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行了吗?” 孔令榆上前检查一遍,点了点头,“把旁边的痕迹清理一下就行了。” 米乐兴头很足,修复好捕兽夹,很快又找到一个被破坏的地坑陷阱。 孔令榆往下面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尖桩倒是还好好的立着,只是上面纵横相交的木架散开,露出了洞口。 米乐一步一步照着孔令榆说的,先将木条纵横搭好,然后铺上细枝和枯叶,最后用雪掩盖抚平,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孔令榆,等着他夸,却见孔令榆根本没看他,而是一脸忧虑地看着天空。 “乐乐,要变天了,咱们得赶紧回家。” 他们早上出门的时候天就阴阴的,短短半天的时间,天空更是突然积起厚厚的云,仿佛天黑了般,林子里刺骨的寒风不知什么时候也停息下来,空气里都是凉凉的湿意。 孔令榆突然加快步伐,转身向来路跑去。 米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跟着他一块儿跑,两人跑到冰车旁收拾好东西,刚把猎犬套好,天空就扬扬洒洒飘起鹅毛大雪。 等他们终于在暴雪来临之前赶进家门的时候,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一尺多厚。 每次出门回来,米乐都是进屋往炕上一倒,等着孔令榆收拾好工具做饭,然而今天的孔令榆下了冰车却什么也没做,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 他们回来的路上,他就一直没有说话,即使心大如米乐,这时也发现了他情绪低落。 他不说话,米乐也不知道能怎么安慰他,一个人默默收拾好东西,又去点灶,等他把火点着,看孔令榆还是没有进屋,才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孔令榆,晚饭你做还是我做啊?我做的不好吃。” 孔令榆呆愣愣地回头眼睛看向他,竟像没有听懂他的话。 “你干啥呀?别吓我呀。”米乐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孔令榆才慢慢有了反应。 米乐拍掉他身上的落雪,拉着他的手把他拽进屋,“你先别着急,兴许一会儿雪就停了呢。” “不会停的。”孔令榆回过神,落寞地扔下这句话,转身去做饭了。 * 这场大雪比米乐进山时赶上的第一场雪还要大,第二天又下了一整天,到后半夜才慢慢止住。 两个人提前把要用的东西拿进屋里,把狗圈好,便一直没有出屋。 直到第三天早上再次打开屋门时,门外的雪竟然已经快到腰了,米乐看到眼前的雪墙,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回头看向身后的孔令榆。 孔令榆这几天格外沉默,看到外面的雪更是一言不发,神情却有些萎靡。 他默不作声跳进雪地,拿着把锹开始清理棺材边的落雪。 爷爷的棺材一直用三个长凳子搭在院子里,孔令榆怕它被风吹日晒,用木头做了个简易凉棚,在上面搭了油布。 谁知暴雪竟压垮了凉棚,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油布上的雪全都落在棺材上,几乎把它埋了起来。 米乐平时很怕那个棺材,每次从院子里路过,都尽量不与它发生任何眼神接触,今天却没心思顾忌那些,也跳进雪地里,开始清理倒塌的木架。 他知道孔令榆心里一定很难受,离年关没几天了,这场大雪彻底粉碎了他们在年前下山的希望。 他还好,下山也只不过是去过以前那种混吃等回城的日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在山上跟孔令榆学点本事,年前下山还是开春下山,已经无所谓了。 可是爷爷的尸体等不了,他一日不入土,孔令榆就一天不会心安。 两人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才清理出棺材周围的雪,孔令榆冲着棺材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爷,年前咱们下不去了,您再陪我过个年吧。”他声音里带着压抑后的颤抖,眼眶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 这么久以来,米乐一直以为他是个感情很淡薄的人,即使唯一的亲人离开他,也没见他有多难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孔令榆表露出悲伤的情绪,一时不由愣住,呆呆地望着他出神。 孔令榆就那样静静伏在爷爷棺材前,久久没有起身。 他蜷在地上的身影看起来不像平时那样坚强高大,反而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弱小。 如果自己不在,他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蚂蚁搬家般一点点清理着下山的路,又一次次在冷酷的大自然面前束手无策?米乐的心脏突然像被人捏了一下,一跳一跳地疼。 他从没像此刻这样强烈地意识到,孔令榆也只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却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他努力回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在干什么,那时候的他,正因为父母要送他出国留学,跟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 如果换做是他来面对孔令榆眼前的处境,估计除了哭和等人来救他,大概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孔令榆不会哭,即使是一个人生活在大山里忍受着万籁俱静的无边孤寂,即使所有努力一夜之间付之东流,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都不会哭。 因为他知道,他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了,即使哭也不会有人来帮他,不会有人再心疼他。 可是他不哭,在旁边看着他的米乐却心疼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走吧,我们进屋。”良久,孔令榆终于抬起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向米乐看去,目光刚触碰到他的脸,就如雷击般震惊地呆愣在原地,“乐乐,你怎么哭了?” “我,我哭了吗?”米乐伸手摸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满脸泪水。 他不好意思说是替他哭的,转而问道:“孔令榆,咱们现在怎么办?还扫雪吗?” “扫,我爷挺不到开春,放不住,回暖之前必须送他下山。”孔令榆已经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仿佛这场暴雪根本打击不到他。 “嗯。”米乐也重新打起精神。 在这片大山里,孔令榆仿佛就是他的主心骨,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只要他还没放弃,他便也都能坚持下去。
第34章 你咋那么抠呢? 这次降雪之后,天气又冷上一个新高度,就算天气晴朗艳阳高照,雪也不可能自己化掉。 年前下山的目标变成了开春前,两人重整旗鼓,再次投入到清路工作中,只是这次是从院子里开始扫。 有了上次的教训,孔令榆不敢再大意,大雪能下一次就能下第二次,他不能再听天由命地全靠自己下山,于是写了一封信,用油布包好绑在铁头脖子上,让它去山下给二爷送信,告诉他爷爷已经去世,请他尽快安排清理雪障。 看着铁头一溜烟儿跑出视野,米乐不放心地问:“它能把信送到吗?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应该能吧。”孔令榆也不确定。 铁头的体重轻,速度快,在雪地上跑肯定比人有优势,只要不碰到大雪天找不到猎物的狼,应该就能把信送到。 但如果碰到狼群…… 这也是孔令榆一直没有选择让它下山送信的原因。 “只要它能在天黑前下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如果不能呢?” “那我们就得再派条狗下去。” 米乐听懂了孔令榆的言下之意,想到那么忠心护主的铁头有可能回不来,心里一沉,却也知道眼下除了靠狗,不可能再有其他办法跟村里取得联系。 之后的两天,米乐每次出门扫雪都会忍不住往山路的方向看,有一点儿风吹草动,他都以为是铁头回来了。 他尚且如此,何况是孔令榆,只不过孔令榆比他沉得住气,并没有表露出来。 第三天傍晚,铁头终于安全回到小木屋,米乐高兴地抱着它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定它没受任何伤,才将它脖子上绑的油布包拆下来递给孔令榆。 “是村长的回信吗?写了什么?”米乐从仓房拿回一块冻骨头,扔到地上就让铁头在屋里吃。 “是,二爷说大雪第一次封山他们就在加紧清障,让我不要担心,他们会调动全村劳力,争取在开春之前扫通上山的路,但是年前我们确实是下不去了。” 听到信的内容,米乐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忍不住抱着铁头的大长脸亲了好几口,“好狗,好狗。” 孔令榆再一次提着他的脖领子将他拉开,不悦道:“你亲它干什么?又耍流氓?” “啊?”米乐哭笑不得,“你骂谁呢?你才跟狗耍流氓呢,我这是高兴,铁头立了功,我得奖励它。” “你奖励它这?还不如多给他几块肉骨头。”孔令榆一脸哀怨,心想老子比它厉害多了,怎么没见你奖励奖励老子? 两个人这回彻底放下心来,虽然还是每天出门除雪,心里却没之前那么急了。 “孔令榆,你跟爷爷平时都是怎么过年的?”想到过几天就要过年,米乐忍不住问。 这是他到这个年代过的第一个年,不知道这时候人都是怎么过的,想到他是跟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一起被封在原始森林里,这感觉怎么说呢?挺魔幻的。 “也没怎么过,就是比平时多做几个菜,爷爷会用红纸写福字和对联,挂灯笼,以前还会放鞭炮,没了。” 但是今年爷爷没了,家里不会再张灯结彩,也不会放鞭炮,如果不是还有米乐陪着他,这个年关他失去的不光是色彩,可能连声音都没有了。 “你爷认识字?”米乐意外。 “嗯,他建国前在外面念过书,打过仗,带着军功回来的。”孔令榆声音扬了扬,隐隐带着些骄傲。 “这么厉害?”米乐不由咋舌,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孔令榆和他爷爷的场景,忍不住想,真看不出来,那个病弱的老头儿是个抗战英雄,自己居然看到活着的抗战英雄了。 “你呢?你以前在城里都是怎么过的?肯定比我们过年有意思吧?” “我吗?”米乐顿了一下,他以前过年,当然是跟那些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 这么想想,他好像成年之后就没好好陪爸妈过过一个新年,就连他们活着的最后一年,他也以学业太重没空回国为由,拒绝了他们叫他回家的邀请。 如果他那个时候回来了,爸爸妈妈是不是就不会不明不白地死去?或者他跟他们一起死,那样好歹也算一家人团聚,不用留他一个人在那个世上被人凌辱。 “也没什么,都差不多。”米乐清了清突然暗哑的嗓子,闷头继续推雪。 孔令榆见他突然情绪低落,还以为他是想家了,劝道:“等不忙的时候,你可以请假回家看看你家人,只要他们都还在,总能见得到的,你不像我,我没有家人了。” “嗯,你说的对。”只要他们在,他总能找到他们的。 * 时光转瞬即逝,很快到了除夕。 孔令榆家过冬的东西早在冬天来临之前就已经采购上山,当然也有为过年准备的年货,倒也不用再特意准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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