” 沈怀霜解下了眼上白绫,朝钟煜看去,好像一早就知道他没走,应道:“子渊,璇玑阁论剑,你想去看看么?” 璇玑阁虽然在中原各地都有据点,主殿却居于不问世事的蓬莱洲,除了御剑,只能走水路。 璇玑阁排布青云榜,年年更新修真高人。 沈怀霜本以为自己不用去,哪想刚回崐仑,飞鸽报信,他才知自己原身居然在青云榜上居于第六。 钟煜闻言,眼底如泛着光,日光照在他面上,镀过他的鼻梁、薄唇,应道:“愿与先生同去。”
第58章 十年磨一剑 蓬莱洲路途中,灵鸽往来不断,振翅划过,缩成天地间小小的白点。 天际一座大山悬空,山上草木环绕,犹见碧波。 宋掌门带着身后数百个御剑而行的同行,御剑同行,百来浩浩荡荡,撑足了崐仑排场。 张永望盘坐在木船上,抓了只没什么用处的灵鸽,眼对眼,专心致志地念叨替身符箓。 咒语落,一阵烟雾过,灵鸽对面呆呆楞楞的“张永望”。 那张鸽子脸上一瞬流露出惊喜神情。 又一瞬,白烟冒气,张永望回归原身,他手上鸽子呆滞地望着他。 咕咕咕。 张永望大失所望,抬头往天际一望,替身符箓却从他手上滑落。 天际,一身鸦青少年伴在穿着天青色衣衫的沈师叔身侧,两人御剑同行,在低声说着话,少年开口时,聆听认真,低眉眼中见锋芒,抬头却敛了那些芒刺。 张永望也已到金丹修为,目力能瞧清许多,看清了那人是钟煜,他又吃一惊。 两人御剑速度极快,沈师叔明显没放水,凌空御剑,恍然如天人,谁像钟煜竟然跟得上这速度,且丝毫不显吃力。 两人并排,肩并肩在说话。 沈怀霜这几月虽不爱笑了。 可如今低眉附和,似乎是笑了,笑时虽浅,却有几分真自在。 张永望几时看到钟煜愿意和人同行,好像他走,也是只愿意和沈怀霜一起走。 那架势,俨然像他在路上一路护着对面。 同行的宋掌门开口说了话:“师弟,阁主事多,龟毛得很,估计长留的陆不器要来。你多快能过去?” 沈怀霜闻言应下,他问钟煜:“跟得上么?” 白云在他身后舒卷飘散,天际浩渺无垠。 钟煜:“自然不成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飘飘荡荡,自在天地间,好不痛快。 璇玑阁山门临山而建,铺着白砖,遥遥望去,如玉阶,在这山门之前,又有两条细长的山路,左右分开,一直通往两处水汽氤氲的湖心。 两人一下飞剑,踏足在璇玑阁山门,却见眼前烟雾缭绕。 璇玑阁分主战席和看台,钟煜抬头看了沈怀霜一眼,嘴角一抿,低头在原地抱拳:“送先生到这里。” 沈怀霜朝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对钟煜:“不用目送了。” 他一边走,一边徐徐和钟煜道别,走在曲折的长廊前,他才收了目光。 天青色衣袍消失在廊桥口,钟煜才去了璇玑阁的高处,他寻了处巨树的长枝,支起一条腿,跨坐着,目光寻着那个天青色身形。 璇玑阁主殿位于蓬莱山中,长廊水榭,飞檐反宇,长瀑从石缝间缓缓流出,汇聚到群心湖上,波平如镜。 沈怀霜一路上便听天下修士道:“中原灵气愈盛,今年阁主不多日便要建一个联盟,众仙门间互相督查,以免出现魔门中人夺舍、宗门撺掇军政之事。” “早前我也听说了……今年黄山似乎很不乐意这联盟,派了榜上第二来。苏道长来势汹汹,要单挑所有人。” “哟,那这青云榜不翻天了?” “有黑水剑剑主在,这还怎么翻天。” “陆不器他不闭关十年,阁主那么大面子,请得到他。” 说话的人渐行渐远了,沈怀霜本以为随他们同去,便能到璇玑阁比武的观台,哪想走到岔路口。 在未到岔路前的档口,沈怀霜听到身后有个人懒洋洋开了口,带着几分戏谑的鼻音:“沈道友,你再往左边走,今年青云榜可就打不了了,那便是观战的长席,青云榜前十是去不了的。 沈怀霜存了不主动约战的想法,客气一笑。 到了在席上,他处高位而寡言,定定地看着台下。 剑、枪、戟。 棍、笔、琴。 约战四起,刀剑声混合琴音,灵气震荡,近乎波及席间,一圈圈地荡漾开。 乐声激越,越是动听婉转,越是催人神思震荡。 座上人几乎人人屏住神识,免于被波及。 沈怀霜对剑术造诣至巅峰,对兵刃痴性甚高。 玉笛与剑相对,火花四溅中,他望着剑光,近乎屏息看着,一招拆出十招,解出了剩下的招式,又比对起台上人的剑招。 席上,高台宽阔,碧蓝如湖泊,底部刻有莲花纹。 看台上,罡风四起。 一剑,一剑。 灵气波及看台,越是到璇玑阁排行高位,对打时间越长,剑光迸发越激烈。 黄山派第二的苏道长,约战榜上第四。 苏道长出剑刚正有力,剑影余留,白光萦绕周身,幻出百余道长剑,铮的一声,挑走对方长剑,周围看客一时惊呼,只觉铺面如海啸而来,连同沈怀霜在席上也看得仔细。 这一剑,以功力而论,绝对是宗师水准。 沈怀霜自觉如此剑术在九州大陆也难见,此地受修为压制,他与此人同近化神,实力已不相上下。 苏道长约战榜上,这一战几乎从天明打到了黄昏,他一路青云直上,“铮”的一声,又是同一招,挑下长剑。但见青云榜墨迹化开,直接将他送到了榜上第二。 苏道长背负了剑,一抹胡须,藏着满眼锐气,对邈远道人道:“还请阁主请来黑水剑主一战。” 邈远道人在纸上绘制两笔,毫不顾忌道:“倘若我真的把陆掌门叫来了,苏道长也没有再战的必要。” 苏道长登时一怒:“阁主这话说得,未免为时尚早。” 邈远道人偏了偏头:“实话实说罢了,道长若想知晓实力差别,只管请他赴宴一战。只是这一战,道长输了,心里过不过的去就另论了。” “纵观台上这么多人,容貌保持青年时的人却并不多。你多年苦练,证明道长天赋非凡、努力有成。” “可有些东西是天堑。” “否则朱掌门也不会在上次十年一战之后,自请榜上除名,江湖不见。” 苏道长冷哼:“老夫不信你的邪。这一战不打,岂不自欺欺人,何况阁主又何必提及当年掌门一事。莫非阁主今年依旧请不动人。” 邈远道人脸上波澜不起道:“知道是一回事,直面是另一回事。本来青云榜就是约战便打,也有排名居于道长之下,实力却比道长强许多的人。你只看这五年一变的排名,实属过分执着功名利禄。” “还是说道长的功名利禄心还在执意去帮扶西羌。” 席上众人面色各异。 邈远道人说的正是黄山脱离仙门一事。 苏道长一声冷哼,面沉似铁。 他又道:“有请长留,黑水剑剑主陆不器,一战。” 话落席间,狂风骤起,连带黑云压城的气势。那声音几乎冷厉,琉璃台前,罡风倒灌。 “是你要与我一战?” 看台下,脚步声沉稳地临近。 来人踏着暗纹黑靴而来,黑衣道袍在身,外袍黑色如浓墨,内领白色如玉,玉面薄唇,立冠后的乌发束得光洁,双目狭长,身处万众瞩目之地,却不拿正眼瞧场上任何一人。 陆不器背上负了一把连同剑鞘都是黑色的长剑,长剑应声而出,如同潜渊的巨龙蛰伏而醒,气浪袭来,看台上透明的鲛纱齐齐鼓动,猛然朝旁刮去。 苏道长惊骇:“陆不器,你?” 剑声响起刹那,白光一现,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得清那快得不能看清的剑。 苏道长举剑挥退,剑光相触,却是连人带剑,在一招之间,远远飞出看台。 剑音缭绕之际,台上只剩惊愕声。 陆不器乜斜了场下的苏道长,如摁死一只蚂蚁。 他颦了颦眉,负手收了剑:“凭你也配忝居高位。” 陆不器闭关十年,功力更盛从前。 十年时间,旁人追赶他之前,与他差了十万八千里修为,十年后却依旧不如他十年前。 陆不器姗姗来迟,口吻十分狂妄。 众人在这种绝对压倒性的气势前,渐渐压低了呼吸。 邈远道人终于粲然一笑,他拖着两腮,鼻尖下架了支墨笔,墨笔晃了晃,像是在风中飘摇。 他笑道:“不器,你来啦?” 众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不器脸色一沉,眉心如同聚着煞气,却道:“别这么恶心地叫我。” 邈远道人眨了眨眼,撩起肩上一缕头发。他弯了眸子一笑,红衣胜火,笑容灼人。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道:“那我叫你什么,陆师兄?前辈?道友?还是不器哥哥。” 陆不器打断道:“你巴望着发两千封信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邈远道人:“可是我听说,真的有人把我送的两千封信拆开看了。” 陆不器冷嗤一声:“你也以为,我会想看你别的留言?” 台上原本火药味过浓,如今火花味更浓。 台上两人均是高手,竟在打情骂俏。 苏道长丢了脸,攥着手里的长剑,将目光往席上投去。 他方才就留意到沈怀霜。 席上沈怀霜坐得端正,他神色不变,仪态端方,看上去高不可攀,又如此置身事外。 自老掌门云游离去后,崐仑与黄山两派对立。 他又早已听闻沈怀霜受损闭关。 如今,既然阁主不便开罪,他丢人,自然也要拉个人一起没面子。 苏道长道:“阁主方才说,榜上有人虽不约战,却实力雄厚,莫非,就是席上的沈道友?” 众人目光刹那都朝沈怀霜投去,像汇聚千万道不同的光线。 沈怀霜应声抬眸,缓缓望去。 苏道长:“从前听闻沈道友闭关不出,也确实有一年多不曾见过你。今日你不赴战,沈道友功力的虚虚实实,不能凭五年前的榜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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