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曲县之旅（十一） 县医院的火很快被消防官兵扑灭了, 经确认，着火的车是县医院骨科主治医师宋秉玉的私人轿车。宋秉玉的私人轿车停在医院工作人员专用的停车场里，据宋秉玉说, 他下班后上了车，在车里吸了一支烟, 准备开车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的钥匙落在办公室了，连忙下车去拿，下车的时候没意识到没灭的烟头落在了座椅上，烟头点燃座椅上的海绵坐垫, 引发火灾。 林子川和白离云回到他们暂住的酒店时已经很晚了。林子川有点累，外套都没脱就往床上一躺。 白离云看了他一眼, 提醒道：“你脱了外套再上床。” “累, 动不了。”林子川用鼻音说。 白离云看了林子川半秒, 然后默默地走了过去, 帮林子川脱了外套, 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林子川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惊讶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怎么突然伺候我了？” “什么伺候？只是看你今天很累, 身累心也累, 关心关心你。”白离云说。 林子川盯着白离云风轻云淡的脸看了半晌, 问：“离云,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淡定？” “有吗？”白离云反问。 “有。”林子川非常肯定地说, 他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就比如今天, 你刚才说我今天身累心也累, 这是对的, 先是去了很远的芦苇地，分析了案情，好不容易确定嫌疑人后却遭遇了嫌疑人把运‘尸’工具——他的车烧毁的突发情况，回到酒店时都已经很晚了。如果现在拿一面镜子放到我面前，镜子里一定能照出我疲惫又焦躁的一张脸，但其实今天的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在经历，你和我一起经历了一切，可在你脸上就不会出现这种情绪。” 白离云微微歪了歪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性格问题吧。我印象中林队是个情感起伏比较大的人，而我就像一滩死水。”白离云自嘲道。 “一滩死水不至于，就是过于淡定。”林子川笑了。 “林队很感性，我比你理性。”白离云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边说边脱自己的外衣。 林子川看着白离云将外衣脱下，挂在衣帽架上，和自己的衣服挨在一起，突然神使鬼差地脱口而出道：“离云，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这么理性，应该不会很难过吧？” 白离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边干手上的活边说：“我刚说林队感性，林队不用立即演示给我看吧？请问这又是什么伤痛文学里的台词？林队真是……对不起那一身漂亮的肌肉。” “伤痛文学就伤痛文学吧，不怕你嘲笑。”林子川笑着说，“回答我的问题。” “你希望我难过还是希望我不难过？” “嗯……不难过吧，我任何时候都不希望你不好受。” 白离云刚刚把睡衣找出来，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澡，听到林子川的这句话时，他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 “那我跟你刚好相反。”白离云回过头来说，“我是希望你难过的，你难过了才会永远记得我。” 说完，白离云走进卫生间，洗澡。林子川想了又想，也没想明白白离云的话。 次日一早，林子川和白离云到达曲县派出所的时候，发现曲县派出所挤进了一堆群众，民警们忙着调解，乱成了一锅粥。 林子川看见那个捡垃圾的姚三蹲在正中间默默哭泣，周围一群大爷大妈指着他怨声载道。 林子川挤进人群，问一个正在调解的民警：“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啊？” 民警“唉”了一口气，无奈道：“宝苏街的居民抗议捡垃圾的姚三扰民，他们说姚三一到晚上就哭，大晚上哭声传到别人家里怪瘆人的；一到天亮，姚三就开始敲一种我们县的风俗中给死人送终的钟，非常扰民。” 姚三是被宝苏街的住户拽到派出所来的，住户们对他的扰民行为已经忍无可忍了。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大叔情绪比较激动，指着姚三大声道：“这个人绝对脑子有问题，晚上哭，白天敲钟，我求求你们警察把他抓起来关到监狱里好不好？” 林子川见姚三一直在哭，鼻涕眼泪流了满脸，看上去怪可怜的，便问民警：“姚三为什么要这样做？” 民警摇头，“不知道啊，问他他也不说。” 林子川想起姚三暗恋阮玲玲的事，问姚三：“姚三，你是不是为了阮玲玲才这么做？” 姚三点了点头，“她孤苦伶仃的那么可怜，连送终的人都没有，我想送送她。” 林子川奇道：“晚上哭白天敲钟，有这种送终仪式吗？” “怎么没有？”姚三立即说，“这是咱们县里老祖宗的规矩，只不过这些年很少有人照规矩做了而已。” 民警小声对林子川说：“他说的是真的，但这种扰民的陋习很多年前政府就不提倡了。” 那个啤酒肚大叔突然冷笑一声，用嘲讽的口气说：“你这么好心给阮玲玲送终？我看就是你杀了阮玲玲，心里愧疚才这么做的吧？好好的人谁去杀人？好好的人谁跟阮玲玲这么熟？就是你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呗。” 一旁的一个大婶唉声叹气道：“突然出了个命案，咱们县多少年没有命案了？” 林子川憋不住了，对那个啤酒肚大叔说：“大叔，你这话就不对了。姚三扰民确实是姚三的问题，警察会好好教育他，但无凭无据就说人家杀人，凭什么啊，凭一双眼睛看啊？” 现场又是一片嘈杂。 当林子川从人堆里挤出来的时候，白离云正在角落里等他，见他出来了，白离云走上前去，嫌弃道：“我说林队，人家民警有能力处理好的事情，你就别凑热闹了。” 林子川耸了耸肩，“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没忍住。” “群众怎么都怀疑姚三杀了人，就因为他的工作在大众眼光里是上不得台面的？”林子川自言自语道。 “有个词叫‘晕轮效应’，人们常常因为一个人的某个优点而美化他的所有特点，我看应该有个跟它对应的词才对，人们也常常因为一个人的某个缺点而产生偏见，当坏事发生的时候认为绝对是他干的。”白离云说。 林子川和白离云走到刑警组的办公区时，正好撞见孙兆领着一个男人出去。 林子川问莫肖：“他是谁啊？” “他是阮玲玲的舅舅。孙兆带他去做DNA亲缘鉴定了。”莫肖说，“他好像并不想好好为阮玲玲处理后事，他感兴趣的是凶手缉拿归案后是否会有经济上的赔偿。” 从莫肖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她有些不忿。“不管他了。咱们来讨论讨论怎么对付宋秉玉吧。”莫肖说。
第237章 曲县之旅（十二） “宋秉玉患有无精症, 无法从精斑中提取DNA，也就无法靠DNA来指证他。不过我发现在芦苇地捡到的十字架背面有一串特殊的编号，这是品牌方的一个宣传噱头, 顾客所购买的每一个十字架都拥有独一无二的编号，由此顺藤摸瓜, 可以从品牌官网的客服那得到证实，这个独一无二的十字架就是宋秉玉两个月前从品牌官网购买的。”莫肖道。 林子川说：“即使芦苇地里掉落的十字架是宋秉玉的，也无法证明案发当晚宋秉玉到过芦苇地，宋秉玉可以说这个十字架是他不小心遗失的, 不知道被谁捡到了，最后到了案发现场。” 白离云提议：“我们可以去宋秉玉家里, 带上血迹鉴定试剂盒。阮玲玲被运到芦苇地之前身上已经受了伤流了血, 如果宋秉玉是在自己家里行凶的, 那么在他家里就一定能检测到陈旧血迹。” 白离云的提议得到了林子川和莫肖的一致赞同。事不宜迟, 申请了搜查证后, 林子川、白离云以及曲县派出所刑警组一同去了宋秉玉的家。 宋秉玉的父母早早就为宋秉玉在县城买了房，宋秉玉的房子离他工作的医院很近, 而宋秉玉父母的房子离医院较远, 所以宋秉玉回曲县工作后为了上班方便, 一直住在自己的房子里, 偶尔才回父母家。 刚好今天宋秉玉没有排班, 警察去找他的时候他在家。宋秉玉开门的时候一脸迷茫, 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白离云用试剂盒把宋秉玉家里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角落也没放过，结果试剂盒没有任何反应。 白离云眼神中露出讶异, 看向林子川。林子川拿出十字架, 问宋秉玉：“这是你的东西吗？” 宋秉玉有些不可思议, 问道：“这是我两个月前买的，有天去超市，进去的时候它还挂在我的脖子上，出来的时候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弄掉了还是被偷了，怎么在警察的手里？” 莫肖严肃道：“我们在阮玲玲的尸体旁发现了它。” 宋秉玉双手插在口袋里，淡然道：“这可跟我没关系，许是我的东西被人偷了或捡到了，那个人要么是阮玲玲要么是凶手。” 警方的人互相看了几眼，光有一个十字架，证据并不充足，不能逮捕宋秉玉。 林子川盯着宋秉玉的眼睛，问他：“你患有无精症，是吗？” 宋秉玉露出羞赧的表情，有些着急地说：“你们……你们怎么知道？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阮玲玲死前被凶手性侵，凶手的精斑中没有精子，是个无精症患者。” “但这并不表明所有的无精症患者都是凶手，不是吗？”宋秉玉冷静地辩论，“首先我跟阮玲玲没有什么交集，除了有一次她骨折来医院我给她看过病之外；其次，阮玲玲的职业镇上很多人都知道，她身边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接触到一个除我之外的无精症患者是件概率很大的事情吧，凭什么指证我呢？” 林子川继续盯着宋秉玉的眼睛看，问：“你真的除了看病之外跟阮玲玲没有过任何接触吗？” 宋秉玉眼睛都不眨一下，脱口而出道：“当然了，我没有撒谎。我像是那种人吗？我这么忙我有那个时间吗？”这信誓旦旦的表情，仿佛他真的无辜之极。 宋秉玉微微叹了口气，换了副表情，用商量的口气对莫肖说：“莫警官，我这个病我特地跑去城里的医院看，就是担心我父母知道，担心这个事情在县里传开。既然莫警官为了查案查到了，那我恳请莫警官为我保守秘密，给我……留个面子。” 莫肖点头道：“我会保守秘密。” 回到派出所后，众人一筹莫展。 “我想到一个问题，阮玲玲为什么要扯下宋秉玉脖子上的十字架？扯下后还用力扔到一边，像羽ク读家是故意的。”林子川打破了沉默。 “对啊，这个十字架是不是有什么意义，阮玲玲想要告诉我们的。”莫肖说。 “十字架能代表什么？”陈速问。 “医院。”白离云回答，“阮玲玲想告诉我们杀她的人是个医生。” “还有呢？”林子川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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