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男子见缝插针叫道:“那是我生的、我养的,我爱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有你们什么事!” “哎你个……”妇人撸起袖子就要再次冲上去。 领头快步挡在妇人之前,拦住她的动作,弯腰揪着男子的领子把他提溜了起来。 “根据大周律法,私债偿还不可累及亲属,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男子黑皱的脸上顿时出现惊惶,口不择言道:“放屁!大周哪来的这条律法,你胡说,你、你,你包庇她们!你收黑钱了!” 领头身材高大,如同老鹰抓小鸡似的捏着男子,嫌弃地把男子往后拎了拎。 “今日发布的,已然生效。”领头不再啰嗦:“来人,把他带走!” “哎,你们不能——” 几个兵士应声而上,拿麻核堵住了男子的嘴,用绳子利索地把他的手束捆在身后。 领头走近妇人,语气明显缓和些许,“为查清事情,还得请您和我们走一趟。” 妇人见男人被捉,立刻爽利地一昂头,“那是当然,只要这下能把这害人精彻底拔了,老娘怎么样都行!” 领头敬佩地一抱拳:“请。” 打架的人没了,看热闹的人群也在领头的驱散下,陆陆续续散去,街道很快恢复了秩序。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猛,完全不需要祁霏出手,孤零零站在路边,祁霏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老板,要一份竹米粽,多加点糖。” 听到熟悉的声音,祁霏一顿,转身就看见裴时霁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袍,窄袖束腰,白嫩的一张脸,埋在烟火堆里。 她站在一个小摊面前,从摊主的手里接过了白糯的粽子。 祁霏:“……” 这家伙究竟是有多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 人流涌动,隔着街道,裴时霁一眼瞧见了祁霏,付过银钱后,走了过来。 祁霏盯着裴时霁手里的食物,眉心微皱,“你怎么在这?” “凑巧路过。”裴时霁咬了口粽子,“没想到你也在,这粽子合该买两份的。” “没事,我不爱吃这种甜食。”祁霏仔细端详着一脸无事发生的裴时霁,忽的笑道:“不过,裴大人凑巧路过这里,也凑巧路过了巡城司,还凑巧踢飞了一张桌子?” 裴时霁笑而不语。 普通百姓的打架斗殴,最多惊动县衙门的仆役,不可能惊动巡城司的大驾。 而巡城司出现的地方,裴时霁又那么凑巧的出现了。 那张桌子是在巡城司到来前踢过来的,能有那股力度的人,必然是个练家子。 最好的解释就是,巡城司的人是裴时霁带来的。 祁霏压低了声音:“尚书台统辖六部,刑部负责制定法令,该不会,‘私债偿还不可累及亲属’这一条,也是凑巧定的吧?” 裴时霁“嘶”了一声,“桌子确实是我不小心踢飞的,至于旁的——” 裴时霁故作困惑道,“或许是下面人做的,待我回去问问,再告诉你。” 两人对视一眼,裴时霁故作深沉的模样成功逗笑了祁霏,她没控制住,扑哧笑出了声。 裴时霁的眼尾弯弯,这才认真道:“是我派的人。如此陋习,早该革除了。” 典卖妻女,在洛阳,甚至在大周都不罕见。 可是男子之错,为何总要女子来承担呢? 裴时霁轻柔的目光落在祁霏身上,很快又被她克制地收回。 浑然不觉的祁霏勾起笑容,毫不遮掩地显露自己的痛快。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祁霏第一次感到这么痛快。 那些设想,那些祈愿,终于不是别人口中的“奢望”,也不会被旁人冷嘲热讽。当它们切切实实落下来的时候,祁霏心中堆积的郁闷也一同被清空,留下让人喟叹的舒畅。 祁霏瞧着被裴时霁三两口吃完的粽子,想起上次她请自己吃的桂花糯米糕,手一摆,大气道:“吃过张记烧饼吗?我请你!” “好啊。” “这家烧饼在洛阳是最好吃的,芝麻是早就掺好的,烤得焦焦脆脆的,保管你吃了一回还想第二回。” “走这边!” 祁霏像只灵动的小鹿,轻易便让周围的空气都轻盈起来,流转在人的心间,让人心情愉悦。 落日熔金,飞鸟掠影,在金灿灿的光里,裴时霁和祁霏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像寻常的友人,没有那些猜忌、提防,身心放松地享受着难得一见的烟火世界。 裴时霁侧过身子,注视着身边蹦蹦跳跳的女孩,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人到了摊子边,祁霏熟稔地和老板打招呼,“老板,照例要两份!” “祁姑娘来了!好嘞,这就行,您稍等。” 锅炉的膛烧得热热的,炉壁也是烫烫的,烧饼的香味从硕大的锅炉里飘出来,祁霏小心接过两个纸包,烫得连忙将其中一个塞给裴时霁。 “你也小心烫。”祁霏打开袋子,往里面吹了吹。 看看快要落山的太阳,祁霏又把袋子捂紧,“算了,我回家再吃。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裴时霁忙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就这两步路,正好我还能再随便看看。” 祁霏走出两步,想起还没和裴时霁正式告辞,又回头向她挥挥手。 “再见了!” “再见。” 裴时霁站在原地,望着如飞鸟一般自由自在的姑娘,抓紧了纸包,笑意缱绻。 祁姑娘,明天见。 12.殿试 日头升得老高的时候,祁家院子却一反常态的安静。 外院偶尔响起几声看门老叟的咳嗽,隔壁院那个每天都得嚎两嗓子才舒服的小孩,今天也没了声。 祁霏在床上躺得四仰八叉,被子盖得歪扭四斜,睡眼欲睁不睁,困得又打了个哈欠,刚费力巴拉思索下周围不寻常的安静,不到一秒,思绪又凝住不动了。 “小姐!小姐!” 忍冬在外面拍了两下门,焦急问道:“小姐,你醒了吗?” 祁霏浑身都是懒筋,眼皮闭上,往床里翻了个身,有气无力地说:“醒了,你进来吧。” 忍冬推开门,小跑到祁霏床边,一脸兴奋:“小姐,赵姑娘中了!” 还没彻底脱离梦境的祁霏目光呆滞地看着床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赵姑娘是谁,蔫了吧唧道:“中什么了?” “赵姑娘连中三元!” 祁霏眼皮翻了一下,下一秒,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结果出了?” “出了出了,刚刚传出来的消息,好多人都在皇城根那看热闹呢!大小姐一早就在那等着了,特意估摸您睡醒的时间,差我来问您呢。” 对,今日殿试,上午就会放榜,此刻的洛阳城必然万人空巷,所以周围才会如此安静。 理智重新涌动起来,祁霏扯过架子上的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快快快,我要去看赵叶轻。” “我就说她肯定能行,连中三元,整个大周都没几个!” “听说赵小姐在殿试上可厉害了,把其他人驳得哑口无言,圣人夸了她好几次呢。哎——小姐,您脖子套袖口里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一阵,祁霏连套马车都等不及,和忍冬一人一匹马,往皇城疾驰而去。 大周自开国以来便有女官的传统,但皆设置在内廷。在外朝,且以科举形式正式擢选,今年还是第一次。 殿试之前,男女分开,确定人数,举行考试。但殿试,是把男女会试成绩混在一块,择优录取。 赵叶轻是端林有名的学士,当年发解试,她本属于女子列的第一名,因着夫子格外器重她,与其他有名的大儒商量后,私下定她为当年的解元。 也曾有不满的人,夫子便举行了一场辩会,从那之后,反对之声便渐渐消失了。 今日殿试,赵叶轻更是对答如流、舌战群儒,喜得圣人当场赐下封赏。 激烈的议论声,随着宫中不断传出的消息,越发鼎沸起来。 隔着老远,祁霏便看见水泄不通的人群,她俩弃马步行,好在祁岚带着家仆一早占了位置,祁霏才成功挤进了人群。 “咚——咚——咚” 皇城内响起三声间奏很短的钟鸣,城门口的两列护卫大喝一声,嘴里呼着号子,跺着重重的步子,拉开了闭合的朱红城门。 “闲杂人等退让!” 护卫清场,内官们拥着簪花戴帽的新科进士,乌泱泱的人堆从远处滚了过来。 “看!赵小姐在那!”忍冬眼尖,一眼便瞧见了走在正中间的赵叶轻。 赵叶轻仍旧穿着她那件早就洗旧了的紫色澜衫,腰杆一如祁霏调侃的,比尺子还直,应对身边的恭维时,微微俯首,但神色端正,既不紧张慌乱,也无一丝一毫的谄媚之态。 她左右各站一人,便是今年的榜眼、探花。其中一位年轻人吊着眼皮翻了眼赵叶轻,随手把一袋银子扔到身旁的内官手里,在内官连声的道谢里,他冷笑了一下,看都不看那些使劲拍马屁的奴才,下巴朝天走到宫门外,上了一辆宽敞华美的马车。 “我看见了。赵叶轻!” 赵叶轻脚步一滞,目光凝聚,瞧见了向自己踮脚挥手的姑娘。 赵叶轻顿时面露惊喜,也不继续敷衍身边喋喋不休的糟老头子了,恭敬作揖告辞,快步走向祁霏。 “你们怎么来了。” “来接你啊。”祁霏微微偏头,揶揄地看着她:“常言道,‘榜下捉婿’,咱们的赵会元这般貌美如花,我怕不来,你就被别人捉走了。” 赵叶轻噎了一下,脸红了些,“小霏,你别胡说。” “小霏,快别胡闹了。”祁岚看出赵叶轻的不自在,知道她是个不经逗的板正性子,便拦住了祁霏的戏弄,“赵姐姐刚刚考完试,定是乏累,咱们快回去歇歇吧。” 赵叶轻今年二十一,比祁岚还大上三岁,祁霏本该随祁岚一同唤她句姐姐,但从小到大,祁霏总爱捉弄赵叶轻,没大没小的,习惯了直呼其名。 祁霏:“那倒是,后面定然有不少宴会酬作,早点休息会也好。” 赵叶轻露出笑意,“多谢。” “哎呀,咱们谁跟谁啊?”祁霏正经了三秒不到,又开始逗弄赵叶轻,“以后,我们还得多多仰仗赵大人啊。” 赵叶轻一听,认真地点点头,“那是自然,纵使我入朝为官,你我之间的情谊总是不变的。” 祁霏:……这人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祁岚用帕子掩去笑意,撵着两人上了马车,又吩咐车夫抄小路走。 事实证明,祁岚的决定无比正确。 不少乡绅显贵跟抓贼似的乱窜,有的进士一脸懵圈,便被一群老头架去了酒楼庆贺,更厉害点的,直接拉来算命先生,现场相看八字,吓得年轻人抱头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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