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两人已经和好了。 她放心的吃着菜:“老姐,你今天怎么做这么多?我说要丰盛,是说菜的种类要多,不是说每个菜做这么多分量。” “吃你的饭。” 辛木撇了下嘴。 辛乔补了句:“我也饿了。” 事实上辛木偷偷观察,辛乔也没比平时吃得多。 等三人都放下筷子,菜还剩了不少。 辛乔站起来,问周琨钰:“有保鲜盒么?” “有。”周琨钰趿着拖鞋拿过来。 辛乔把没吃完的菜一道道装进去,手指很仔细把盒盖压紧,她那么专注,全程没抬头,话却是对着周琨钰说的:“你明天下班,可以把这些菜热来吃。” 周琨钰顿了顿:“好。” “知道热多久么?” “你说。” 辛乔一道道菜交代过去,周琨钰柔柔的点头。 辛木坐在一边看着她俩。 直到两人把菜收进冰箱,最后一道菜是周琨钰放的。 关上冰箱门,亮光消失,周琨钰的手在深灰冰箱门上按了一下,身形滞留一瞬。 辛木和辛乔一起望着她背影。 忽然觉得,周琨钰的这个姿势,与辛乔方才在厨房流理台上按的那一下好像。 周琨钰转过身来:“你们要回去了吧?” 辛乔点点头。 辛木:“琨钰姐姐,那我们走了。” 周琨钰柔婉笑道:“好的。” 辛木背上书包,忽然走到周琨钰身边,用力的抱住了她。 周琨钰错愕了下。 辛木把脸埋在她身上:“琨钰姐姐,谢谢你今天陪我。” 周琨钰温柔的回抱她:“不客气,木木。” 辛木声音压低,只有周琨钰一个人能听到:“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周琨钰笑了:“嗯,我知道。” 辛木又双臂紧紧箍了她一下,才放开。 周琨钰送她俩走到玄关。 辛乔像是走得很急,辛木出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在往电梯口走了。 偏偏辛木跟到她身后,她又猛然一个转身,辛木问:“你要回去?” 辛木问的并非她是不是忘了东西,而是她是不是要回去。 因为这俩人方才告别的时候,只是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一个在客厅暖黄的光里,一个在电梯口的暗影里,互相望了一眼。 没说再见。 然而辛乔顿下脚步:“不了。” 她叫辛木:“快点,还要赶公交。” 两人坐上回家的公交。 辛乔的包带松垮垮勾在肩上,包放在腿上,包里放着给辛雷敬酒的酒杯和酒瓶,随着车身摇摇晃晃,发出细碎碰撞的声响。 辛木问:“不会撞破吧?” 辛乔摇摇头。 她们坐在倒数第二排,辛木顺着辛乔的视线,穿过此时已并不拥挤的漫长车厢,透过挡风玻璃往外望。 路灯摇曳,夜色浩淼,像一幅印刷质量不太好的水墨画。 辛木开口问:“你和琨钰姐姐,是和好了,还是分手了?” 辛乔不说话。 怎么会是“分手”呢?这两个字不该发生在她和周琨钰之间。 可她和周琨钰,好像的确已走到难以为继的边缘了。 她问辛木:“如果,我是说我如果。” “我和她真的没有办法在一起了。” 她还是说不出分手两个字。 “你会不会很难过?” 辛木点头:“当然会啊,我那么喜欢她。” 辛乔木着一张脸,抿唇。 辛木忽然拉了一下她放在包上的手:“但你放心,我会挺过来的。” “每次想到老爸去世的事,我就不断提醒自己一个道理,人生就是要面临很多意想不到的离别。” “要是以后见不到琨钰姐姐了,我大概会难过得像生了场重病,但是,我会好起来的。” “刚才走之前,我已经跟琨钰姐姐告别过了。” 辛乔想起辛木对周琨钰那个过分郑重的拥抱。 她当时还以为,那是辛木感谢周琨钰在辛雷忌日这天陪伴她。 原来,辛木什么都知道。 辛乔握着辛木的手,遥望着挡风玻璃外的夜色。 她把辛木的手握得那么紧,可为什么心里堵堵的感觉一点没得到纾解。 辛木那么聪明,猜到了所有事。 唯有一件事没猜到—— 哪怕辛木能从喜欢周琨钰的这场重症里劫后余生,可辛乔觉得,她要永远病死下去了。 她固守了在排爆场上的安宁,让自己免于夜夜不得安眠的良心刑罚。 可失去了周琨钰,她的灵魂像暴露在春风里的柳絮,以为春风很柔和很暖么?不是的,吹着她的灵魂一点点在风中飞扬,洒得天地间到处都是。 直至魂魄不齐。 ****** 周琨钰如常上下班。 巡房,看诊,开会。 连医助都没瞧出她任何异常,中午吃完饭拎着两杯奶茶走回来:“何照请的。” 周琨钰笑问:“为什么?” 医助眨眨眼:“想不到吧,她谈恋爱了。” 周琨钰接奶茶的手一滞。 然后接过,看了眼杯壁上的标签:“寻香山茶啊。” 柔和笑着递回给医助:“帮我分给其他人吧。” “不喝吗?” “怕晚上睡不着。” “咖啡你都喝。” 周琨钰一本正经科普:“奶茶中的咖啡.因含量相当于三点五杯美式。” 医助吐吐舌头:“那就便宜其他人啦。” 周琨钰笑道:“帮我谢谢何照。” 医助出去送奶茶了,在下午的工作开始前,办公室里恢复短暂静谧。 周琨钰坐在办公椅上,抱着双臂,人往后靠向椅背,仰头望着被切分成一格一格的天花板。 她觉得自己很阴暗。 人家谈恋爱,她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连奶茶都不要喝。 她想了想,站起来走出办公室,绕到护士站找到何照:“恭喜啊。” 何照平时是那种很倔的性格,这会儿却还有点不好意思:“谢谢周老师。” 晚上下班回家,周琨钰在玄关处犹豫了会儿。 然后才换了拖鞋趿进来,放下包,拉开冰箱门。 冰箱灯光照着辛乔昨天做的菜,周琨钰没什么表情的一道道看过去,渐次回忆着辛乔昨天说要热几分钟。 把菜放进微波炉。 不需要太久,三菜一汤被摆上大理石的餐桌,冒着氤氲的热气,被暖黄的灯光打得那么温馨。 可事物都有一体两面,这样的温馨,反衬得投射在桌面的影子形单影只。 她舀了一碗汤,夹起一筷肉丝。 吃着吃着,唇边挑起一抹笑。 她觉得辛乔真的很残忍啊,人都走了,留下这样的一桌菜。 那她要比辛乔更残忍。 不只是对辛乔,也是对她自己。 留下这样一桌菜,击溃了她的思念防线又怎样呢? 她没有义务接受辛乔施予给她的、爱人随时会丧失生命的残忍。 她绝不会再去找辛乔。 绝不。 ****** 这天,陈行远把辛乔叫到办公室。 陈行远:“理论考的成绩出来了,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辛乔:“应该挺不错的。” 陈行远笑:“够傲的你。不过,也该你傲,你过关啦,转岗的事没问题了。” 辛乔垂在裤缝边的手指蜷了蜷:“我不想走。” “傻了吧你?” “陈队,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早就有转岗的机会,你怎么不走?” “嘿你这丫头,管起我来了。队里就我经验最丰富,我走了,你们这帮小崽子怎么办?” “陈队,我也一样。如果有一天我转行政岗,真能做出什么贡献来保障更多排爆手安全的话,那我拍拍屁股就走,你拉都拉不住我。可是现在,我心里明知道不是这样,我走了,总会想,龚远和杨嘉他们在一线冲锋陷阵,我自己躲在办公室里喝茶。” “我们明明是战友啊,一起爆炸火光里闯过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没人想当什么英雄,不管当初是什么原因干了排爆,大家一起走到这一步了,真的只是良心上过不去。” “你家情况不一样。” “那你家呢?龚远家呢?龚远奶奶有很严重的慢性病,你爱人身体一直都不好,一直靠你顶着。”辛乔:“其实这么说也不对,就算家里人健健康康、互为依靠,难道她们就该承受亲人随时出危险的压力么?” 辛乔问:“陈队,你觉得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 “说什么呢?” “有时候过年过节备勤,看着外面一片祥和,心里也有点小得意,觉得这样的太平,也有我们的一份功劳吧,我们都是好人吧。可是转头想想,对我们的家人,我们又算什么好人呢?简直是最自私的坏人。” “好人坏人我说不清,我只知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走,你就是个傻子。” 辛乔笑笑:“要不是傻子的话,谁会选排爆这种专业啊?” 世界上有些事,可能就需要傻子来做。 只不过我深深爱着的人。 她一开始爱我,因为我是个执拗的傻子。 她现在恨我,也因为我是个执拗的傻子。 ****** 傍晚,食堂。 杨嘉叫龚远:“远哥,你赶紧去看看。” “怎么了?” 她把龚远引到窗口,龚远一看—— 操场上,辛乔正在跑圈。 黄昏天色淡暗,凋敝草木间,塑胶跑道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倔强而孤单。 龚远走出去,一路来到操场边:“辛乔。” 辛乔好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前跑。 龚远望着她背影,总觉得姿势不太对劲。 辛乔又一次从他身边路过时,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龚远迈步跑向她身边,近距离望她一眼,面色立即沉下:“你几点从陈队办公室出来的?” “你跑多久了?” 这样的温度下,辛乔白皙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汗。 辛乔不答他,手臂继续沉默的挥动。 “辛乔。” “辛乔!” 所有人都知道辛乔寡言性子倔,绝不算好接近的那种人,只有跟她同个高中毕业、默契搭档了多年的龚远敢这样伸手去扯她:“你肩上的伤才好了多久?你这么跑,不要命了吗?!” 辛乔被他一把扯得失去重心,往前踉跄两步,差点摔在地上,龚远要伸手去扶,她却勉强站住了。 双手撑着膝盖,勾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龚远看着她左肩微微发抖,问:“你到底怎么了?饭也不去吃,在这疯跑。” 辛乔还在大口喘着,盯着跑道上凸起的塑胶颗粒,马尾顺着一侧耳边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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