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终于可以在叔叔墓前,坦然的说出这句话了。” 在朗朗天地间,在最重要的亲人面前。 周琨钰扭头望着她,把被风拂乱的黑色长发挽到耳后:“我是你的女朋友,对吗?” 辛乔点点头。 周琨钰忽然有些不忍。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辛乔露出那样的神情。 辛乔并不永远都是正面情绪,有些时候她是颓靡的、寡言的,心里埋着隐隐愤怒,像座休眠火山。 但那是周琨钰第一次在辛乔脸上看到那种显而易见的悲伤,眼角向下压着,透出一点红。 那也是从小在周家长大的周琨钰,第一次有些厌烦了自己的心计深远。 她为什么要把辛乔逼到这地步。 她走上前去,拥住了辛乔。 辛乔看起来肩膀绷着,却在接触到她的一瞬软化,低头靠在了她的肩头,就像那日在旧筒子楼下靠在她肩头一样。 周琨钰默默望着墓碑上辛雷的照片。 方才她那番自我介绍,固然是发自真心,但同时,她的确是在进行道德绑架。 她是在点明自己的付出,点明自己的身份,点明辛乔对自己的责任。 放在以前,她虽爱用计谋操控人心,但断不愿做这样的事情。周琨钰对人进行道德绑架?开什么玩笑,她有她自己的骄傲。 但现在,她却不吝于这样做了,如果这能让辛乔愿意转岗、远离一线的话。 周琨钰望着辛雷那张黑白照想:您也会想让辛乔转岗吗? 不知靠了多久,风越发大了,周琨钰的大衣被吹得猎猎作响,不断扫在辛乔的牛仔裤上。 辛乔从周琨钰肩头起来,揉了揉眼睛。 周琨钰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手摸了摸她的后脑,揽着她的肩走到辛木身边。 她的笑意淡而柔和:“木木,冷吗?我们先去吃饭好吗?” 辛木点了点头。 她又问辛乔:“可以坐我的车吗?” 辛乔跟着点头。 三人一起上了保时捷,周琨钰转动方向盘。 辛乔扭脸望着窗外,不知是在看苍翠的松柏,看越来越远的墓园,抑或是什么都没看。 大概是什么都没看的,因为随着周琨钰打开暖气,车内温度升上来,车窗蒙上了白茫茫的雾,但辛乔的脸也并没转过来。 还是那样望着窗外,在发呆。 周琨钰的道德绑架是有用的,毕竟现在辛乔老老实实坐在她车上。 但她忽然有些倦怠。 踩着刹车,望着前方悬空的红灯。 “琨钰姐姐。” 辛木在后排叫她。 周琨钰回过神来才发现,交通灯不知何时已经变绿了。 她轻点油门,启动车子,不一会儿,把辛乔和辛木带到一家茶餐厅。 她知道这间茶餐厅,源自于盛宁儿的探店,找出一些价钱不高、但口碑颇好的平价小店,盛宁儿一行人颇以此为乐,大概是她们体验生活的方式。 其实这时吃午饭显得有点早,但过于冷寒的天气,令早饭带来的热能快速流失,胃里很快就空了。 窗外寒风冷冽,暖气充足的室内格外讨喜。 辛木的肩膀放松下来,又过一会儿,脱下了自己的大衣。 周琨钰也跟着脱下大衣。 她今天穿一件黑色紧身羊绒衫,高领包裹着天鹅般纤长的脖子,黑发披在肩后,露出素颜而清丽的一张脸。 这样的周琨钰有种平时不具备的肃然,看着辛乔在她面前翻菜单。 辛乔的眼神扫在每道菜的价格上,大概在想,这是她能承受的。 周琨钰轻声问:“想吃什么?” 辛乔合上菜单:“你选吧。” 她看上去很累。 周琨钰又问:“木木呢?” 辛木看辛乔一眼:“琨钰姐姐,还是你选吧。” 周琨钰回忆了下辛木的眼神曾落在哪几道点心上,掏出手机刚要扫码下单,辛乔递上自己的手机:“用我的。” 以周琨钰的成长经历,她其实并不能感同身受:日常生活的细节中,今天你付钱,明天我付钱,真有那么多需要计较的么? 但她接过了手机。 点了辛木可能想吃的那几道点心,又加了份砂锅的姜丝鸡茸粥。 店里这个点就她们一桌客人,点心很快上来了。 虾饺清甜。叉烧酥绵软。核桃包腻腻的落下胃,食物用最直接的慰藉驱走一身苦寒。 砂锅粥上来了,周琨钰盛了一碗递给辛木,又盛了一碗递给辛乔。 辛乔接过,道谢,低头沉默的搅两搅。 翠碧的葱粒伴着鸡茸上下浮沉,黏腻的米粒像谁化不开的心思。 周琨钰开口:“木木,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辛木叹口气:“前三我是有把握的,但第一到底归我还是田沅,真不好说啊。” 周琨钰:“她也像你每天这么用功吗?” 辛木撇嘴:“她才不呢,每天在教室拉着各种人聊天,好像她从来不学习一样,谁不知道她回家偷偷学到半夜啊。” 周琨钰挑唇:“她找你聊天么?” 辛木被一颗虾仁噎了下,垂两下胸:“我才不跟她聊天呢,谁有功夫搭理她。” 辛乔在对面埋头喝粥,默默听着。 往年在辛雷忌日这天,辛木都要消沉到泥里去,现在周琨钰这么逗她说着话,倒要不好少。 只是猝不及防,话题被抛到了她身上。 “你呢?”周琨钰并不抬头看她,低头看着粥碗里的热气,瓷勺一下下搅着,冷白的瓷光似与手指融为一体。 话却是对着她问的:“考得怎么样?” 辛乔也盯着碗里的粥,这一点上两人倒是有着惊人的默契。 辛乔据实以告:“应该还不错。” 周琨钰淡笑:“那就好。” 笑容里有一种真实的欣慰。 辛乔低头喝一口粥,烫着她舌尖。 这样笑着的周琨钰太温柔了。 在辛雷墓前介绍自己是辛乔女朋友的周琨钰也太温柔了。 面对这样的周琨钰,辛乔一肚子的话根本开不了口。 她想说,她去参加考试,并且全力发挥,是为了给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一个交代。 她想说,今天扫墓时看着辛雷的照片,她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可所有的话被周琨钰的温柔、笑容、还有一碗暖暖的粥堵在嘴里,吐不出,咽不下。 让她好难受。 吃完饭,三人一起回了周琨钰的房子。 周琨钰问辛木:“下午想休息一下么?我陪你看剧。” 辛木摇头:“我想继续学习。” 相较于去年,她心里没那么动荡了,也能顺着既有的生活轨道继续前行。 只是握着笔低下头之前,她瞥了辛乔一眼。 辛乔并不觉得自己多敏感,但她居然瞬间领悟到了那一眼的含义—— 辛木是想问,这样慰藉着她的周琨钰的温柔,她不会失去吧? 辛乔总不至于闹到跟周琨钰分手吧? 辛乔默默无言。 周琨钰坐在餐桌另一边工作,陪着辛木。 辛乔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瞧了会儿窗外的风。 忽然站起来:“周琨钰。” “你能跟我来一下房间么?” 辛木全程埋头奋笔疾书,当一个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称职背景板。 周琨钰站起来。 辛乔走在前面,周琨钰沙沙的拖鞋声响在她身后。 辛乔推开门,卧室里窗帘紧闭,一片浓重的黑里,都是周琨钰身上的香气。 唯一的光来自周琨钰身后的走廊,等周琨钰跟着她走进,轻轻掩上身后的门,屋里的光就消失了。 辛乔转了个身,两人相对站着,隔着微妙的距离,能听闻到彼此的呼吸。 周琨钰没开灯,轻声问:“你要找我聊什么?” 她早看出来辛乔有话要说,一直哽在喉头。 等双眼逐渐适应黑暗了,辛乔才发现白日里的黑终究跟夜里是不一样的,不是绝对意义上的黑,更接近于一种浓度很高的灰。 两人好像站在黄昏时河道上的一片雾里。 辛乔忽然伸手,攥过周琨钰的手腕。 周琨钰全无防备,几乎是跌入了辛乔怀里。 辛乔顺势搂住了周琨钰的腰,紧紧的,直接吻了上去。 她吻的迫不及待,胡搅蛮缠,周琨钰并没问她为什么这样,停滞了一秒,便开始回应她。 辛乔后退的脚步很凌乱,柔软的羽绒被承接了齐齐跌倒的她们。 辛乔仰望着周琨钰的脸,却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闭上眼,反而能感受到周琨钰微颤的睫毛,清恬的呼吸。 辛乔耳里能听到窗外的风声,可屋里暖气融融,她迅速开始出汗。 周琨钰是沉默的,略快的呼吸替代了她所有的话,纯黑的带点香火味的紧身羊绒衫被丢到一边,柔滑的皮肤汗腻腻的。 向侧前方顷身,拉开床头柜抽屉,把什么东西丢给辛乔。 这免去了辛乔洗手的麻烦,她睁开眼,看不清周琨钰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的轮廓。 在这两人坦诚交换灵魂的时刻,她被一种灼烧且真诚的本能驱使着,叫了声:“周琨钰。” 周琨钰垂手捂住她的嘴,连掌心都濡湿。 外面是呼啸的风声,客厅里辛木安静的写着卷子。 辛乔开不了口了,直到她怀抱里拥住周琨钰。 周琨钰躺在她臂弯里,往后拨了拨自己的一头长发。 直到呼吸完全变匀,周琨钰用与平时一般柔和而冷静的声音道:“说吧。” 辛乔反而默默无言。 周琨钰:“你迟早总要说的,不是吗?” “你不是那种能忍住的人。”陷驻复 辛乔心想:为什么她是这种人呢。 可若她不是这种人的话,周琨钰一开始还会喜欢上她么。 辛乔在黑暗里张了张嘴。 “我……” 周琨钰静静等着她开口。 “关于转不转岗这件事,我一直很纠结。直到今天去给我爸扫墓,我想清楚了。” “以前我挺怨我爸的,觉得木木都这样了,我爸为什么一定要在一线,就这么想当英雄吗。” “我爸当时跟我说了一句话,他笑了笑,说,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这双手,天生就是干排爆的呢。” “那时候我不理解,现在轮到我自己,我好像才理解了他为什么那么说。” 她抬起自己的手:“周琨钰,我这么多年,经过了多少训练,你知道我是挺犟的人,都苦到差点哭出来,人人都说,我是天生的排爆手,我的技术和心态就是比别人强,哪怕受伤以后,我也有信心练回之前的状态,这是我的底气。” “我不是想听别人吹捧我什么的,也不是想要逞英雄。等我以后的经验,真的能去坐办公室,去优化流程、去保障更多排爆手的安全了,那时候我心甘情愿。可是现在,不是我非要在一线,而是我知道,我还只适合在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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