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间,从无到有经营出这等规模的家业,范春来想都不敢想。 可乡君府实力虽不俗,偏偏主事之人是个女子,而且这天下大乱之相已现。 此时就贸然投奔乡君府,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 余弦当然知道范春来在纠结什么。 她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轻松带过:“代州之围算是解了一半,我等也能松一口气了。” 确实,代州的困局只能算是解除了一半。 郡城上馆被占,苏义手下的官吏早就在朔州军拿下上馆后,接管了上馆的一切事务,如今的上馆城中,应该已经有朔州军驻守。 以乡君府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攻不下上馆。 就算是攻下了,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管理。 这件事余弦早就和宁秋商量过。 她们现在还不能妄动,虽然挡住了朔州军,但真正显露出乡君府的存在,还要等到大司徒和大司马那边动了,她们才能动。 只要大司徒自立为帝,那诸多世家就全都有了借口。 到时候乡君府混在其中,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余弦留了一千府兵在奇妄山,让他们帮助奇妄山的守将守住这道防线。 奇妄山不在浑源县的地界,县令奚闻双自然管不到奇妄山的事情。 好在这里还有范春来。 代州刺史兼大都督携家南逃,代州军中品级最高的将领就是范春来。 范春来的家族就在奇妄山后方,不管范春来愿不愿意现在就投靠乡君府,他也必然会收拢残兵,竭尽全力守住奇妄山。 至于留在奇妄山的一千府兵,余弦也派了两个小将带领。 他们的一家老小都在乡君府定居,其中一人的孩子还在乡君府的书院念书。 余弦相信他们绝对不会背叛。 毕竟除了乡君府之外,如今这片大地上其他人绝对不可能给出这样好的待遇。 安排好一切后,余弦就带着剩下的七千府兵押解着朔州军俘虏,回归乡君府。 路上的时候,余弦分出了一半人手,交由宁秋带领,让她去驰援一线关,帮助葛律。 回到乡君府的时候,余弦正好得到了商队从并州带回来的消息。 大司徒称帝了。 大司徒派出十万兵马,以迅雷之势拿下了延州、夏州。 三日前,大司徒以先帝得位不正为名,废除幼帝,自立为帝,国号为“景”。 大司徒出兵攻打延州夏州的消息,是十天前传来的。 由于延夏两州距离云易五州不近,消息传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四天时间。 仅仅十天,大司徒拿下了延夏两州,速度不可谓不快。 显然,大司徒野心勃勃,早就做好了称帝的准备。 余弦捏着密函,对商队首领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行退下。 密函上的墨字好像活了过来,钻进余弦的脑海。 她轻捏着眉心,始终想不通宁秋到底是怎么确定大司徒会自立为帝的。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 大司徒动了,大司马和东边的彭氏肯定也要动。 苏义自然也会动。 如今对乡君府威胁最大的就是苏义。 余弦和宁秋都曾经猜测过,苏义很可能会与北方草原上的胡族联手。 等到宁秋驰援一线关回来的时候,这个猜测终于得到证实。 攻打一线关的一万兵卒,半数是朔州军,另一半则全都是草原胡族! 苏义和草原胡部的联系,竟然已经深切到了这种地步。 二十多年前,先帝击退草原四部联军,并非是简单击退。 而是差点攻破了鲜卑族的王庭。 草原部族逐草而居,明面上没有固定的城池,实际上他们会选定几个位置,每年在其间轮换。 当年先帝是有奇人带领,这才误打误撞攻打至鲜卑族王庭。 鲜卑族是四部联军中实力最强的部落,当初四部形成联军南下也是以鲜卑族为首。 四部联军败落,鲜卑族的王庭都差点被先帝碾碎。 自那之后,草原胡部就十分安分。 但二十年休养生息,昔日被打断尖牙的狗,如今已经重新恢复成贪婪的饿狼。 苏义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么简单的道理,苏义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仍旧这么做了。 余弦不得不承认,宁秋之前说得对。 苏义称霸一方乃至称帝的决心,比她想象中大出太多。 若非一线关建立在重重山峦之中,易守难攻,除了关口之外没有其他可行之路。 一线关恐怕就要被朔州军拿下。 葛律带领的两千府兵,和宁秋后来带去的三千人前后夹击,折损了数百人手,才终于将朔州军急退。 宁秋回来的时候,又过去了四天。 这四天时间内,大司徒自立为帝的震波彻底扩散开来。 大司马陈兵汾州、晋州,以勤王为名,与大司徒隔着黄河形成对峙之局, 包括齐州、青州、沧州等在内的鲁地,以彭氏为首,依托坞堡防守,同样打出了勤王的旗号。 早就野心勃勃的苏义,自然也没有落下,就连与苏义结盟的鲜卑胡族,也装作忘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场血战,提出拥立先帝这位“天可汗”的血脉,直言大司徒乃是乱臣贼子。 除此之外,那些分散在各地的世家大族,也纷纷传檄唾骂大司徒窃国当诛。 他们先后组织部曲府兵,聚兵防守戒备,一时间,整个大地都乱了起来。 这场等待了三年的分裂,最终还是形成了。 **** 接下来的四年时间是如何度过的,余弦大部分已经记不清了。 因为她太忙了。 大司徒自立为帝后,乡君府也混在众多势力中,举起勤王名号,将自家势力摆在明面上。 但随即她们就遭受到苏义的直接针对。 苏望南死在余弦手中,苏义忙碌一场,只拿下半个代州。 原本苏义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做的手脚,如今乡君府一露面,苏义就锁定了目标。 两边之间的恩怨,已经比山高比海深。 更何况,乡君府所在的右云乡,北临云州,东临易州。 只要苏义还想要占据云朔两州以南的区域,他就无法忽视乡君府。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代州之战后,乡君府和代州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就遭遇四次围攻。 两次是从云州南下的云州军,两次是从奇妄山西北而来的朔州军。 守孝期间的安稳生活一去不复返。 余弦和宁秋分作两方,带领府兵抵抗敌军。 那段时间,余弦睁开眼睛就要骑马赶路,闭上眼睛的时候正在山野之间修整。 余弦身上多出了一个又一个伤疤,府兵对她的认同也一步步攀升。 只是乡君府人手还是太少。 支撑了小半年,乡君府也只能将代州三分之一的地界收拢到手里,无力顾及更多的地方。 好消息是,范春来终于不用纠结了。 四方对峙的局面形成后,天下彻底大乱。 到处都是流民,从云州朔州而来的流民,从代州西北方向逃过来的流民,还有易州的流民,直接搅乱云易五州。 范氏已失去投效大司徒或者大司马的机会,彻底无法离开代州。 为保家族安全,为了自己的性命,范春来终于携家归附乡君府,成为了乡君府中第一个有品级的将军。 范春来这人在军事上的才能虽只算及格,但在政事上倒是十分有眼色。 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品级而大胆插手乡君府的军事。 而是压制族人,按照余弦的命令四处收拢流民,训练府兵。 等到秋日来临,苏义迟迟无法打下以右云乡为中心的半个代州无奈撤兵的时候,范春来已经帮助乡君府收拢了四千府兵。 大司徒自立为帝后的第一个新年,余弦照例是和宁秋一起过的。 只是这一次她们没能像过去三年那般,有单独在一起的时间。 而是在乡君府后方的训练场中,与乡君府所有管事和府兵,一起迎接新年。 从开春开始,府兵就为了乡君府的安全四处征战。 一些余弦熟悉的面孔消失不见,更多新鲜的面孔加入进来。 减减增增,如今的府兵已经达到一万八千人。 其中近万人都是新兵,是这一年中从流民中收拢过来的。 入秋后,由于乡君府周围的人口比较少,这些府兵又恢复成农夫,抢收粮食。 冬日来临,则进入辛苦的训练阶段。 余弦特意命人杀了五十只羊,五十头猪,兵营中一片肉香。 宁秋治军严明,平日里只要有训练,就不允许兵士喝酒。 但今年乡君府的粮食宽裕起来,就用粮食酿造了好酒,也在这年关之时尽数奉上。 余弦以两杯酒祭拜天地,第三杯酒与众军共饮。 已经成为府兵二把手的葛律、范春来等人举起装满烈酒的大碗,和宁秋一起,与余弦同时喝干。 余弦酒量不佳,兼之年关之时也没有闲暇。 简单与众军共饮几杯后,便带着宁秋和范春来等人,回到乡君府中继续商讨事务。 乡君府这一年中收拢的流民,等于过去三年的总和。 其中不乏一些能工巧匠。 宁秋已经不再手把手的带领这些工匠研究各种商品,如今她只是提出一个大方向,随后就交给工匠们研究。 只要研究成功,乡君府会有大额赏赐。 因此只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工匠们就制作出了白酒、改良白纸、火炕、防风炉等物。 这些商品在乡君府商队的暗中推动下,逐渐开始风靡云易五州,即使战乱也没有阻挡这些新奇之物的扩散速度。 新鲜出炉的白酒,更是已经卖到了草原胡部。 商队的暗中往来,让乡君府有了更多的消息来源。 深入胡部的商队,更是探听到了鲜卑胡部与苏义合作的内容。 苏义不是傻子,他知道鲜卑胡族都是随时能够反噬主人的饿狼。 因此从一开始他和鲜卑胡族的合作就十分严格。 若苏义手上有一万人马,那他最多向鲜卑族借兵五千。 这样一来,即使鲜卑族生出异心,也无法损伤到苏义的真正利益。 不过草原胡部众多,除了鲜卑外,还有匈奴、乌桓、氐、羌等族。 这些种族在草原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部族,他们大部分都不满意鲜卑族与苏义的合作,认为这是背叛草原。 余弦和宁秋对此事早就有所准备。 “既然草原诸多部落内部已经生出嫌隙,那现在正好是我们暗中动手的好时机了。”宁秋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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