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亚尔曼说干嘴皮子,愣是不动如山。 直到所有的伤口处理好,又从锅里盛了一碗鸡汤给他。 “说吧。”沈朔看着他,“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啊。”亚尔曼一口气把汤喝完了,眼神四处乱瞟,“就是、找食物。” 沈朔生性不爱笑,不然此刻肯定会冷笑,反问道:“只是找食物?” “对啊。”在沈朔的死亡注视下,亚尔曼的声音越来越低,“但是,食物的数量,有点多。” 沈朔顿了顿:“有点多,是有多少?” 亚尔曼想了一下,试探性的伸出五个手指头说:“几百头?” 沈朔:“………” 难怪,追杀他的巨兽能让大地和山体都震动起来。 难怪,距离那么远沈朔还能听见巨兽的叫声。 沈朔懂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大概是直接跳进巨兽巢穴里去了,怪不得会被群殴。 活该。 活该。 沈朔想把喝光了的碗扣他脸上,但最后还是没动:“还饿吗?” “不饿了。”亚尔曼怕他走,尾巴不知何时从屁股后面冒了出来,卷住雄虫的手腕。 “沈朔,不、要走。” 沈朔没动,倒不是因为亚尔曼的话,而是因为看到尾巴也有伤口。 几个小时没见,上午还色泽漂亮的白色尾巴,鳞片掉了很多,露出光秃而丑陋的血块。 “亚尔曼。” 雄虫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亚尔曼暗道不好,正想收回去,却被雄虫一把抓住了。 然后亚尔曼就听见雄虫问:“疼不疼。” “欸?” 沈朔抬起眼,看向他:“疼不疼?” “……” 亚尔曼想说不疼,以向他表示自己的雌虫气概,但不知为何,对上雄虫那双墨玉似的眼睛时,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有点疼。” 亚尔曼鬼使神差的说:“沈朔,你亲亲我好不好。” “亲一下,就不疼。”
第61章 “亲亲,就不疼了。” 沈朔:“……” 我就多余问这一嘴。 沈朔当做没听到,把尾巴涂满绿色的糊糊,直接改了色:“翅膀呢?我看看。” 如果尾巴和翅膀一样都是为战斗而生,没道理尾巴伤成这样,翅膀还完好无损。 亚尔曼这次没反抗,爽快地把翅膀伸了出来:“哦……” 翅膀的伤势比沈朔预想的好一些,翅翼没有断裂骨折,就是撕裂伤比较严重。 “沈朔,好疼的。” 亚尔曼发现了,沈朔好像是属于吃软不吃硬的那一挂,雌虫的自尊心顿时甩到了九霄云外,声音拖的又长又黏。 “亲亲,亲亲。”亚尔曼抬起翅膀展示伤口,撅着嘴嚷嚷,“亲一下就好了。” 沈朔不吃这一套,捏住他的嘴:“闯进巨兽窝的时候没想过会疼吗?” “没有。”亚尔曼拿脑袋拱他,哼哼唧唧的,“我打得过,在外面,不疼。” “在你面前,就疼了。” 沈朔撩起眼皮:“还是我的错了?” 亚尔曼摇头:“只是,想让你、疼我。” 沈朔闻言一顿,耳根不知为何又开始隐隐发烫。 “胡说八道。” 亚尔曼弯了弯眼睛,笑眯眯地将人摁进怀里,他的眼神依旧稚嫩懵懂,神色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沈朔,我、喜欢你呀。” 时过境迁,亚尔曼还是那么爱说喜欢。 听了那么多遍,早应该习惯了才对。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沈朔却听见自己的心不规则地漏跳了一拍,仿佛是对亚尔曼作出的回应。 “我知道。” 沈朔推了推他的胸膛,语气有些闷闷的,“松手,上药。” 小狗圈着人的腰不放手:“就这么上,好不好。” 沈朔……沈朔还能怎么办。 受伤的人面子大,沈朔最终还是由他去了。 亚尔曼的翅膀有多处撕裂伤,沈朔不会缝伤口,只能象征性的往翅膀上抹了些药促进恢复,剩下的就只能靠雌虫的自愈力。 折腾半天,夜色更深了,沈朔心累精力也不济,连亚尔曼带回来的物资都没功夫清点,蜷在小狗怀里睡着了。 然而这一夜注定不太平,凌晨的时候,亚尔曼发起了高烧。 小狗原本体温就高,一烧起来简直像个加热过头的小火炉。 沈朔直接就被热醒了。 “亚尔曼?” 亚尔曼烧得迷迷糊糊,意识模糊,话都说不清,却呜咽着,眼角沁出滚烫的泪。 “呜呜……沈朔……” 沈朔来不及思考少年的体魄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立刻喂他吃了退烧的药。 沈朔把毛巾浸湿,给他擦拭降温,效果比不得酒精,收效甚微。 “沈朔……” 亚尔曼已经醒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金灿灿的眼眸有些黯淡。 “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朔闻言皱眉:“不要胡思乱想,只是发烧而已。” “可是、雌虫、以前不会,生病的。” 沈朔又何尝不知道。 显然,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意味着亚尔曼的身体机能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在无法用雌虫自身的恢复力致使伤口愈合的前提下,又缺少药物的辅助,以至于直接触发了免疫系统,烧成这个样子。 沈朔的心止不住地下沉。 但面对小狗水汪汪的眼睛,沈朔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久,才安慰他道:“只是伤口感染引起的炎症,别多想。” 浸了冷水的毛巾不多时就被亚尔曼的体温捂热,沈朔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新浸入水中。 亚尔曼不见好转,自己的手却被冰水冻得通红。 亚尔曼见状简直比自己受伤还要急,吃力地伸出爪子,攥住了沈朔的手腕。 “沈朔……别弄了,过来,我这里。”亚尔曼使了点力,“手会、冻坏的。” “不会。” 沈朔想抽回手,然而小狗的力气却出奇的大,岿然不动的。 “亚尔曼。”沈朔皱眉看着他,“你需要物理降温。” “没、用的。”亚尔曼捧起他的手,轻轻呼着热气,动作拙稚无比,“我自己、会好。” “感觉的到。” 沈朔显然不赞同这种只听天命的做法,正想说点什么,却被亚尔曼揽进了怀里,“会好的,要相信我。” 沈朔没说话。 亚尔曼也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沈朔都以为他是不是直接坐着睡着了,又听他问:“沈朔,如果,我好不了,你还要我吗?” 沈朔敏锐地听出一丝怪异:“为什么这么问。”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大概是梦境并不怎么好,小狗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梦见,我的翅膀没有了,腿、也断了,不能走路。” 沈朔闻言不可避免地怔住,这是……? 亚尔曼无声攥紧手臂:“你、在我前面,一直走,我一直叫你,可你、都不回头。” 亚尔曼说到这里,又有点想哭了。 他的心智已经恢复到了十几岁的水平,知道哭泣是很丢脸的行为,但想到沈朔不要他了,还是忍不住难过。 生病的人原本就是脆弱的。 他努力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但话语见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展露出仓皇不安:“沈朔,我很、害怕,这个梦,不好。” “是假的,不会发生,对不对?” 沈朔点了点头。 然而亚尔曼心中的大石头都还没来得及放下,整颗心就被雄虫戳了个稀碎。 雄虫说:“因为那不是梦。” 亚尔曼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晶莹的水珠一下子就滚落下来。 “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沈朔任凭他抱着,仿佛没有感觉到小狗僵硬身躯,只淡淡地侧头看向他,乌黑的眸子平静而清冷,“只是你忘记了而已。” “……” 对自己做过的事,沈朔不屑于隐瞒。 他仍旧记得,往亚尔曼心上扎下最深一刀的人是谁。 也记得那个漫长而灰色的冬季里,在亚尔曼被其他部落陷害,虫翼尽断,腿骨尽折,从云端跌落泥潭之时,自己是怎样离开的。 因为不在意,所以背弃时也是那么干净利落。 亚尔曼心中是介怀的吧,即使失去了记忆,却还会因为这样一个梦惊醒。 然而小狗却扯起唇角:“真的,也没关系,以后,要我,就好。” 强颜欢笑的模样太难看了。 真是傻子。 “以后也是一样。”沈朔垂着眼,纤长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打出一片模糊的阴影。 “亚尔曼,我希望你清楚我是怎样的人。” 不要奢求未来,也不要再喜欢他。 “……不、不是这样,沈朔,没错。” 亚尔曼抹了一把泪,下意识想要反驳雄虫的话,“沈朔,不喜欢,我,没有错。” “喜欢,是我自己的事。”亚尔曼太难过了,他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悲伤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都快要被淹没。 他根本就无法组织语言,心中的不安也在这一刻被放大。 “是我、错了。”亚尔曼语气凌乱地道,“我、很快,会好,别不、要我……” “不要,难过。” 少年前言不搭后语,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沈朔静静地注视他许久,感受胸口越发清晰的闷痛。 他在为谁伤心。 他在为谁不值得。 某些说不出探不明的情绪太过浓烈,仿佛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啃食他的心。 沈朔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情感障碍症,彻底失效了。 沈朔闭了闭眼,最后妥协一般,呼出长长的气,然后勾着亚尔曼的下巴,迫使将那张花猫似的小黑脸转了过来。 随后,在亚尔曼的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个吻落到他的唇上。 亚尔曼眨了下眼,但不知为何,越是眨动,视野却越发模糊。 “呜嘤?” 沈朔不知道唇瓣相触的那一瞬间,亚尔曼是什么心情。 但可以看到的是,小狗宕机了。 人话也不说了,重新变回了当初那副只会呜呜叫的模样。 亚尔曼什么都忘了,他的理智、记忆,一切的一切,都被雄虫突如其来的动作击溃了,噩梦不噩梦的,全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最初的不可置信过后,亚尔曼感到开心和愉悦,可不知为何,他心中还是有些难过,似乎等着一刻很久很久了。 “沈朔,为什么,亲我。” 沈朔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刚才那个主动的人并不是他,语气也很平淡:“不是说亲一下,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吗?” 亚尔曼眼圈红红的,泪眼婆娑地伸出两根手指:“现在,太难过,要亲两下,才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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