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易觉托腮看着她,时不时抬腕将两人面前的杯子都填满。 她那双眼睛好像是在思考着,但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更别说眼前这个已有了醉意的步思帷。 “你在想什么?” 步思帷凭着酒意大胆问道。 她一直都很想问这个问题,想了解孟易觉都在想些什么,想知道孟易觉的想法、孟易觉的看法,甚至是……想成为孟易觉思绪中的客人。 “没想什么,” 孟易觉敛下眼睫,端起酒杯却没立即将酒液送入口中。 杯中的酒液荡漾着,映出了她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庞: “只是在想,你一直都很优秀。” 她是在想我!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步思帷不受控制地笑了出来。 不是平日里遵守礼数的那种浅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甚至这笑引得孟易觉也跟着她一同笑了起来。 “怎么了?我夸你让你觉得开心吗?” 孟易觉此时的目光很柔软,至少在步思帷的眼里,她现在的目光很柔软。 “嗯!” 她重重地一点头,又笑了起来,笑得很甜,如同孟易觉此时手中的百果酿一样甜。 孟易觉伸出手,掌心朝上。 虽然她一句话也没说,但步思帷还是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孟易觉登时笑得花枝乱颤。 被酒精弄混了头脑的步思帷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能疑惑地看着她。 良久,孟易觉终于笑够了,但当她的笑声停止之后,她却问了一个云里雾里的问题: “你一定熟读过雪落尊上那段历史,对吗?” 步思帷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现在提这件事,提到“雪落尊上”这个名字没由来地让她感觉有点心慌。 所以她没有回答。 但孟易觉显然问出这个问题的目的并不是要她回答: “她杀妻证道,我们每个人都知道。” 步思帷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告诉我,你在这件事中,看出了什么。” 孟易觉直直地看着步思帷的眼睛,满是认真,没有一丝往常的玩味。 步思帷突然感觉很难受,好像眼前的这个人就要离自己远去了,于是她凭着自己的心意任性地握紧了那个人放在自己手下的手。 “我——” 她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少女的手指抵在她的唇瓣上,温柔但强硬地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嘘。” 孟易觉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了虚幻的地步。 “你从小受的教育教过你,不是吗?” 她没有抽出被步思帷紧紧攥在手里的手,她只是身体前倾,向着步思帷靠来。 孟易觉靠的很近,步思帷几乎都可以闻见她呼吸中清甜的果酒香。 心跳加快,步思帷的眼睛微微瞪大,涌上脑的酒意在这一刻全都消散了。 她几乎不敢呼吸。 如同情人间的低语一般,孟易觉的声音在她耳边暗暗地响起: “步思帷,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057章 喜欢 喜欢? 心脏被蓦然揪紧。 她……喜欢……孟易觉……吗? 步思帷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划定好了人生的所有轨迹,每一个选择都有人帮她做出, 她只需好好去履行就行。 孟易觉就像她人生的一个变数, 就像父亲说的那样, 她本不应该接近她,但不知为何, 就如同上瘾一般, 她不受控制地想要去靠近她、想要成为同她亲近的人, 有时候, 她甚至会觉得,自己或许在……嫉妒季星成, 这个认知总让她感觉慌乱、罪恶,这样……是喜欢吗? 她不知道, 从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她也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些, 直到今天, 孟易觉将那一层纱给捅破了。 “我……” 步思帷眼神飘忽, 她张开嘴, 却猛然发现孟易觉的手指还抵在自己的唇上,仿若非常轻易地,她就能将那一根属于她人的手指给含入口中一样。 如果真的那么做了, 那人的脸上又会有什么表情呢,还会在询问自己是否喜欢她吗……? !!! 脸部热度上涌,步思帷赶忙闭上了嘴, 只留下两点已然说出口的音节在外。 孟易觉看了步思帷很久,很专注, 很认真,从她问出那一句话开始,她就在看着她脸上的表情。 就连一点也没有错过。 她缓缓地将手指收回,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随着手指的离去,暧昧的氛围突然便消失得一干二净。孟易觉坐在椅子上,并不去看她,而是淡淡地注视着杯中自己的倒影。 如同背诵提前写好的文稿一般,她说: “你不喜欢我。” “不是的!我……” 步思帷突然变得很激动,像是要反驳些什么一般,声音拔高了一个度。 话语从嘴中脱口而出,但当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却又愣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在她以往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很少会有这么激动的时刻,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冷静且自持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去做什么、应该去做什么,并且能够很好地平衡它们之间的关系。 但现在,步思帷却发现,自己对自己想要说出的话,一无所知。 她想要反驳些什么?她想要说些什么?或者是回到更早一点的那个时刻,面对那个问题的答案,她想要回答的,是“是”还是“否”? 是酒精在作祟吗?步思帷只感觉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弄不清楚。 “你不喜欢我。” 孟易觉又重复了一遍,抬眼看向步思帷: “你只是在我身上寻找你没有的东西,你喜欢那些。” 就像有些好学生会喜欢上坏孩子一样。 人总是会寻求自己缺少的东西。 他们称那些为“自由”、为“解放”、为“活着的实感”,孟易觉知道这种感觉。 但孟易觉不喜欢这种感觉。 因为别人的最终永远只能是别人的,一巫耳而七雾尔巴易永远不可能成为你自己的。你只是在心里用她外在的形象,和你的渴望,捏造了一方小世界,然后你以为你看见了她的心,你把你的头伸到那个世界里去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尽是满足,你以为自己把握住了“风”,但其实没有,只是你的大脑用伪造的“风”催眠了你的自我而已。 但如果仅仅是如此,或许孟易觉还会觉得不错,毕竟人生也不过是一场自我催眠,可是这种催眠往往会导向恶果。 步思帷喜欢空中飞翔的鸟雀,她用自己的行为逻辑去解释鸟雀,认为鸟雀是“自由”的,可是实际上呢?鸟雀真的是自由的吗?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1) 她因为自己虚假的喜爱追逐着鸟雀,鸟雀却可能将她引至无人的荒野,等待着她的只有苦果。 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孟易觉比步思帷看的清楚的多了,步思帷不能凭借一时的感觉喜欢上她。 她原本可以欺骗自己,继续享受着步思帷的喜爱,继续享受着扮演鸟雀的日子,就算她意识到了,她也可以告诉自己:没关系的,她不会毁掉步思帷。 但是这一切都在梁旅落那一句自嘲的话语和步思帷的血中土崩瓦解。 “你不应该喜欢我,你还没学会喜欢你自己。” 一旦你学会了喜欢你自己,你又怎么还会喜欢我。 “付询,其实来找过我。” 我一直都知道,你的父亲不想让你与我接触,我也知道,你一开始听从了父亲的话,八年都忍住了,没有上山来找我。 “有时候,老人们说的话的确有些道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站在更广阔的角度上。” 孟易觉是罪恶的,她对付询的说法不屑一顾,她的叛逆让她对大部分长辈的说法都不屑一顾。 “你应该知道,无情道并不是值得喜欢的对象。” 但孟易觉无法对步思帷的血视若无睹。 “你应该知道……” 我并不值得你浪费精力。 话没有完全地说出口,因为孟易觉的脸突然地被一双手给捧住了。 这双手把孟易觉的脸轻轻地向上托举。 孟易觉这才看见了步思帷蓄满了泪水的那双眼。 “我喜欢你。” 她说。 声音有着微微的颤抖。 “你喜欢我。” 孟易觉跟着说道。 步思帷点头,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了下来。 “但是我不想你喜欢我。” 或许这一刻的孟易觉,才最符合无情道的形象。 “你是在要求我吗?” 少女的嘴唇颤动着,半晌才问出这么一句话。 泪水更多的掉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滑下,但没有一滴落在了孟易觉的身上。 “是的,我在要求你,我想让你放弃,因为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会强制性地要求你。” 然后用大道理塞满你的心灵,就像所有人都会做的那样。 孟易觉看着步思帷那双被泪水迷蒙了的双眼,心中的感觉无人知晓,就连她的双眼也没透出一点讯号。 她仍旧面无表情。 “那如果我不想做呢?” 步思帷很少拒绝孟易觉。 “那与我无关,我将我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但下决定的永远只有你。” “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讨厌我吗?” 孟易觉沉默了,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窗外的天色越发黑沉了,但屋中仍然还是那点点的光亮。 黑暗就像是包裹住了她们二人一样,但就连黑暗也是静谧无言的。 直到孟易觉抓住了她的手: “到你该回去的时间了。” 那双手很冷。 冷得不像是在温暖的室内,又喝了酒的样子。 就算步思帷走在雪地之中,面对着夜色中纷飞的大雪,她也依然觉得那块被孟易觉碰过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像是冻伤,从手延伸到心中。 …… “你无法对别人撒谎。” 神鸟栖息在巨大的木间,那棵木上通天界、下达地狱,雄伟无比。 “所以你选择了沉默。” 它柔和的目光看着孟易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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