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请的什么旨? 方书涟随着曹公公一同出去,只是她在转身的一瞬间又回眸看了一下坐在书案后的帝王。 此后,便是再无纠葛了。 方书涟跨过殿门,抬头看着高墙外的蓝天,轻轻吐了一口气,复而又沿着冗长的宫道走去,只是脸上的笑比来时更真切些,身上的粉衣也更明亮些。 那日她和母亲一同去景乐寺上香祈福,母亲求她能顺顺嫁入宫里,成为皇后,而她跪在佛像跟前看着无悲无喜的菩萨诚心潜求所嫁良人,携手余生。 拜完,她和母亲将香插进香炉,只是母亲的香断了,她的香也断了。 不知道当时她的脸色是不是也和母亲一样难看。 回程的路上她坐马车里,听着侍女安慰的话心中仍惴惴不安。 思虑万千中突然一声马叫,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头猛得砸在车棱上便昏了过去。 合眼的一瞬间,她看见了一个长得与她非常相似的妇人。 一个身着宫装的妇人,她含笑望着她,眼里却比冷宫更荒凉。 她说她便是自己,方书涟惊恐地看着她,只是越看越觉得两人相似、又分毫不像。 “你不是……” “是吗?”妇人含笑望着她反问,眼神宠溺得近似偏爱又像怀恋,垂眸间还带着说不出落寞。 “大抵是不像了……”妇人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摸着自己刻着皱纹的脸轻轻叹息。 后来方书涟觉得自己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太过长久又真切的梦。 梦里,她和李牧首成亲了,只是彼时程幼还在宫里。 大婚当晚,她坐在床边,忐忑又雀跃,直到眼前一亮,李牧首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看着他,心中一点一点落定。 这是她的夫君…… 她扬起笑,心中的欢喜之意便如同手中端着的合卺酒一样,满得要溢出来了,但她的夫君面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冷冷的。 她心中的欢喜之意散去许多,忍不住胡思乱想。 嬷嬷见她伤心,低声安慰道圣下只是性子向来如此,时间长了便好了。 她点了点头,也如此想,直到后来见到那位被圣上以正礼纳入宫的程君,才知道不是。 初次见面敬茶,他姗姗来迟,一屋子人都要等他。 她身为皇后,脸上挂着笑,心中到底不快,直到有人禀报程君到。 她闻言抬头看向门外。 侍女弯着腰将绣帘掀开,从外走来一个小公子,门外的阳光洒在他金线缝就的提花鹤羽披风上,泛着夺目的光彩。 只是比这身华服更美的是穿这衣裳的人,屋里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他像是习以为常了,目不斜视,顺手接过接过太监奉上的茶,直直递到她跟前。 微微颔首叫了声皇后,也未行宫妃之礼。 而她当时只顾着看他掀起眼帘时露出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时也忘了礼,接过茶,便让人坐下了。 他脱下披风,将一头似水乌发拨在脑后,月色袍子,显得人如温玉。 而自己看着他稚嫩又好看的脸,忍不住想李牧首当初是不是便因为他这幅容貌才将人纳进宫? 而被她细细瞧着的程幼,坐在红木椅里,蹙着眉似乎很不耐烦听她们说话。 眉心微蹙,修长白嫩的手指搭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摩挲缠绕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红了脸。 她未曾经历过情事,但也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的人,不禁心中黯然。 不过坐了片刻,程幼便站起身,说困了,要回去睡觉。 她从未过这样肆意的人,一时愣住了,等回神便只看见他离去的背影。 他走后,屋里人议论纷纷很是吵闹,她也懒得多听,寻了话头便出去了,只是留下女官来照看着。 初春时节,寒风料峭。 她站在花园的鹅卵石道上,远远看见李牧首和程幼。 李牧首似乎刚从书房处来,正要往自己宫里去,只是恰好碰见了程幼。 似乎…… “闹什么?”李牧首看着面前的人问。 “我怎么闹了?陛下是去皇后宫里,我怕路上和你行礼,耽误了你见皇后的时辰,我这是好心,怎么陛下倒倒打一耙?”程幼斜眼看了他一眼说着就要走了,只是被李牧首一把攥住了手腕。 “说你一句有十句等着,孩子随你可怎么办?” “那陛下想让他随谁?”程幼顿住脚,甩开他的手冷声问。 “最好,长得像你,性子像我”李牧首含笑答。 “为什么要性子像你?” “难不成要像你?” “哼!怎么不能像我?” “女孩性子像你就罢了,男孩性子像你怎么办?” 程幼没有说,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回殿。 “她为难你没有?”李牧首突然问,声音在风中渐淡,但落在不远处方书涟的耳畔却如同这料峭峭寒风一样冷得人发寒。 “李牧首……” “怎么又哭?”李牧首停下脚步问他,脸上没有冷色,没有不耐烦,只有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李牧首……”程幼撇着嘴,好看的脸挂着泪,躲进李牧首怀里“我好难过……” …… 她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觉得脸上很凉,抬手一摸才发现是被风吹凉的泪水。 她是皇后,她自此也明白她也只是皇后,不是帝王的妻,更不是李牧首的妻。 如果只是这样,那在宫里的日子除了枯燥应该也没什么。 只是啊……
第58章 李牧首,为什么郑仪廉要给程幼顶罪? 她要守住的太多,家族的荣耀、帝王的尊重……每一样都让她筋疲力尽。 后来一天李牧首将一个孩子抱到她跟前,说这便是太子,她才彻底明白,李牧首从一开始便未想过和她同房,更遑论让她怀上皇子。 一切都是李牧首安排好的。 就这样吧,李牧首也算给了她面上的尊重,一个皇后该有的尊严。 她看着乳母怀里的小太子,想抱一抱,但李牧首却伸手拦住了她,只是说太子自有人教养,她不必插手。 她几乎要笑出声,只觉得悲凉。 宫里的日子没有一天太平,她冷眼瞧着。 只是未料到这乱子有一天会将自己唯一的哥哥害了。 哥哥死了。 大理寺里的人查出来是郑仪廉杀的,她自然不信,她当然不信,明明哥哥那晚见的人是程幼,但郑仪廉已经认罪,李牧首也意欲摁下此事。 她没有办法,只能求母族的人私下去查,但彼时父亲牵扯进党羽之争,自顾不暇,断然拒绝。 他们说人已经死了,还能如何? 还能如何? 她抬头看着哥哥的牌位笑了笑,说自己查。 后来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程幼和哥哥的死有关,李牧首却出面将事死死压下。 高权之下,人人都可以是蝼蚁。 她没有歇斯底里地闹,只是盯着李牧首冷冽的眼睛含笑问“为什么郑仪廉要给程幼顶罪?” 她知道这句话对控制欲极强的李牧首来说是致命的,对程幼更是。 后来,郑仪廉因严刑逼供,惨死狱中。 这是她做的,为了让他供出程幼。 郑仪廉自然没有供出程幼,只是此时供与不供又有什么呢?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幼抱着郑仪廉温热的尸身嚎啕大哭,心想原来他也会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自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碰过面,而宫里也纳了许多新人。 漂亮的、娴静的、张扬的……花朵一样。 真好啊…… 她看着她们行礼奉茶,恍惚间又记起那年初春料峭,程幼姗姗来迟给她奉的第一杯茶。 微微颔首,举止之间都是世家公子的骄矜,人也好看,当时她似乎都看愣了。 这样的往事想来让人会心而笑,只是回过神才更让人涩然怅惘。 他们再也未见面,而他自那后也很少见人,但宫里也没有人忘记他。 即便他如今母族败落,然行事还是张扬霸道未减当年分毫。 只是这张扬和霸道和从前不同,像被人拔了牙的老虎在骄傲地自护。 她接过宫妃的茶,让人落座,余光瞥过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微微顿住。 听说这位是圣上新晋的姝妃。 她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收回,任那女子不甚善意的目光落在自己皇后的发冠上。 不过又是李牧首的一枚棋子罢了…… 晚间,李牧首到她殿里用膳,两人一前一后用罢膳洗漱后,熄了灯正要歇息时,尊仪殿那边又来人唤,说程君身体不适昏倒了。 她想留,却也知道向来留不住,便静静地看着李牧首离去的背影。 满殿的侍从低着头噤若寒蝉,她自嘲地笑了笑,心想便是歇在这又如何? 突然有一日,从姝妃殿里传来喜讯,说姝妃有孕。 笔尖的墨水汇聚,浸在铺开的白纸,落下一个碍眼的黑点,她抬头看了看李牧首冷矜的脸,不明白,又觉得深深的羞辱。 连姝妃都能孕育子嗣,为什么李牧首却连与她同房都肯? 为什么呢…… 自从哥哥去世后,她觉得皇后的官服越来越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除掉姝妃,因为太子只能是李折显,而她也不会让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和一个野心勃勃的妃嫔动摇自己后位。 这是自李牧首继位后,后宫第二次传来喜讯,所以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如何动手? 父亲说,不过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足为惧,她做好一个皇后该做的,以后不管谁是皇上,她都是大夏唯一的太后。 母亲说,姝妃如今盛宠,又怀有龙嗣,此时不动,等来日真诞下皇子,怕是再动不得,不可优柔寡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父亲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庶弟身上和自己的仕途上,母亲只为巩固自己的地位,没有人问她在宫里过得如何,是否想吃从前在家里做的桂花酥…… 她没有依靠,也没有退路。 入秋了,夜晚的风总是很凉。 小太子意外病了,说是中毒,程幼在东宫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许久不见,他削瘦了许多,但还是夺目。 太子病得利害又没有原由。 谁做的呢?没人知道。 自然不是她,即便是她数次想除掉程幼,但也知道太子和程幼本为一体,谁都可以除掉程幼,但她不行。 她是太子的嫡母。 再者她何必在程幼身上费心思? 程幼实在不足为惧,能动摇后位的光是宠爱不够、光是皇嗣也不够。 首先要是一个女人,一个有宠爱、有皇嗣、聪明又有强大母族的女人。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把程幼放在眼里,一个小玩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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