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霁似笑非笑,“当然认识,虽然你不认识他,但你肯定认得他的妹妹——” “蒋嫣。” 尚遥有些诧异:“蒋家那个主君是半个文盲,他儿子倒是聪明。” 裴时霁与祁霏对视一眼,裴时霁微笑但没有说话。 祁霏眼皮一跳。 “到了!” 车夫在外面喊了一嗓子,打断了祁霏的思绪。 祁霏和裴时霁把赵叶轻搀下马车,祁岚早已在马车下等着,没预料到会是裴时霁,她怔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 “多谢裴将军。”祁岚把赵叶轻接了过来,让几个丫鬟把人带回屋里。 “将军请进去喝杯茶吧。” “多谢祁岚姑娘美意,可时辰不早了,我们这便回了。” “那你等一下。”祁霏立刻吩咐马夫,“你去牵两匹好马来。” 夜静起风,祁岚穿得单薄,祁霏便道:“阿姐你先回去,我在陪她俩就行。” “那多失礼……” “无妨。”裴时霁柔和地打断祁岚,“祁岚姑娘还是先回去吧,若是您着凉了,我与尚遥怎么能过意得去呢。” “……好吧。”祁岚拗不过祁霏,施礼离去,把家丁留给了她。 祁霏站了会,望向裴时霁:“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时霁似乎早有预料,和祁霏走远了几步。 “裴大人,你带着赵叶轻出酒楼的时候,看见的人多吗?” “晚间酒楼很是热闹,看见的人很多。” 祁霏明显松了口气,“那便好。” 裴时霁看着她这样,猜到了些什么,“祁姑娘可是怕……” “是。”祁霏直截了当地点点头:“所谓状元宴,不过是乡绅显贵们拉拢进士的由头,送地送钱,最是常见。旁人怎么样我管不着,可赵叶轻绝对不能沾这些。” 祁霏小小呼一口气,“赵叶轻是大周第一批正式于外朝为官的女子,多少双眼睛盯着,今日殿试上颇出风头,明里暗里已经不知道惹得多少人眼红。此时此刻,她必须处处小心,绝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把柄。” “祁姑娘思虑周全。”裴时霁轻笑:“你放心吧,徐员外把她搀出来的时候,兜里的地契还没来得及给,就被我接过来了。” “那么,多谢裴大人了。” “客气,大周女子争得自由不易,能出一份力,我很是开心。” “是啊,自由……”祁霏深沉的眸色里涌动着光,忽明忽暗,眉间凝着一丝忧虑,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她的肩上,重得她难以前行。 看见这样的祁霏,裴时霁回收目光,望向远方沉沉夜色。 薄云遮月,光照不进那团漆黑的夜里。 裴时霁的声音很轻,却有着钢铁难折的坚定。 “前路渺渺,荆棘难行,可我想试试。” “祁姑娘,你可愿同行,为我举灯一盏?” 14.神秘邀约 ……举灯一盏? 什么意思?这是邀请,又或是什么? 祁霏思绪乱了起来,无措到不知该怎么回答。 “自然是好”的话几乎到了嘴边,又活生生被心底的顾虑给拉了回来。 不可以……还是不可以,自己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对不起祁家,也对不起姐姐。 祁霏眼神闪烁,久久没有说话。 “是我冒犯了。”裴时霁眼眸轻垂,“祁姑娘,刚才的话请不要放在心上。” “不,你没有说错什么。” 是我自己懦弱,看似不满天下事,却连踏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祁霏绞着手指,心里天人交战般来回拉扯,苦笑了一下。 “小姐,马牵来了。” 家仆牵来两匹马,适时地打破了两人间僵持的氛围。 祁霏呼口气,后退一步,退回了那份生疏又周全的距离里。 “你们快些回去吧,宵禁之后总是麻烦。” 裴时霁“嗯”了句,面色平静,“祁姑娘也早些休息。” 似乎知道祁霏的顾虑,裴时霁体贴地没有再说什么,简单告别,便骑马离去。 纵马骑出一段距离,尚遥跟上来,“祁姑娘倒是客气,还站在那没回去呢。” 裴时霁微微侧脸,余光瞥见那个纤瘦的姑娘站在祁府大门前的那团光里,就她一个人,黑夜似乎随时会吞噬而来。 裴时霁眸色黯然,一松缰绳,加快了速度。 也罢,已经等了十二年,再多等会又有何妨。 马蹄轻快,裴时霁的身影陷入了那团仿佛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孤独又决然。 * 春日的气候让人瞌睡,舒服的阳光铺在不厚不薄的衣服上,直暖到人心窝子里去。 祁霏窝在椅子里,在廊下晒太阳,眼睛眯了起来,昏昏欲睡,像一只犯懒的小猫。 她的心里却醒着,前几日与裴时霁交谈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重现,心情也随之时起时伏,虽然扰人清梦,可意外的不惹人烦躁,反而让心情舒适下来。 院外响起了脚步声,祁霏睁开眼睛,瞧见赵叶轻穿着上朝的官服,怀里抱着幞头,低着头,脚步沉重地挪进来。 愁眉苦脸的,一眼就能瞧出不开心来。 看见祁霏在院里,赵叶轻连忙收敛表情,硬挤出来一个笑容,装作无事人和她打招呼。 祁霏托着下巴,懒洋洋的,“别装了,我都看见了,再说了,你这笑容也忒假了些。” 赵叶轻表情僵住,停顿片刻,肩头塌了下去,叹口气,在祁霏旁坐了下来。 “怎么了?你这可是第一天上朝,这么不开心?” 赵叶轻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祁霏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慢慢抿了口。 “也没什么,只不过第一天到任,很多事情我都不熟悉,有些累罢了。”赵叶轻犹豫会,只是如此说。 纠结两字就差写在脸上,祁霏自然知道她在说谎,无非就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那让我猜猜,咱们的赵大人天资聪颖,如果只是寻常的政务,你不仅不会发愁,反而会干劲十足,迎难而上,而不是这么早就回来,在这唉声叹气,浪费时间。” 赵叶轻:“……” “我猜对了吧。”祁霏得意地眨眨眼睛,“所以,你是不得已才回来的,说吧,怎么回事。” 赵叶轻知道自己不是能藏事的人,便将今日之事如实相告:“早上到御史台后,所有的人皆对我客客气气,礼数甚是周到。可我一说做事,他们便说暂时没有事情需要我来办。我枯坐了会,翻了翻御史台的考核机制,想和大人说说我的看法,得到的依旧是客客气气的敷衍。” “无事可做,转了几圈,我便回来了。” 赵叶轻一腔热忱,满身干劲,但就像拳头打到了棉花上,愣是使不上劲。 她虽耿直,却不代表她傻。御史台里面的人的敷衍和戒备,站在门外都能感受到。 “皆是为国效力,本该相互配合,何必如此为难。”赵叶轻有些失落。 祁霏想了一会,“你以状元之身任职,风光无限,又得圣人喜爱,直接赐六品的侍御史,在同辈之中,是绝对的佼佼者。但以你的年龄、资历,混在那帮老油子里,他们定然会觉得你德不配位,不服你,可又不能拿你怎么样,最好的法子,便是哄着你,架空你。” 赵叶轻皱起眉毛:“这个缘由我也想过,只是,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他们相信我呢?” “溜须拍马,阿谀奉承,装几年孙子,你也就能当别人爹了。” 赵叶轻:“……” 赵叶轻有气无力地笑了,“小霏,都这个时候,你就别逗我了,你说的这些,我是一样也搞不来啊。” “哈哈哈,不逗你了。”祁霏从椅子上站起来活动筋骨,“目前来看呢,要么就是忍,忍到自己融入他们。要不然……” “什么?” “御史台换个掌事的,换个能全面支持你的。” 说完,祁霏自己都笑了。 赵叶轻要有那本事,御史台的人还不早跑来给她当孙子了。 赵叶轻也只当祁霏在说笑,她心里清楚,眼下并无什么太过立竿见影的方式,只能继续熬着。 之前便担心赵叶轻无法应对朝堂,她的性格太硬,难折,跟那帮泥鳅似的油子格格不入。 看着赵叶轻这么消沉,祁霏心里也不是滋味。 “难得你这么早回来,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赵叶轻有些犹豫,祁霏把她拉起来,“别想了,越想越烦。出去玩玩,换换环境,心情好了,或许灵光乍现,就能想出来应对的法子了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别那么担心啦。” 祁霏拉着赵叶轻去换上便服,又吩咐下人备车,带了点出行需要的东西,“今个北郊有好几场马球赛,我想看很久了,我们现在就去凑凑热闹。” 北郊那片地原本荒凉,后来被一位富商买下来,收整出一块完整的草地,改做马球场。场地一共分作三块,两块留给私人预定,一块是公开场地,随时可以去玩,现场付租金即可。 祁霏的马车刚靠边停了,就听见震天响的喝彩声,下面场地上的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路边围了圈家奴,赛场边扎了红、绿旗子,绷着遮阳布的台子里坐满了人。 “这是私人比赛,没请帖进不去的。”祁霏扯着赵叶轻往西走,“咱们去那边玩。” 西边的场地上有七八个少年少女,骑在马上悠着长杆,旁观的人不多,打扮都很简单朴素,是前来踏青游玩的寻常百姓。 祁霏拽着赵叶轻挑了个最前面的位置,太阳晃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她将双手遮在眼前。 赵叶轻:“会热吗?” “不热,就是有点晒。” 赵叶轻没再说话,祁霏的注意力被赛场上吸引过去,一个少年杆头挑球,旁边的少女立刻跟上,带球冲出围锁。 “好球!”祁霏大声喊了一句。 头顶刺眼的阳光忽然被遮去,祁霏抬头,赵叶轻不知何时拿了把伞来。 不等祁霏问,赵叶轻便立刻解释道,“附近有卖伞卖水的,我便买了些来。”她把水壶递过去,“要喝些吗?” 祁霏接过水壶喝了一口,“行啊,有进步,以前和你出去玩,玩就是玩,我都快累死了你也只会傻乎乎地问我腿怎么忽然瘸了,现在细心多了。” 提起以前傻里傻气的事情,赵叶轻笑得腼腆。 “祁姑娘。” 一个婢女打扮的女子跟闹鬼似的飘到两人身后,忽然出声,祁霏被吓了一跳。 女子脸上波澜不惊,微微屈膝行礼,“我家小姐瞧见您也来了,便差我来问问,祁姑娘是否有时间,我家小姐想邀您一聚。” 祁霏往女子身后看看,空旷的场地上没什么长得像大小姐的人,她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家小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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