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她从自己逃亡时带着的一匣子首饰中,找出了一支玉手镯。 这支手镯,是她十三岁生辰那年,父亲余逸春为她亲自打磨出来的,虽然有些简单,却是余弦手中唯一和父亲有关的东西了。 老仆余宽正等在草庐中,看见余弦后,立刻迎了上来。 “乡君,咱们该离开了,今日浑源县令会到乡君府拜访。”余宽说到。 昨天是余逸春的忌日,三天前余弦就来到草庐中静坐,祭拜亡父。 余弦微微颔首,两人骑上马,便直奔乡君府。 回到乡君府的时候,余弦正好撞上前来拜访的浑源县令奚闻双。 还有代替余弦正在府门前迎接奚闻双的宁秋。 宁秋是乡君府的掌事,虽然身为女子,但奚闻双却不敢小觑她。 因为这三年来,和奚闻双打交道的一直就是宁秋,余弦这个乡君倒是很少露面,一直以为父守孝为借口,很少出现在人前。 众人在乡君府前短暂见礼,很快就进入厅堂中坐谈。 直到此时,奚闻双脸上才露出了焦急之色。 “乡君,下官今日此来的目的,想来你也知道,这乱局又起,您可一定要出手相助啊!”奚闻双顾不上喝茶,直言道。 三年前,朔州刺史刘义拿下云州后,由于朝堂中的反对之声甚剧,最后他也只是担任了朔州和云州的刺史,同时掌管朔州军。 此后大司马一派的并州军陈兵州境,随时都可进入朔州,这才让苏义真正老实了下来。 但忍耐了三年后的苏义,如今终于又找到了机会。 今年年初,七岁的幼帝在朝堂之上语出惊人,询问大司徒,这天下之事到底是由皇帝说了算,还是司徒说了算。 半个月后,幼帝便掉进宫中池塘,最后虽被成功救起,却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大病一场,一天顶多只能清醒那么一两个时辰。 谁都知道这件事和大司徒脱不了干系,这一次大司徒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幼帝掉进池塘的那一天,大司徒掌管的秦州军和庆州军便同时发兵,攻打延州和夏州。 就在幼帝生死垂危的时候,延州和夏州已经先后被拿下了一半。 虽然大司徒这次仍旧找了些借口,但谁都看得出来那借口有多敷衍。 于是这场被拖延了三年的战乱,终于还是在这片大地上彻底燃起了烽火。 苏义本就野心勃勃,当初就敢赶趁着幼帝继位的混乱拿下云州,如今大司徒彻底显露野心,苏义也不甘落后。 因此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奚闻双就亲赴乡君府,来请求余弦帮忙了。 余弦放下茶盏,苦笑道:“奚大人一片为民之心,本乡君自然是看的清楚。” “但三年发展,苏义手下的朔州军多次扩张,这云易五州又有何人能挡他呢?” 宁秋一脸平静:“乡君所言不错,奚大人,据说苏义亲自统帅的朔州军已经有五万人,这五万人个个都是精兵良将,辅兵、杂兵安全不会计算在内。” “这五万大军,别说是拿下云易五州了,便是他想更进一步挥兵南下,也并无不可。”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但身为浑源县的县令,奚闻双和乡君府打了三年的交道,难道还不知道乡君府是什么情况吗? 奚闻双狠狠咬了咬牙,突然整理好衣冠,起身对着余弦躬身一礼。 “乡君在上,若乡君能解浑源之难,某愿誓死效忠!” 余弦和宁秋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她起身走过去,将奚闻双扶起:“奚大人严重了,这浑源县乃是本乡君封地所在,唇亡齿寒,我又如何不在意呢?” “两日前,乡君府的府兵已由葛律带领,前往一线关。” “只要关隘不破,我们就可躲过此劫。” 奚闻双顿时大喜,颇有些痛哭流涕的意思,“多谢乡君!” 余弦淡笑道:“奚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如今战乱再起,浑源县必然会涌入大量流民,还望奚大人尽快做好准备。” “若是浑源县无法收拢那些流民,那就依旧是老规矩,可以让他们到我这右云乡来。” 奚闻双连声应是,擦着眼泪便提出告退,要回去提前准备了。 余弦把他送出乡君府,看着县令的牛车消失在远处,这才轻哼了一声,回到府中。 “这个老家伙,若不是因为苏义再次发兵,他恐怕还要装模作样,不将你我放在眼里!”余弦叹到。 “你是女子,余家又近乎没落,他当然不会将你放在眼里,”宁秋说到,“即使这三年来他从我们这里分润了不少好处。” 余弦苦着脸:“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话吗?” 宁秋哼笑,“这就受不了打击了?你这小心脏也太脆弱了。” 余弦歪了歪头,笑道:“也不知你从何处学来的这些说辞,总是这么奇怪。” 宁秋瞥她一眼,但笑不语。 余弦早就习惯了宁秋口中冒出来的奇怪词汇,也习惯了她对自己的试探避而不谈。 见状并不失落,只是起身看向北方:“你觉得葛律他们,能撑住吗?” 三年前,余弦和宁秋来到乡君府的时候,经过一番挑选,最终只成立了一支不到五十人的府兵队伍。 这还是宁秋降低了自己的筛选要求后得到的结果。 府兵训练了还不到三天,乡君府就遭受了一次“流寇”的攻击。 那些流寇共有二十多人,其中大半都骑着马,这样装备齐全的“流寇”,别说是在代州了,就算是云易五州都不可能见到。 若非宁秋早有准备,知道以苏义那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他们,那些“流寇”确实就能够血洗整个乡君府。 好在宁秋准备充足,最终不仅成功防守,还顺利擒住大半“流寇”,将他们押送到浑源县,交给了县令奚闻双。 随即宁秋就以乡君府遭遇流寇不够安全为名,要求奚闻双派出人手保护。 带人回到乡君府的时候,更是大摇大摆特意绕路,成功地让周围几个郡县全都知道了右云乡君府遭遇流寇的事情。 这么一闹腾,等同于不要脸皮直接把那些事情全都放在了明面上。 果然,之后乡君府再也没有遇到什么流寇的攻击。 自那之后,无须宁秋提醒,余弦也知道了兵马的重要性。 在宁秋的帮助下,余弦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流民收拢办法,趁着云州和朔州的乱局还没有完全平息,开始收拢流民。 当时的乡君府一穷二白,余弦几乎是变卖了她逃难时带着的所有东西,才支撑着乡君府度过了那场难关。 不过很快,宁秋就给了余弦一个惊喜。 她从流民中挑选了一些粗通工匠收益的人,一起研究出了细致美观的白瓷、白蜡。 这种平民买不起,士族趋之若鹜的东西,很快就在云易五州暗中流通起来。 乡君府因此聚敛了大量的钱财,得以在差点就支撑不住的时候,购买大量的粮食,重新稳定局面。 此后的两年多时间里,虽然苏义没有再次发动大军,但他仍旧在时常试探攻击云州和朔州周围的郡县,闹得云易五州不得安生。 加上北方胡族时不时的暗中袭扰。 云易五州一直都没有完全安静的时候。 时常会有活不下去的人,离开家乡成为流民,就是为了求一个生路。 这些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壮年男女还能成为士族的仆役佃户,老弱病残却无处可去。 乡君府对他们却是一视同仁。 不论男女老少,只要有同乡证明身份,互相作保,就能留在右云乡。 乡君府收拢流民的事情,很快就引起了浑源县令奚闻双的注意。 右云乡君的存在,对奚闻双来说本就是一件不好处理的事情。 云易五州的士族官员都清楚这个右云乡君是怎么来的,他们绝对不会触霉头和乡君府交好。 但旁人都可以不管,奚闻双不行。 因为右云乡就在浑源县管辖范围内。 不论如何都绕不开这层关系。 因此乡君府才刚刚开始收拢流民,第二天接到消息的奚闻双就赶来了。 不过宁秋早就等着他了,通过一通恩威并施之后,乡君府和浑源县做出了约定。 可以收拢流民,但乡君府收拢的所有流民,都必须登记造册,并且留存一份记录放在奚闻双那里。 奚闻双不能阻止乡君府收拢流民,如果有流民通过其他方向进入浑源县,奚闻双也不能阻拦。 三年下来,乡君府收拢的流民已经过万,其中近半数是青壮之辈,许多更是胡汉混血之人。 胡汉混血的青壮年流民,不论男女,都十分骁勇善战。 宁秋带领原本的府兵,将这些新人吸纳进府兵队伍,分作左营右营,左营人数多皆是男子,右营人数少皆是女子。 三年期间,左营右营以剿除流寇为名,将浑源县周围清理了一遍。 正因此如,身为县令的奚闻双才十分清楚乡君府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 只是女子为主,组建府兵,甚至女兵的事情,在奚闻双看来太过特殊。 即使他受到了乡君府剿除流寇的好处,他也无法下定决心站到乡君府这条船上。 直到幼帝出世,大司徒发兵。 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天下即将大乱。 奚闻双出身小士族之家,和大司徒、大司马那边扯不上任何关系。 指望他们出手相助,是不可能了。 眼看着苏义的兵马就要攻入浑源县,奚闻双这才认命了。 面对余弦这带着几分忧虑的问题,宁秋笑了。 “他们能不能撑住,你身为主上,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半月前你带兵出去剿灭流寇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担忧过。” “那不一样。”余弦叹道。 “这三年来,你一直让我以苏义为目标,可苏义在朔州已经营了近十年,你我这乡君府才不过三年。” “苏义有五万大军,我们的府兵左右两营加起来才只有一万人,这让我如何不忧虑呢?” 三年相处,余弦已经明白了当初宁秋说过的报仇只是一个借口。 宁秋有着更大的野望。 一千多天过去,余弦也不再认为自己是被宁秋推着走了。 或许最开始确实是被推着走。 但当她在乡君府外看到那些瘦弱的流民、那一双双失去光彩的眼睛的时候,余弦的想法就已经改变了。 她和宁秋一样,生出了同样的野望。 如今终于到了验证这份野望的时候,余弦心中……难免会不安稳。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条咸鱼 这份不安稳,在得到传信兵带回来的消息后,稍微平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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